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臧重傷未愈,沒法出現場，辦案壓力一下子來到了年輕小輩的身上。</br> 柏姝薇一邊抱怨自己長了很多細紋、李正正可能年紀輕輕就地中海，一邊迅速把案情的大致情況,以及現場照片都發了過去。</br> “老大。你如果方便,我們現在去趟醫院，找你討論一下。”柏姝薇道。</br> 祁臧還沒接話,聽到了李正正的聲音。“誒可是這么晚打擾老大——”</br> “你懂什么？沒看見隔壁虎視眈眈嗎？二隊的副支隊想過來支援,我們咬死不能同意。張局本來就很想提拔他，到時候如果讓他當隊長，老大被架空怎么辦？！”</br> 柏姝薇這話說得很小聲,架不住祁臧聽見了,當即呵斥道：“行了,背后議論什么領導，跟誰學的？好好破案，其他亂七八糟的別操心！過來吧。一起討論案情。”</br> 掛了電話,祁臧已經對這次的案子有了一個初步了解。</br> 死者名叫鳳秋靈,今年39歲，是白泉尼姑庵的一名師太。</br> 經初步調查,她出生于一個相對富裕的家庭,父母是最早做外貿服飾的那一批,掙了第一桶金后打造了自己的服裝品牌,還創立了一家公司。這么多年幾經波折，公司有過差點倒閉的風險,好歹是挺過來了,如今算是錦寧市本土的一家中型企業,名叫鳳凰服飾。</br> 鳳秋靈出生算是相當不錯了,人長得也漂亮,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會在15年前選擇出家當尼姑。</br> 白泉尼姑庵位于郊區白泉山的半山腰的位置，香火只能勉強算是旺盛。畢竟白泉山本身不是什么人氣旺盛的旅游景點，很多配套的游客設置也都沒跟上。</br> 因為缺少人為開發的關系，這里的景觀相對自然，幾乎有種荒山野嶺的感覺。上山的路大多由最簡易的石板鋪成，指示牌也不是特別周全和明顯，不熟悉這里的游客冒然進山有一定的風險。</br> 不過也正因如此，這里吸引了一定熱愛探險、偏偏喜歡來這種沒有過度開發的自然山區爬山的人。</br> 尼姑庵的房間頗為充裕，死者鳳秋靈擁有自己單獨的房間。</br> 這里一共有五位師太，她們五個人輪流值班，當日值班的人負責每個人的早午晚三頓飯，并負責打掃衛生。</br> 今天正好輪到鳳秋靈當值。</br> 清早，其余四位師太去齋堂等早飯沒等到，于是前去鳳秋靈的住處敲門找她，卻始終沒有人應門。</br> 擔心她的身體出了狀況，幾人直接推門而入，這就看見了非常殘忍的一幕——</br> 鳳秋靈的頭被割下來放在了窗臺上，面朝著窗外，對著屋內的一個沒有頭發的光腦袋。</br> 至于她的身體，則被人擺成了瘆人的下跪姿勢。</br> 她的一雙手被繩子吊起來拴在了房梁上，兇手大概是想以這樣的方式讓她少了一個腦袋的身體不至于倒下。</br> 如此，手臂被強行抬高，她的雙腿則彎曲下來，膝蓋觸地，形成了一個對著窗臺上自己腦袋的方向下跪的姿勢。</br> 這情形相當詭異，就好像她在對另一個自己下跪，乞求她的寬恕一樣。</br> 引人注意的，除了死者死狀之可怖，還有一幅畫。</br> 那是一幅普普通通由油筆繪成的畫，看得出繪畫人的功底非常差，完全不是專業水準。</br> 然而畫上的內容卻已兇案現場不謀而合。</br> 小孩子涂鴉般的筆觸，繪出了極其讓人不適的場景——</br> 一個缺了腦袋的女人跪在窗臺前，左手拎著自己血淋淋的頭往窗臺方向去，不知道是想把那頭顱扔出去，抑或是將它放在窗臺上。</br> 她的右手拿著一把血淋淋的刀，似乎剛做了一個揮舞的動作。</br> 整幅畫看上去就像是她親手用刀砍下了自己的腦袋。</br> 畫上寫著一行很奇怪的文字：“我斬下我的頭顱，讓它面對法國，這樣我就可以保護不列顛免受入侵！”</br> 右下角有落款，那是一個字母“W”。</br> 在手機屏幕上看到柏姝薇發來的這幅畫的照片時，祁臧根本顧不得身體的疼痛，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br> ——這次案發現場的情形，實在太像劉娜案了！</br> 在劉娜案里，她被放在布滿鮮血的浴缸里，浴缸里還放著斷肢和部分器官，看上去就像是她殺了人，并且溺斃在了那個人的血液里一樣。</br> 現場的墻壁上有文字，寫著“殺掉你、吃掉你”一類的話，似乎在映射劉娜的死亡真相。</br> 與此同時，大家還在劉娜的課桌里找到了一幅畫，畫上有與兇案現場類似的文字，并且落款是一個“X”。</br> 那幅畫是許辭八年前在一個叫沈亦寒的心理醫生那里畫下的，也不知道怎么，畫居然流了出去，落在了疑似四色花的人的手里。</br> 那幫人讓袁小兵拿著許辭的畫，還讓他準備了膠帶、道具血等物什，應該是要準備用來殺某個人的。</br> 只不過后來出了袁小兵殺死劉娜的意外事故，為了將此事嫁禍給朱秀與袁小兵，那幫人最終忽悠袁小兵把這些道具轉而用在了劉娜身上。</br> 那起案子結束后，所有人都在疑惑，許辭也提醒過祁臧，劉娜案的背后，應該還有一個潛藏的死者，那位死者才是那些假血和那幅畫的真正使用對象。