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州冬季的夜風其實并不寒冷, 但是舒昀輕攏『毛』衣的動作落在鄢南里，仿佛一只嬌養的貴寵外闖入寒冬，柔軟皮『毛』不足以御寒, 再多吹一秒就要簌簌地發起抖來。
    鄢南立刻從駕駛座下來, 脫下身上的夾克披到她肩上。
    “你想去哪？”
    他的聲音太溫和, 時蘊藏著強而深的力量, 讓舒昀覺得，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能帶她到達。
    舒昀深吸一口氣：
    “我想回家，學長可以送我回家嗎？”
    身后那寬闊豪華的公寓不是她的家。
    鄢南點頭后, 舒昀穿著他的衣服, 像小兔子一樣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鄢南倚在車門外, 以為她多少要收拾幾分鐘，想到五分鐘就回來了。
    她么行李都帶, 除了手機外, 只有幾張薄薄的印刷紙頁，隨她奔跑的動作在風振翅抖動。
    鄢南為她拉開副駕駛車門，小姑娘毫不客氣地鉆了進去。
    坐穩后，舒昀將那幾張印刷紙小心翼翼地疊好，塞進口袋里。
    “么東西？”
    鄢南明明看見了“房屋贈與合”幾字，偏要多此一舉問她。
    舒昀像守財奴似的，『露』出謹慎目光：“寶貝。”
    這可是她忍辱負重余年爭來的第一件家產。
    以后還會有第件、第三件......舒家這邪惡的金庫，她要盡所能洗劫到更多。
    對富可敵國的鄢少爺來說, 這些玩兒可能根本入不了他的。
    車廂內靜可聞針, 舒昀轉移話題, 食指在轎車奢雅貴重的內飾上劃來劃去：
    “學長，你怎么大晚上的開一輛這么『騷』包的跑車過來？”
    第一看到的時候舒昀就驚了。
    跑車流暢如水波的車型顯示出極強動能，銀灰透亮的車漆反『射』著昏黃路燈, 將那暗淡光芒匯聚成流星線條，扎極了。
    在學校的時候，他明明很低調，開一輛不顯山『露』水的入門級奔馳，他爸的豪車隨便拉出來一輛都是七八位數，他卻只開那一輛，足見為人內斂，不喜炫耀張揚。
    鄢南單手『操』控方向盤，面朝前方淡淡地說：
    “陪你演戲，當然要浮夸一點。”
    真上道呀。
    舒昀愉快地捧了捧臉，桃花瞇起：
    “我聽說鄭爺爺以前從政來著，這些車都是從哪來的？嗯？”
    鄢南：“我爸送的。”
    大部分都是老頭老太喜歡的車型，這是車庫里唯一一輛看起來比較新『潮』的。
    兩人有一搭一搭聊著天，鄢南車開得平穩而緩慢，猶記得來時極速狂飆，不到分鐘就趕到，回程卻拖出兩三倍時長，形如獵豹的跑車在柏油馬路上不疾不徐地磨。
    五分鐘，終磨到熟悉的老舊小區門口。
    舒昀下車后，他把車隨撂在路邊，跟著她踏入小區斑駁的大門。
    今夜的鄢少爺收獲頗豐，所以告別時只催促她快點回家去，別著涼。
    倒是舒昀留著問了幾嘴，比如他家住在北京哪一塊，比如過年的時候要不要陪爺爺『奶』『奶』，都是些閑話家常。
    她將帶有自體溫的夾克外套拉平整了，遞過去，嗓音脆生生的：
    “學長再見。”
    鄢南：“嗯，下學期見。”
    舒昀點頭，復述一遍：“下學期見。”
    回到家的時候，葉甄正在廚房里洗碗，手套上滿是肥皂泡，她背對著喊了一聲：
    “昀昀？怎么今晚就回來了？”
    舒昀回一句“因為太想你啦”，小鹿似的跑進臥室，將房屋贈與合仔細收進書桌抽屜，復又折返，踩著棉拖悶聲快步走向陽臺。
    孩兩手抓著防盜欄，伸長脖子，目光飄飄『蕩』『蕩』，找到樓底下一抹高挑清雋的背影。
    他比她想象走得慢一點，這會兒將將行至小區正門。
    出了門，他的身影在圍墻和榕樹后面消失了幾秒。
    冷白『色』車燈亮起，沉睡的銀龍睜開睛。
    夜『色』，冷光粼粼的銀龍緩緩啟動，不合宜地穿梭在雜『亂』老舊的小巷，猶如從另一先進世界誤入此地的高貴生命體。
    突兀的畫面刺了刺舒昀的睛。
    她返回室內，關上陽臺落地窗，背貼著窗坐到腳邊的小板凳上。
    葉甄收拾完廚房，接起一通電話。
    來電人是前夫舒鵬。
    “昀昀嗎？”
    她握著手機走出廚房，
    “她在在家里呢，剛回來不久。”
    舒昀冷冷地扯了扯唇角。
    葉士美麗的睛驀地睜大：
    “么？男朋友？”
    ......
