紹岳山的妻子叫趙瑩,長相柔美,看上去性情也很溫順,跟袁碧春的氣質(zhì)有非常大的差別。</br> 林景同倒是與她攀談了幾句,很誠懇地說了一句:“節(jié)哀順變。”</br> “謝謝你們。”趙瑩慘白著一張臉開口,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br> 但她勉強維持著貴婦人的風(fēng)范,再看向許辭,“請問這位先生的姓名,我這邊讓人登記一下。”m.</br> “謝橋。”許辭說完這話,由旁邊負責(zé)登記的人員記下他的姓名、以及送上的“人情禮”的數(shù)額。</br> 目光滑過那位登記人員,許辭不動聲色地側(cè)頭,視線重新落在了趙瑩身邊的孩子身上。</br> 此時作為“謝橋”的他,目光適時地流露出了一些自然的憐憫與同情,“可惜了,孩子還還么小……他叫什么,幾歲了?”</br> 趙瑩抬起手放在孩子頭上,看似愛憐地揉了揉。</br> 許辭注意到,她看向孩子的眼神似乎顯得有些復(fù)雜。</br> 不過這抹復(fù)雜很快就消散了。抬起頭再看向許辭的時候,她的眼里只剩下哀傷。她輕聲道:“他叫紹睿,睿智的睿。今年五歲。”</br> 紹睿今年五歲。</br> 袁碧春和紹岳山是五年前分手的。</br> 找老師學(xué)習(xí)化妝的時候,許辭特意研究過人的面相骨相。</br> 他剛才之所以注意到異樣,就是因為比起趙瑩,紹睿明顯長得和袁碧春更有相似之處。</br> 會不會紹睿其實是袁碧春和紹岳山的兒子?</br> 可為什么紹岳山的母親、乃至袁碧春,全都隱瞞了這件事?</br> “請節(jié)哀。還有孩子要照顧。”</br> 面上許辭不動聲色,朝趙瑩一點頭,與林景同往里面走去。</br> 走進去到達自己的位置沒多久,許辭就聽見袁老爺子的秘書在跟紹岳山的父母解釋什么。</br> “老爺子身體實在不行,我就代替他們來了。哎這……”</br> 紹岳山的父母只得跟著抹眼淚。“理解。我們、我們白發(fā)送黑發(fā)人……真是沒想到……”</br> 幾人交談幾句就沉默下來,是因為看到了林景同。</br> 紹岳山的父母不了解具體情況,神色倒是如常。</br> 袁老爺子的秘書就不同了,他的臉幾乎一下子就黑了。</br> 林景同神色自如地走上前,笑著伸出手。“李秘書好。現(xiàn)在是你全權(quán)代表老爺子談收購的事情吧?我出的價格,你考慮好了嗎?”</br> 林景同、許辭跟李秘書單獨找了個房間談事情,三人很快談完,許辭便和林景同一起離開。</br> 次日一早,許辭以謝善的模樣早早出現(xiàn)在了紹睿上的幼兒園門口。</br> 這是一所很高級的私家幼兒園,紹睿由司機送到門口,門口又有老師接送,想接近小朋友、騙取他的DNA,不是一件容易的事。</br> 情況特殊,許辭也只得選擇對不起小朋友。他打算裝作不經(jīng)意路過、碰到紹睿、再在扶住他的時候,用假指甲悄悄劃破他的手。不料當許辭走到他面前、啥也還沒干,紹睿自己就摔倒了。</br> 許辭趁機扶起他,拿出紙幫他擦了一下腿上的傷口。</br> 老師很快跑過來接走紹睿,出于敏銳性多看了許辭幾眼,但也向“她”道了謝。</br> “不客氣。”許辭離開了。</br> 中午許辭約了祁臧吃飯,把搜集到的紹睿的DNA遞給了祁臧,也把紹睿的長相做了簡要描述。“所以接下來,你們得拿到袁碧春的DNA。為了不引起她的警覺,得找個合適的理由。”</br> 話剛出,許辭便看見祁臧帶著些許揶揄的眼神。</br> 他這樣的眼神,許辭并不陌生。幾個月前許辭剛從朱秀家里出來、意外被祁臧撞見并識破一切的時候,祁臧就是用的這個眼神看著他的。</br> 許辭淡淡道:“我們搜集這些DNA,只是用于推理,而并不是拿來當證據(jù)的。這可不是程序不正義。”</br> 祁臧笑了。“嘖,怕我批評你啊?”</br> 許辭沒吭聲,只靜靜盯著祁臧。</br> 祁臧問他:“那你沒欺負小朋友吧?這怎么血都出來了?”</br> 許辭淺淺皺眉:“他自己摔的。”</br> “這么巧?”</br> “愛信不信吧。”</br> “信信信。”</br> 祁臧摸摸鼻子,不再打趣。他皺眉思索了一會兒:“如果確定這小孩是袁碧春的。她為什么隱瞞?除非她認為,如果她承認了這件事……警察會認為她有殺人動機。”