</br> 可那個死者似乎始終沒有出現，直到現在……</br> 現在，這名尼姑，會是那幫人真正想謀殺的對象嗎？</br> 如果是，這件事為什么拖了這么久？</br> 此外，許辭那幅畫已經被使用過了，所以他們現在又換了一幅畫，這是可以理解的。可他們為什么選擇現在這幅，祁臧就不太能理解了。</br> 根據許辭那幅畫的內容和文字，真兇可以設計現場，營造出一個死者、一個兇手的假象，得以嫁禍他人，迷惑警察。</br> 可這幅畫不同，畫中人用刀砍下了自己的頭，這種“死亡現場”顯然不可能在現實發生。</br> 那么兇手為什么還要怎么做？</br> 難道他這么做，并不是為了欺騙警察，而只是因為某種儀式感嗎？</br> 兇手為什么執著于照著一幅幅的畫去犯案？</br> 又或者說，他為什么非要把兇案現場按畫上的內容去還原？</br> 祁臧正思忖間，敲門聲響了起來，緊接著傳來許辭的聲音。“沒睡吧？”</br> “沒睡。進來吧。”祁臧道。</br> 許辭推開門走了病房，見祁臧一臉嚴肅、捧著手機鉆研什么的樣子，上前坐到他身邊。“不會又有案子了吧？”</br> “還真有了。你一定會感興趣。”</br> 祁臧把手機遞過去，許辭這便看到了那幅畫。</br> 他也立刻皺了眉。“這情形……跟劉娜案很像。難道他們當時真正想殺的人，是這個尼姑？”</br> “你跟我想到一塊去了。”祁臧道，“不過，你當時寫的那句話還很好理解。這個就……”</br> “我告訴醫生我有臆想癥。那句話純粹是我編來欺騙醫生的。其實那話挺非主流腦殘的。至于這個——”</br> 許辭兩指放上手機屏幕，拖動文字變大，然后皺眉思索起什么。</br> 祁臧也跟著他再看了一遍那行字，道：“畫上的文字太奇怪了。‘頭朝向法國’，‘避免不列顛被入侵’？這幾個意思？死者是中國人，兇手在中國云海省錦寧市白泉山把他的頭砍了下來，讓頭面朝法國？不至于吧。他保護的也不是什么不列顛啊。他這離得太遠了。”</br> 半晌，許辭問：“你聽沒聽過一個神話故事？”</br> “什么神話？”祁臧反問。</br> 許辭解釋道：“在凱爾特神話里，頭顱是具有神奇魔力的，哪怕割下來，也能發揮作用。</br> “在很久遠的從前，愛爾蘭和威爾士曾有一次大戰，有個叫布蘭的人死在了這場大戰中。死前他向手下提出了一個要求，讓他們把自己的頭割下來，面朝法國，這樣他就可以繼續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不列顛的土地不受侵犯。</br> “這幅畫上的文字，就是這個意思。”</br> “可為什么有人畫這樣一幅奇怪的畫？”祁臧著實覺得怪異。</br> 畫怪異、上面的文字也怪異，整個兇殺案都透著怪異。</br> 許辭看向他道：“你還記不記得我那個心理醫生，沈亦寒？”</br> “記得。”祁臧點頭。</br> 許辭便道：“每個醫生有自己偏好的治療方式。沈亦寒非常喜歡通過沙盤游戲、或者通過讓病人繪畫的方式，來與他們溝通、繼而了解他們的內心，找到他們的癥結所在。</br> “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提到過，沈亦寒家發生過盜竊事件。我懷疑我那幅畫，就是在那會兒流失出去的。”</br> 祁臧立刻皺眉。“你的意思是……畫這幅畫的人，本身就存在嚴重的心理問題，或者說他根本就得了精神病。這幅畫也是他在沈亦寒那里畫的？”</br> “是這個意思。這段神話相對冷僻。一般人不會了解到。畫這幅畫的人，有可能是神話學、或者西方歷史學的學者、教授一類的人物，當然，也可能是純粹是這類故事的愛好者、鉆研者。</br> “總之，他可能精神出問題了，沉浸在幻想的世界里，所以在診療室里畫了這幅畫，以為自己是神話故事里拯救了某個國家的英雄。”</br> 停頓片刻，許辭再道，“所以很有可能的一種情況是，劉娜案里，相關的畫是我畫的，但我跟兇案本身無關；換到這個案子里，這幅畫的作者，也跟兇案無關。</br> “兇手應該跟沈亦寒當時家里失竊案有關聯。他拿走了沈亦寒的很多東西，包括他諸多病人留下的許許多多的畫。只是那件事發生在許多年前，追查起來并不容易。</br> “當然，這只是一個太過初步的判斷，一切還沒準。”</br> 柏姝薇還沒到，更多的信息，兩人暫時無從得知，也就無從分析。</br> 祁臧放下手機握住許辭的手，看向他顯得有些沉郁的眉眼，不由有些擔心。“你怎么了？跟林景同聊得不愉快？”</br> 聽到這話，許辭似乎微怔了一會兒。</br> 不過他很快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承諾了林景同的關系，暫時并沒有對祁臧多說什么。</br> 許辭只是道：“沒什么。不過我倒是想到一件事，要提醒你。懷望科技的創始人耿韋那邊，按照我們之前的調查結果看，清豐和四色花出于復仇的目的，想搞垮懷望科技。</br> “可現在清豐出事了，搞不下去了。老K嫉惡如仇，我擔心他會派四色花的人一不做二不休，殺了耿韋。耿韋的安全，你們要留意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