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曉佳他們陽臺上往外看,冬日的校園荒涼一片,沒有一個人影,即使偶爾不經(jīng)意間有那么一個,也都是在呼嘯的北風(fēng)里急速逃走,更多時候,只有幾只灰色的麻雀在看似溫暖的陽光里起起落落,那若有若無的鳥鳴聲孱弱無力,怎么也打不破這被冰凍住的靜寂時光。
冬天的校園,少了青春的臉龐和激昂的喧囂,就像是掉進了一個深沉的舊夢里,在肆意流淌的時光里沐浴著陽光安詳,或者在呼嘯的北風(fēng)里蕭瑟結(jié)霜。
每天早上七點,雷振東在單調(diào)的鬧鐘里準(zhǔn)時起床,躡手躡腳走出臥室,來到陽臺上洗涑,順便將昨夜泡好的豆子,三五個去核的大棗,一把臨時淘洗過的大米一股腦放進豆?jié){機里。當(dāng)然,偶爾大米也會換成小米。實在喝膩的時候,雷振東也會買一小塊南瓜,將之切成丁放進去,增加了些軟糯香甜的口感。豆?jié){機工作時,他會順便用蒸鍋接些水,水里放兩個雞蛋,上面放兩個從冰箱取凍包子,然后將鍋放在電磁爐上加熱。
為了省事,他一般都不炒菜,之前是烙餅,這幾日,則是吃從家里帶的包子。曉佳媽包了好多種餡的包子,曉佳很喜歡,每種口味都拿了三四個,結(jié)果足足有二十個回來,放在冰箱里凍著呢。
雷振東這一系列動作用不了十分鐘,隨后他就會坐坐下來看書。十分鐘后,他起身關(guān)掉電磁爐,回來接著看書。再過十分鐘,豆?jié){機滴滴響起,他再次起身去拔掉豆?jié){機的電源,然后擰開豆?jié){機先給自己倒一碗,剩下依然蓋緊放那,以防止涼掉。他掀開鍋蓋,取出一個包子和一個雞蛋放另一個碗里,端到客廳的茶幾上,接著看書,又過十分鐘,這些吃食都不燙嘴了,他過去吃,吃飯也不過三五分鐘的事,吃完后他將碗送到廚房,一分鐘洗刷干凈,依然回來看書。
曉佳每天起床時間不固定,有時是八點多,有時到了十點多,雷振東從來不喊她。她不起來,家里仿佛靜若無人,時間如同流水一般,悄無聲息緩緩流淌,就像行走在一首輕音樂里,讓人在淡淡的曲調(diào)中隨時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旦她起來了,又吃又喝又說又笑,攪動著她周圍的空氣都跟著活潑跳躍起來,這首輕音樂就像本來緩緩流淌的小溪,突然遇到了巨石,峰回路轉(zhuǎn)之際跌入高潮,各種不期然的節(jié)奏和高音,讓雷振東心神俱搖。有時候雷振東看她一路走過去,覺得她身邊的氣體都是喧囂中夾帶著笑聲的,讓他幾欲失魂落魄。
今天曉佳睡的久了一些,雷振東得以安靜地看書,到了十點,曉佳還沒起來,雷振東忍不住去臥室看了她一眼,曉佳正好醒來。雷振東笑了:“真能睡啊,你這日子,跟養(yǎng)豬有什么區(qū)別?”
曉佳一臉的慵懶,渾身的愜意四處飄散:“豬喊你老公啊?你豈不是也是豬啦。”雷振東講不過她那些歪理,沒搭理就走出去了。曉佳從臥室出來,雷振東說:“豆?jié){在那,包子在鍋里。”曉佳哦了一聲說:“又吃包子啊?我不想吃包子了。”
雷振東哼了一聲:“還不是你讓拿的包子,這會兒你卻不吃了。走的時候我就說了吃不了那么多,你非要帶。”
曉佳倒了一碗豆?jié){,打開鍋蓋看了看包子,還拿起來聞了聞,又扔進鍋里了。雷振東看她那舉動,又氣又笑:“不吃就不吃吧,你還聞啥?”