</br> 話到末了,祁臧的表情已經(jīng)變得非常嚴肅。</br> “是,你說的這個問題,我一直在考慮。從袁碧春是兇手的角度去考慮的話——”</br> 許辭道,“如果紹岳山和她之間只是感情糾葛,她恐怕不至于殺人。或者說,就像她曾當著我們的面說過的那樣,即便她要殺人,也應(yīng)該在五年前最傷心最恨紹岳山的時候殺人。她為什么拖到現(xiàn)在?</br> “很可能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不止是感情糾葛。這也是為什么紹岳山的母親,在警察第一次上門拜訪的時候,就一口咬定袁碧春是殺人兇手的原因。因為她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的仇恨非常深。</br> “與此同時,她恐怕清楚地知道這仇恨到底是什么,也知道袁碧春的殺人動機。可她沒有對警察說。她是不是也覺得……這件事是他們家做得不地道、不光彩呢?”</br> 忽然又想到什么,許辭問祁臧:“對了,你還記不記得,離開袁碧春家的時候,我問的那個問題。”</br> “記得。后來我們一起分析過。她的回答太滴水不漏了。她特意解釋了是如何得知孩子性別的問題。”祁臧忽然想到了某個關(guān)鍵,“但是她可能說謊了。她可能根本不知道她肚子里孩子的真正性別。”</br> “對。”許辭接過話道,“袁碧春家里陽臺上的那些玩具,有可能是買給5歲的紹睿的,而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br> “袁碧春可能并不知道肚子里孩子的真實性別,無法那么有針對性地購買玩具,此其一;那些奧特曼、火車……是年紀稍微大一些孩子玩的了,不適合剛出生的嬰兒,此其二。</br> “那些玩具,袁碧春買了,卻連送都沒能送出去。再結(jié)合紹岳山母親的遮掩態(tài)度,我懷疑……五年前,紹岳山和袁碧春之間,可能不是出軌偷情被原配發(fā)現(xiàn)、兩人分手這么簡單。背后可能有別的內(nèi)情。紹岳山很可能搶走了他和袁碧春的孩子,甚至根本不讓袁碧春見孩子。</br> “那背后具體的內(nèi)情是怎么樣的,暫時不得而知。但基于孩子的事,袁碧春和紹岳山有更深一層的矛盾。于是袁碧春有了殺機。她擔(dān)心說出這件事,會增加自己的嫌疑,于是沒有說。</br> “至于紹岳山的母親,她覺得這件事他們家做得不光彩,所以沒有當著警察的面說出口。”</br> 案情進展到這一步,越來越多的線索浮上水面,不過仍有疑惑之處。</br> 從監(jiān)控、處理尸塊的相關(guān)證據(jù)看,齊昊有著最直接的殺人嫌疑。</br> 可他沒有充分的殺人動機。他像是在替人頂罪。</br> 從動機來看,如果能證明紹睿是袁碧春的孩子,如果能找到她和紹岳山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么她的殺人動機應(yīng)該是充分的。</br> 可目前完全沒有她殺人的證據(jù)。</br> 此外,如果是袁碧春殺的人、齊昊是在幫她頂罪嗎?他倆之間有著怎樣的關(guān)系?</br> 第一個跳樓的“章曉柳”,又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她和袁碧春、和齊昊有什么隱秘的關(guān)系嗎?</br> 把所有線索和疑點過了一遍,祁臧再看向許辭。“昨天我又審了齊昊,沒問出什么新東西。下午我安排人去取袁碧春的DNA,如果能確定紹睿是她的兒子……袁碧春的嫌疑會很大。</br> “如果齊昊是幫袁碧春頂罪的。他倆的關(guān)系值得追究。我試一下齊昊。能有辦法試出來。”</br> 為了避免引起袁碧春的警覺,取她DNA的事,祁臧沒有親自去。</br> 去找她的是柏姝薇和李正正,理由也很正當——</br> 從紹岳山的衣物上檢測出了不屬于他的唾液。誠然,這有可能是路人吐在地上、紹岳山墜樓后沾上的。但也有可能是兇手出于泄憤的目的、吐在他身上的。所以有必要提取相關(guān)人士的DNA進行比對。</br> 袁碧春沒有懷疑,很配合警方。