    通話結束后，葉甄把客廳所有燈都打開。
    “怎么坐那兒？到沙發上去。”
    舒昀搖了搖頭，屁股牢牢黏在低矮的小板凳上，那條板凳是葉甄踩著澆陽臺外面吊高的盆栽用的。
    “我需要接地氣。”
    葉甄瞧她怪里怪氣的樣子，臉上揚起老母親探究的笑：
    “過來和媽說說，么時候談的男朋友啊？”
    舒昀坐直身子伸長腿，腳尖頂著鵝黃『色』的小雞崽拖鞋一晃一晃，開口時，語調從容又嬌憨：
    “哪有么男朋友，普通朋友而已。”
    戲是演給別人看的，在媽媽面前，舒昀要做的就是想盡辦法讓她安心。
    葉甄：“聽你爸的描述，不像普通朋友啊。”
    舒鵬哪瞧見了？還不是許美琳轉述的，其間不知道添油加醋附贈了哪些不好聽的揣測。
    葉甄拉住兒的手臂，硬把她抓到沙發上坐好：
    “那你和媽媽講講你這位普通朋友唄？”
    舒昀無奈極了。
    瞥見葉甄臉上那抹好奇又期待的神情，她不禁佩服起親愛的葉士。
    她是怎么做到的？被男人傷害了那么多次，遍體鱗傷后，依然像少一樣憧憬愛情。
    和葉士相比，舒昀這顆還未受過男人摧殘的心簡直蒼老得不行。
    舒昀再次重申：“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葉甄連連點頭。
    她對兒的話深信不疑，只不過舒昀從小到大幾乎交往過任何男生朋友，第一次聽聞異『性』出場，做母親的難免好奇。
    舒昀抓一靠枕抱在懷里，墊高，下巴緩緩埋進去：
    “嗯......他是好人。”
    葉甄咯咯笑起來：“么呀，了？”
    舒昀點頭。
    他太好了，找不到比好更好的形容詞。
    葉甄：“既然這么好，你要不要發展一下？”
    她能看出來，這位普通朋友在兒心其實并不普通。
    舒昀皺了皺鼻頭，莫從自的戀愛腦老媽臉上瞅見與邪|教三姐妹類似的神情。
    正因為有傻白甜的媽，舒昀必須『逼』迫自變得堅強而冷冽。
    她松開懷里的抱枕，親昵地鉆進母親溫暖清香的懷抱，貓咪一樣在母親肩上蹭臉撒嬌：
    “我有媽媽就足夠了。”
    只有她和媽媽的感情，是永遠純真深刻，不會受時間和外磨損的。
    -
    今年除夕，舒昀跟著媽媽回鄉下外婆家過年。
    容州鄉下的景致很普通，既不秀美也不粗獷，從舒昀的房間看出去，半空凌『亂』的輸電線破壞了遠山眉黛的風景，還不如麻雀們嘰喳跳腳好看。
    舒昀雖然從小在城市長大，但是她適應『性』好，人又溫和麻利，葉家從老到小，每人都非常喜歡她，尤其是那些年紀小的，幾乎把舒昀姐姐當做仙崇拜。
    初三那天，舒昀的小舅舅買了一筒煙花回來，飯后七八點的時間，小孩們手舞足蹈地擁著他去院子外面的空地放煙花。
    舒昀和媽媽住一間房。葉士飯后幫忙做完衛生，早早洗漱干凈，抱條毯子窩在床上追她的八點檔狗血泡沫劇。
    只聽“咻”的一聲巨響，第一朵煙花升空，粉黃『色』的焰火在沉黑天幕綻放，光與熱持續不到兩秒就迅速湮滅了。
    緊接著還有第朵、第三朵......
    舒昀像孩子一樣興奮地掏出手機，抓拍到第三朵煙花綻放的瞬間。
    指尖滑動微信聊天列表，不自覺停在某藍白『色』靜物頭像上。
    算了，這有么好分享的。
    舒昀有點開那聊天框，然而，仿佛心有靈犀一般，藍白『色』頭像右上角突然冒出一圓圓的小紅點。
    鄢南：【圖片】
    一片輝煌壯麗的夜景在小小的手機屏幕鋪將開來。
    鱗次櫛比的高樓，繁華艷麗的霓虹，軟紅丈，歌舞升平。
    舒昀：【你在哪呢？】
    鄢南：【東京塔】
    舒昀：【出國度假了呀？】
    鄢南：【嗯】
    窗外安靜下來，煙花表演結束。
    舒昀倚在窗邊，入目只剩一片緊挨著的、灰蒙蒙的低矮房屋，天幕也陰沉，無月無星，了無生趣。
    隔了幾分鐘，鄢南問她：【打游戲嗎？】
    他想聽聽她的聲音，可是貿然打電話過去不太合適，游戲連麥也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
    舒昀將窗簾拉嚴實，落座書桌前，掌一盞暖黃臺燈。
    舒昀：【下次吧，我要學習了】
    對方很快回復：【好的】
    舒昀將手機息屏置臺燈下，翻開年前剛買的新書《數論教程》。
    那對話框的一切，她而言都太遙遠了。
    自卑和惆悵是世界上最無用的情緒，舒昀用秒鐘的時間脫離『迷』陣，沉浸入學習的海洋。
    身后，葉士看劇看入『迷』了，激動地對男角指手畫腳，恨不能魂穿其身：
    “不！不要相信她的話！快把她追回來！”
    舒昀和和氣氣地提醒她：“媽，你小點聲哦。”
    葉甄立刻安靜下來，倒進被褥里，忍住又低低喃了句：
    “心好累，在的年輕小姑娘怎么都那么別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