干嘛又扔進去?曉佳慢悠悠地說:看看什么的餡的啊?!雷振東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說:“學(xué)校附近館子都關(guān)門了,想吃什么自己做。一會兒你吃完飯可以去蔬菜商店看看,買點肉什么的,中午可以做給你吃。”
曉佳打著哈欠,百無聊賴地喝了一口豆?jié){,伸伸懶腰說:“累死我了。”
雷振東又氣噎了:“這話也好意思說的出來。”
曉佳置若罔聞地說:“昨天晚上可不累死我了。我做了一個關(guān)于未來的夢......”
“不是關(guān)于我們的未來,而是整個人類發(fā)展的未來!我看到了各種機器滿天飛啊,所有一切,都是器械化自動化智能化了呢,人們乘著各種各樣的代步工具出行,每個人都特別酷,我一轉(zhuǎn)身,還看到一道白光從天而降,哇塞!落下來一個又白又萌的小機器人,就像機器人總動員里的伊娃一樣,它居然在送快遞,投遞的又精準(zhǔn)又可愛!”
“我又要看別的,突然眼前嗖的又一道光,接著三四個外星人出現(xiàn)在我跟前了,我哎呀一聲,想逃跑,可是腳怎么也動不了,身體好像被控制住了,那幾個外星人來到我面前說:快閉上眼睛,快閉上眼睛,這不是你應(yīng)該看到的東西,快閉上眼睛,快點.....”
“我拼命地要睜著眼睛,想再多看點什么,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了,慢慢地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你說,為什么那些外星人沒有一下子消滅我啊?是不是很神奇啊?我一直都想去看看宇宙最初的模樣呢,在星際間漂流,然后呢,從起源開始瀏覽,一直看到未來,看一看人類最后到底會變成什么樣?!現(xiàn)在好了,知道大家在未來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單調(diào)無聊了,感覺還挺有趣了呢......可惜沒有看到更多的東西......”
雷振東跟沒聽見似的,接著看書,曉佳說這話拿著自己的碗,一邊往廚房走,一邊還回頭跟雷振東說:“你說,這個夢是不是很神奇?比我們的生活有趣多了吧?”
終于,雷振東氣的啪一聲地把書往桌上一扔,回過頭吼:“是你自己無聊好吧,我才不無聊呢,我忙死了!”
曉佳看他咆哮了,怪叫一聲:“行啦行啦,不就多說兩句話么?至于么?”說著就去洗刷了。
不過兩分鐘,她又走回來笑著說:“你覺得宇宙神奇不?有沒有想去看看的欲望?”雷振東氣的仰頭嘆息,曉佳看他又要發(fā)火了,趕緊跑進了臥室,三分鐘后又跑著出來,喊了一句:好啦,好啦,整個屋子都是你的!我馬上走,買菜去!說完穿上鞋子,笑嘻嘻的啪地關(guān)上門走了。
雷振東聽著她的腳步遠去了,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接著看書了。
過了半個小時,曉佳還沒回來,雷振東忍不住拿起手機準(zhǔn)備打電話,不想?yún)s聽到樓道里急促的腳步聲。他笑笑放下了電話,接著看書。一會兒一陣敲門聲,曉佳進來了。
雷振東看她兩手空空,驚訝地問:買的東西呢?曉佳挾裹著一股寒氣進來,笑的眼睛都彎了:“剛才碰到董舒,他說今天中午去他那吃飯呢,所以我就沒買。”雷振東詫異了:去他宿舍吃飯?