</br> 當日下午晚些時候,理化步青云那邊的DNA匹配結(jié)果就出來了——</br> 紹睿還真是她和紹岳山生的兒子,而不是原配趙瑩所生。</br> 一得到結(jié)果,刑偵三支隊的人當即在辦公室討論了這件事。</br> 紹岳山今年已經(jīng)42歲了,他25歲就跟趙瑩結(jié)了婚,一直沒有孩子,怎么在36、37歲的時候搞個婚外情、就搞出孩子了呢?</br> 是不是趙瑩的身體有問題,兩人一直沒能生出孩子?</br> 法醫(yī)宮念慈也參與了討論。</br> 她提出了一個細思極恐的腦洞。“正常出軌鬧分手、或者爭奪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不至于鬧到必須要殺了對方才能解恨的地步的。有沒有可能,紹岳山和趙瑩生不出孩子,所以他裝單身騙袁碧春,只是為了用她的子|宮生一個孩子呢?</br> “趙瑩有沒有可能并沒有出面打小三,反而在配合紹岳山打掩護呢?不、不止趙瑩,紹岳山的父母,他們一家人全都在騙袁碧春。”</br> 李正正聽得簡直目瞪口呆。“臥槽——!人干事兒?!”</br> 宮念慈表情嚴肅,再補充了一句:“之所以五年前沒動手,五年后突然有了殺機……會不會她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從頭到尾都被騙了,她發(fā)現(xiàn)淪為了紹家人的生育工具,于是憤而殺人?”</br> ·</br> 當晚,紹岳山的母親方慧媛被請到了審訊室。</br> 老人家年紀大了,最近因為兒子的事情,情緒本就不太好,如有不注意,在審訊室里突發(fā)心臟病什么的,完全有可能發(fā)生。</br> 是以,盡管心里對這老太太的所作所為相當不贊同,祁臧不得不全程讓自己盡量保持平和的語氣,少見地在審訊室里擺出了微笑臉。</br> “紹睿不是趙瑩的兒子吧?他其實是袁碧春生的。”祁臧直截了當?shù)貑枺艾F(xiàn)在我們在幫你兒子找兇手。你之前為什么指認袁碧春,你要說清楚真正的原因。不然,我們怎么確認袁碧春的殺人動機?</br> “方女士,紹岳山是否曾欺騙袁碧春,你們是否曾配合他演戲……只為了讓袁碧春生一個孩子?”</br> 看著方慧媛幾乎抖如篩糠的樣子,祁臧把有醫(yī)學(xué)背景的宮念慈叫了進來。萬一方慧媛有個什么,宮念慈還可以及時搶救。</br> 祁臧再道:“我們警方所要的,只是真相。批判你們紹家所作所為的事情,我們不做,交給民眾做。再說了,事情都發(fā)生了,你兒子也因此而死了。你還有什么不敢承認的呢?”</br> 考慮到老人的心理狀況,祁臧已經(jīng)盡力把話往好聽了說。</br> 不過方慧媛顯然還是覺得刺耳,她的身體抖了很久,大概實在忍不住了,開始雙手掩面,放聲大哭。</br>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祁臧適時再追問幾句,方慧媛這才總算交代了一切——</br> 紹岳山和妻子趙瑩結(jié)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后來兩個人就去做了檢查,發(fā)現(xiàn)趙瑩的輸卵管出了問題,與此同時子|宮也不適合懷孕,試管嬰兒這條路也被堵死了。</br> 后來兩個人嘗試找中介機構(gòu)去國外代|孕,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一次孩子流了產(chǎn),一次孩子一出世就死了。</br> 紹岳山不愿再相信那不靠譜的中介,這個時候恰好發(fā)現(xiàn),通過工作認識的一個叫袁碧春的女人似乎對自己有些意思,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適時地表露了自己單身的身份,之后兩人果然越走越近。</br> 后面發(fā)生的事情,跟宮念慈預(yù)料得差不多。</br> 趙瑩一開始當然是百般不樂意,但是在長期被婆婆、被丈夫的精神壓迫和洗腦下,居然覺得丈夫這么做沒問題。她覺得生不出孩子,都是自己的問題,可紹家不能絕后,于是配合起了丈夫。