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少年時的愛戀最難忘卻,不管后半生如何顛沛流離,怎樣地摸爬滾打,幾經漂染上色,回憶起年少時的愛人,眼里泛著的都是柔柔的光!
如果一個女人有幸在年少時就邂逅了足以托付一生的摯愛,并與之溫情相伴一生,那必定得到了命運的最大恩寵。
然而,這樣的幸運兒或好事兒,雖然大家都有所聽聞,卻極少見到,最后也只是人人皆知的傳說。畢竟,一份跨年累月的情感,斷然少不了曲折離奇的情節。誰也說不準,這樣的一份感情究竟是從何時萌芽的,即使去仔細地回想,能想起也只是一樁樁趣事,一個個細節,究竟從哪一刻是認真的開始,卻很難界定,那次的一個微笑,隔天的一個眼神,還是后來一分刻意.....一點一滴都帶著點虛幻的光芒,也正是那一簇簇的微光拼湊出一個個甜蜜的場景,而我們就在其中幸福地眩暈著,這就是愛情最初的模樣吧。
而與開始的暈暈乎乎相對的,卻是結束的赫然分明,就在某一瞬間,或某一地點,這份感情就戛然而止了,僅此而已,別無其他。這正如幾天前的深夜里,李明和王超各占據在沙發一頭,冰冷地對峙著。王超含胸低頭,把手往頭發深處使勁地抓撓,像要將它們一撮撮地揪掉似的,半天才扔出一句:“你到底要怎樣?”
李明身子坐的筆直,面無表情,只用余光掃了他幾眼,他那疏遠的體態,暴躁的舉止,還有極其不耐煩的神情,都讓她心生出倦怠了。
這倦怠,如一條惡毒的蛇,一圈圈地將她纏裹起來,兇狠地扼住了她的脖子,讓她難以順暢的呼吸,她努力拼湊起一點自愛,然后就憑著幾分自尊,輕輕地說:“我厭惡透了你的性格?!?/p>
聽聞此言,王超越發煩躁,他把頭猛然壓低,深埋在兩胳膊肘間,試圖抵擋伴隨這句而來的濃重怨氣,可是卻頹然失敗了,畢竟,這就是癥結所在。是的,他也承認了,自己偏執,軟弱,唯母命是從......這是他骨子里的東西,是他明明知道卻無法磨去的心髓。
可是,退一步來說,如果條件允許,可以通過做一項手術就徹底地剔除記憶,拋卻執念,乃至改變心性,他也未必肯刮骨療傷吧。作為母親唯一的貼心依靠,要他拋下母子間那些相依為命的過往,將看似強悍實則近乎神經質的母親扔到一邊,他斷然做不到。他是個孝子,而且是一個心甘情愿的愚孝子,此生也不會變了。
想到這兒,他也心灰了,猶如待宰的豬玀,神情茫然地說了一句:“你想怎樣就怎樣吧?!闭f完就起身離開了,李明潸然淚下。
此刻,她靜立在窗前,兩手抱肩,看著這沉沉的夜色,如此靜謐溫柔夜晚啊,讓她想起了從前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次,她也是這么站在窗前,傻笑著回味著那白日里的甜蜜。當時,她真的以為自己是個幸運兒,沒經什么大的波折就收獲了人生最美的那壇酒??涩F在,酒還在,味兒卻不似從前。
也是在這兩年,她深品了寂寞的滋味,日復一日,像個身不由己的酒徒,在一個個凄清的夜晚,一杯杯地將它灌下,雖然沒有過分失控過,卻做不到千杯不醉,灌下的啊,是孤苦無援的哀傷;呼出的,又是痛徹心扉的絕望。
她還曾寄希望于沖動,以為會有那么一晚,他驟然推門而來,拯救她于水火之中,卻不想,夜復一夜的等待,到底還是耗盡她全身的熱乎勁兒。這幾日,她恍恍惚惚,如在夢里,見人還是有說有笑的,卻也知心上破了個洞,風一吹,嘩啦嘩啦發出空響。
可笑的是,她還曾經自告奮勇地去當他人的情感顧問,夸夸其談,指點西東,憑著少年得寵的閱歷,自認為前半生也算是情海的弄潮兒了,如今,到了自己的轉彎處,才發現坎兒那么陡,彎兒那么險,而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掌控力。
還有手機里留存著那些甜言蜜語,如今看來,句句虛美,一點都不沾塵世的煙火味兒,可是當初怎么就死心塌地的信了呢?!溺斃在此,也是活該吧。她的思緒飄忽,任淚水直流而下。突然間,她聽見來自對面樓上的一陣吵鬧聲,一個小窗里燈光乍亮,伴隨著一聲怒吼:“想過就過,不想過就滾!”隨后傳來小孩兒的大哭聲.....