曉佳點點頭,還是笑的花枝亂顫:“他說本來要給你打電話呢,正好在超市碰見我,就不打了。”
雷振東愣了一下,隨后問:他買了什么菜啊?曉佳笑著說:三個洋蔥,一把菠菜。雷振東又問:就這些?曉佳還是笑:就這些。雷振東想說什么,隨后又忍住了,說:行,那就去他那吃飯吧。說著接著看書了。曉佳笑嘻嘻的跑到臥室了。
十一點,雷振東手機響了,他接了:這吃飯也太早了吧?董舒毫不客氣:來搭把手啊!真是的!雷振東罵了一句:你這也叫請吃飯?說著掛了電話喊曉佳:走了,董舒讓過去呢。
兩人頂著大風(fēng)走了過去。雷振東敲門,董舒開門了,笑著讓他倆進屋。董舒住的地方就是一間標(biāo)準(zhǔn)的學(xué)生宿舍,房間最里面放了一張上下鋪,董舒住在下鋪,上鋪則放滿了雜物。床對面是一套跟雷振東家一樣的實木桌椅,桌上半面雜亂地擺放著一些書,另外半面是幾樣廚具,還有幾個碗筷。門后是一個破舊的三角柜,上面放著一個電磁爐和一把炒鍋。這個房間與學(xué)生宿舍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床頭那多了一空調(diào),另外陽臺上的衛(wèi)生間裝了熱水器。
曉佳左顧右看,完全沒有任何不適感,只有無窮無盡的好奇。雷振東牽著她繞過門口的小方桌子,進了屋,推了她一把說:去,你坐椅子上等著吧。說著對董舒說:要準(zhǔn)備什么?說吧。
董舒笑著說:去把洋蔥洗了切了。說著自己拿起那一把菠菜摘去了,雷振東掃了他一眼:就這?董舒點點頭,眼神里無盡的得意說:好東西在后面呢。
雷振東不置可否,曉佳在一旁翻著董舒的那些書,問:“董舒,你居然也看三毛啊?不嫌丟人啊?”董舒笑了:“那是人家的,我不過拿過來翻了幾眼,就沒看過。”雷振東接話了:“對,他就不是個讀書人,也就只能裝裝樣子。”
董舒斜視了他說:“少來了,誰不知道誰啊?看你老婆在這,還裝?!”雷振東沒吭聲,一會兒,兩個人炒了個洋蔥雞蛋,清炒個菠菜,燜上了米飯。
曉佳被油煙味嗆到了陽臺上,卻大叫起來:“這是什么東西啊?”
雷振東趕緊走過去,看到一個蓋著報紙的紅色大洗臉盆,也吃了一驚,董舒笑著也走過來:“叫你們來吃飯,自然有好東西啊。”說著拿開了報紙,里面赫然是一大坨已經(jīng)凝固了的大雜燴,肉片,排骨,丸子,還有各種菜,就像一大坨肉凍一樣,只不過菜更雜,份更大。
雷振東驚愕之余,問:“這是你從家?guī)淼模恳膊环疟淅铮粫拿矗俊?/p>
董舒大大咧咧地說:“這天兒,白天外邊溫度最高也不超過五度,晚上零下十度,絕對壞不了。放心吧,我昨天才從家?guī)Щ貋淼摹!?/p>
雷振東又問:“怎么帶過來的啊?”
董舒一臉的得意:“當(dāng)然是用塑料袋啊。我從家打包了好幾個樣菜,車子上簡直是護在懷里,小心翼翼拎了一路子弄過來,又沒地方放,干脆把洗臉盆洗干凈全部放進去,就成這樣了,我告訴你,大雜燴,好吃的很呢,待會兒米好了,就挖一塊熱熱吃。”
曉佳不說話,只是盯著那個紅色掉漆的洗臉盆看,雷振東怕她嫌棄覺得不衛(wèi)生吃不下,就輕輕地推了一下低聲問:“看啥呢?”
曉佳沒吭聲,只是盯著,過了好一會兒突然指著盆大叫:“挖這塊兒,就這塊兒,這兒肉多。”聽到這話,雷振東頭也不回地進屋去了,任曉佳站在那臉盆邊上嘆息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