</br> 于是,當袁碧春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黃金單身漢,滿心歡喜地上門見家長時,趙瑩把自己的東西提前收拾好、躲了起來,紹岳山的父母則扮演著一對慈祥的、和藹可親、非常喜歡袁碧春的公婆形象。</br> 紹岳山年紀畢竟擺在那里,袁碧春不是懷疑過他的單身身份,她找人打聽過,聽說紹岳山已經(jīng)結(jié)婚,還立刻質(zhì)問過他。</br> 紹岳山對她的解釋是,他確實結(jié)過婚,但早就已經(jīng)離了。</br> 在袁碧春看來,紹岳山一家也算是有文化的高級知識分子,那兩個老人一起幫著紹岳山騙自己,這實在是沒可能發(fā)生的事。她想不到他們這么做的理由,最終也就信了紹岳山的話。</br> 后來,袁碧春自然而然地懷了孕,紹岳山立刻對她求了婚,邵母方慧媛也送上了大筆彩禮,還帶她看起了新房。</br> 袁碧春不僅不疑有他,還認為自己運氣好,不僅即將與一個完美的丈夫結(jié)婚,對方的父母還真把自己當做了親女兒般對待。</br> 不過,袁碧春期待中的婚禮遲遲沒有來,領(lǐng)證的事宜也沒有著落。那是因為方慧媛找了充足的理由——</br> 她聲稱自己的媽、也就是紹岳山的外婆死了,按他們老家的規(guī)矩,紹岳山得至少守孝一年。</br> 他們?yōu)榱蓑_袁碧春,還特意回老家演了戲拍視頻給她看。</br> 被愛情和幸福沖昏頭腦的袁碧春不疑有他,安心待產(chǎn)。</br> 也不怪袁碧春沒有懷疑,那個時候,她的“準婆婆”方慧媛陪著她定期產(chǎn)假、陪著她挑選婚紗、挑選婚禮場地……</br> 袁碧春實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她滿心以為,等她生完孩子、出了月子,就能跟紹岳山結(jié)婚領(lǐng)證。</br> 她沒想到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br> 方慧媛講的故事,無疑讓在場每一個人都感到極大的不適。</br> 他們給一個女孩制造了一場美好的夢境,可真正目的,只是她的子|宮。她根本就是被當成了工具。</br> 偏偏方慧媛還在替自己、替兒子的行為辯解。</br> “我兒媳婦趙瑩她聽話、好擺布,父親又有權(quán)勢,那袁碧春出身農(nóng)村,沒人要的,我不可能讓我兒子跟趙瑩離婚娶她吧!</br> “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呀!</br> “當然,我承認,一開始紹岳山接近袁碧春的目的不純。但他后來確實對袁碧春動了真心。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一家人也把袁碧春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她有時候大半夜想吃冰粉,我陪著司機全城給她找!</br> “還有啊,對了……就、就袁碧春現(xiàn)在住的那房子,金華小區(qū)那房子,在錦寧市不算貴,但也值三百多萬呢!</br> “袁碧春一個農(nóng)村出來的,爹媽不要她,她被抱養(yǎng)到其他家庭里,那家人也對她不好。她在事業(yè)單位,待遇可以,但死工資沒多少……她靠她自己,哪里買得起那么貴的房子?</br> “我們家是對她仁至義盡了!”</br> 你們對袁碧春仁至義盡?</br> 如果她真是殺害你兒子的兇手,恐怕算你們咎由自取。</br> 這實在是祁臧、乃至其余聽眾心里的真實反應(yīng)。</br> 但穿著這身警服,不能讓私刑凌駕于法律之上,祁臧勉強把那股勁壓下去,繼續(xù)向方慧媛追問細節(jié)。</br> 中途他想起什么,又問:“代孕不合法,不知道嗎?看看你們家都干的什么事兒?就因為你們這種人的存在,女孩子連走在大街上都要擔(dān)心被人綁架去做代孕工具!找的哪個代理?孕婦是哪兒的人?交代清楚!”</br> “不、不在國內(nèi)!在……好像是緬甸還是泰國那邊。”方慧媛道,“具體我也不清楚。是……是我兒子找的。可能……可能他秘書知道。你們也可以查銀行流水……”</br> 現(xiàn)在一聽到“緬甸”這兩個字,祁臧就不免想到四色花。