那抓心撓肺的哭聲,震破耳膜的咆哮聲,還有尖銳的分辯聲摻雜在一起,讓李明心驚。驚詫之余,她心里竟生出一絲慶幸:還好,自己還沒有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其實,說句老掉牙的話,人生或許真的就是一趟開往墓地的火車,一路上人來人往緣聚緣滅,有人上車,自然有人下車,能夠相戀相伴一段已是大幸,又何必苦求他人費心賣命地奉陪到老呢?她現在這個境況,就算是孤獨一注地去敞開心扉,拼盡心氣兒去對抗,就能得償所愿么?誰能來為她保證,魚死網破的戰斗一番后,得到的不是一堆腥臭無比的蒼蠅屎?!
就算隨著時光的推移,屎粒在煙火的熏陶下添了份生動的色彩,味道也淡去了許多,可屎就是屎,怎樣都不會變成濃郁的香米,而屎,除了腥臭,別無他味兒。既然如此,何不就此放手讓愛如潮水般坦然褪去,那算為了那些年的時光,為了美好過的自己吧。曾經的驚魂一瞥,就讓它在百年后默默回味吧。
可是話又說回來,拋下一切,重新來過,又談何容易。關于愛情,每個人都有著專屬自己的私密遐想,還有一些說不了的沖動欲望。
游蕩在兩個人的愛河里,我們不僅一點點地重鑄了自己和對方,也鑿刻了河流的走向。那些,都與我們心底最隱秘的情結相連,在一起久了的兩個人,最終從肉體到靈魂,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生長著,就像一對兒連體嬰,斬斷對方的同時,自己身上的肉和魂隨之殘缺。這不僅是對過去的否定,還有對自我的懷疑。本已認定的人兒,確定的信念,還有完美的理想,以及評判的底線,都會在一瞬間崩猝。從此,標準全無,世界大亂。
李明顫抖著,掙扎著。一邊是煙花般散去的過往,一邊是支離破碎的現實,而前路茫茫。難道就在原地打轉么?明明已經沒有了幸福的底色了,賴在這里,又是何必呢?
她所求的不多,只想做個鮮活的人兒,而不是一個白天恍惚夜晚哭泣的鬼魂,這么活著,與游魂又有什么區別?換個可以痛快呼吸的活法,到底有多難呢?所謂的人間不值得,大多數不過少了決絕的勇氣且不自知,行尸走肉地穿行在歲月里,最終丟失了自己。
她不想這樣,她還要明明快快的過下去。尤其是自認不曾辜負過對方,此刻也一無所圖,沒有了算計,大可以坦坦蕩蕩地來決斷。
如果說,這種事兒有不公平之處的話,那就是在于此了,先下決斷的人的煎熬或許少一點,畢竟她在下意識里已經割舍對方,去尋求另一種新的意義,而被拋下的那個,一時還回不來神,自然還要在泥濘里掙扎翻滾,直至耐性崩盤執念耗盡,才回轉身來依靠著一點點的自尊慢慢爬起吧。而她,就當那個先下決斷的人吧。愛是無私的,恨不得掏心掏肺;愛也是自私的,最起碼自己還要留口氣。
如果有一個曲子可以明了她此刻的心境的話,那么應該就是這首《love pain》,所謂的愛之殤。李明開了電腦,找到這首輕音樂,聽著那一個個敲打在心坎上的音符,忍著劇痛,做了決定。她打開瀏覽器,在搜索欄敲字,然后單擊確認,瀏覽著一條條的信息,眼淚如泄洪奔涌直下,而她也顧不上上,只是倔強地盯著屏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她化身為石,若不是偶爾鼠標的晃動,幾乎以為她定格在書桌前了。終于,她整理好一份文件,并打印出來,上面幾個大字明明白白的:離婚協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