</br> 他當即留了個心眼,又追問了一些相關(guān)細節(jié),再將精力轉(zhuǎn)到手上的案子上。他問:“這件事,五年前,袁碧春就知道了對么?”</br> “是、是……”方慧媛道,“當時孩子剛出生,肺就出了問題。袁碧春那會兒很虛弱,一直在住院,孩子都是我們在照顧。等孩子好了,我們就……就把他帶回了紹家,一直沒讓袁碧春見著。</br> “袁碧春是因為想見孩子,……后來才去我兒子公司大鬧的。我也不知道我兒子怎么和她談的。總之后來她收下了金華小區(qū)的房子,就沒再鬧過了。我以為她消停了,她怎么……</br> “警官,是她殺了我兒子吧?是她吧?!能那么恨我兒子的……只有她了!可是她后來收了房子、同意了交易,她這就算是把紹睿賣到我家了,就算是放棄撫養(yǎng)權(quán)了……她怎么能想要殺我兒子呢?!”</br> ·</br> 待送走方慧媛,饒是祁臧,心緒也一時有些難以平復(fù)。</br> 他破例,難得地去樓道抽了一根煙,才勉強緩過來。</br> 方慧媛后來問的那個問題,也是他和許辭一直在考慮的。</br> 袁碧春五年前不殺紹岳山,現(xiàn)在這個時點動手的契機,到底是什么?</br> 與此同時,之前他們最懷疑的是保姆章曉柳。可章曉柳殺紹岳山的動機也不足。她動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br> 章曉柳、袁碧春……</br> 這兩個目前看上去毫無交際的人,是否存在某種聯(lián)系呢?</br> 火星在指尖明了又暗。樓道里,祁臧的五官被煙霧熏得一時模糊。</br> 抽完煙,五官重新銳利起來,祁臧拿著袁碧春的照片,大步走向?qū)徲嵤摇?lt;/br> 這回坐在審訊室里的人,已經(jīng)變成了齊昊。</br> 齊昊面無表情、不動如山,一如他第一次進審訊室那樣。</br> 祁臧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直接把袁碧春的照片放到了他的眼前。</br> 齊昊那黯淡無光的、沒有任何情緒的眼里,總算第一次有了波動。</br> 祁臧沒能放過他那一瞬的情感流露,開口道:“袁碧春是你的女朋友,對么?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嗎?</br> “你不必撒謊。測一測她肚子里孩子的DNA,一切都能水落石出。”</br>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審訊室里響起。</br> 祁臧斂眸、目光往下落,這就看見齊昊放在袖子里的雙手都握成了拳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松開。</br> 祁臧目光再往上,看見齊昊的眼眶泛了紅,眼角也濕潤了,但那似乎并不是悲傷的眼淚。此刻他的情緒實在復(fù)雜難明,眼角泛著淚,嘴角卻又勾起了淡淡的微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為自己能做爸爸而感到開心。</br> 沒過多久,齊昊面上又什么表情都沒有了。</br> 他只是道:“是。確實是這樣。”</br> “那么——”祁臧不免嘆了一口氣,彎下腰,盡可能地平視著齊昊的眼睛,再問,“是不是袁碧春殺了紹岳山,你只是想幫她頂罪?之前問你是否殺了紹岳山的時候,你為什么言辭含糊?”</br> “警官,首先,我沒有幫碧春頂罪。其次,別忘了,我殺了很多人,比如那四個仙居苑的人。可是碧春并沒有任何殺害他們的理由。</br> “最后……沒錯,這次我向你承認,是我殺了紹岳山。是我把他推下樓的。也只有我能辦到這件事。</br> “碧春曾經(jīng)愛慘了紹岳山,好不容易他們分了手,最近不知道為什么又聊了起來,還見了面。我恨紹岳山,我怕他奪走碧春,所以我殺了他。我嫉妒他、討厭他、惡心他,根本不想聊任何跟他有關(guān)的事。所以之前你們問到跟他有關(guān)的問題,我不想深聊。</br> “對于我所作的一切,袁碧春從頭到尾,毫不知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