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阿浩報了個成人高考班,白天上課,晚上去凰龍,忙得天羽想跟他見一面竟然都不太容易。只有有空的晚上去凰龍看他跳舞。
阿浩說他報了成高班的時候,天羽很意外。
“看不出來啊?還愛學習呢?”
阿浩翻著手里的書:“我想有個文憑。”
“這還不簡單。我?guī)湍闩粋€。想要哪個大學的,隨便挑。”
天羽故意問他。阿浩搖搖頭。
“我不要假的。想學點真本事。”
阿浩報的是金融管理。天羽看得出他對經(jīng)濟、法律都挺感興趣,好幾次在凰龍那么嘈雜昏暗的環(huán)境里,居然還隨身帶著書,就著燈光翻。課程也一堂不落,天羽幾次約他中午吃飯,阿浩都緊緊趕趕的,下了課滿頭大汗地趕來,匆忙塞幾口再趕回去,繼續(xù)上下午的課。
“落一兩節(jié)有什么關系?今天不去了。”
又一次吃飯,阿浩還是這么急吼吼地要走,天羽拉住他。
“陪我吃飯。”
“不行,今天的課特別重要。”
“重要什么?少聽一堂死不了人!”
“我基礎差,落了就跟不上了。”
阿浩耐心地解釋,還不停看手表。天羽笑著看了他一眼。
還挺認真啊!
“坐著。哥哥我晚上給你補課。”
阿浩一愣。“你?”
他上上下下打量天羽。
“你行不行啊?”
天羽一口差點沒噎著。
“靠!看了我的證書,不嚇死你!”
阿浩笑著喝了一口啤酒。
“行行,我已經(jīng)嚇死了。走了!”
他還是匆匆忙忙地出門走了。天羽看著他的背影,就像杯里喝干了卻還想喝的啤酒一樣,那么意猶未盡。
他沒看錯人。這個阿浩……不會一直只是個舞男。
公司業(yè)務進入平衡期,蕭南出國,豹頭也沒從云南回來,天羽最近日子很閑。去凰龍的次數(shù)也多,陸成心里有數(shù),每次去都不叫別人,直接讓阿浩招呼。
自從阿浩回來,天羽頻繁地跟他見面,中飯、晚飯、夜宵輪著請,還不讓阿浩反請他,只隔一段時間,才同意阿浩請一次,否則就翻臉。吃飯的時候還不準阿浩吃得少,稍微吃少了天羽就不高興。
阿浩開玩笑地問他:“你這是喂豬呢?”
“你不就是只小豬嗎?小笨豬。”
天羽逗他。他喜歡看阿浩大口吃飯大口喝酒的樣子。
他父親去世的那段時間,阿浩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現(xiàn)在雖然比那時候好,人也收拾得精神干凈,但是一想到那天在那個柴房門口看見的模樣,天羽就覺得不舒服。說來說去,他心底還有些抹不開他父親病死的事,他想把阿浩喂胖點,養(yǎng)好身體,這也算做一點補償。
阿浩低著頭吃了兩口,忽然說:“跟你商量個事行嗎?”
“說。”
阿浩抬起頭來,眼睛看著天羽。
“能不能別叫我‘小’什么?”
“什么?”
天羽沒聽明白。
阿浩咽了一口菜,看了看他。
“你最近老是叫我‘小浩’,還‘小笨蛋’……別那么叫了。”
天羽失笑。
“為什么?我怎么叫你還管我?”
“聽不習慣。”
“怎么不習慣了?”
天羽半是戲謔,半是認真地反問。阿浩沒作聲,忽然把筷子一放。
“天羽!”
他忽然大喊了一聲,把天羽嚇了一跳。
“反了你了?敢喊你哥的名字?叫天哥!”
天羽瞪他,阿浩也盯著他看。
“我以后就叫你天羽。”
好像宣布決定似的,阿浩說。
從那天起天羽再也沒有聽過“天哥”“李總”這樣的稱呼,都變成了“天羽”。阿浩以前都不怎么肯喊他,見了面也很少喊。自從叫上天羽以后,倒叫順口了,三天兩頭天羽天羽的。天羽瞪他說“你叫上癮了?”阿浩笑著又叫了一聲“天羽”。
兩個人越來越熟絡,阿浩在他面前就不像以前拘謹,有時候勾肩搭背的,倒像天羽是他小弟似的。
只有一樣,在錢上面,阿浩還是跟他算得很清楚。天羽本來要接阿浩的爺爺來城里的老年公寓,考慮到老人家一輩子住在家鄉(xiāng)住慣了,周圍又有老鄰居照應走動,所以就請了一個保姆專門去伺候老人。這每月的保姆費阿浩都如數(shù)地給天羽,天羽要他不用急著給,阿浩就笑笑說,他在凰龍住不花錢,天羽總請他吃飯,吃也不用花錢,月工資付這筆錢足夠。
天羽知道阿浩在凰龍之外還打著別的工,有時候雙休日白天不上課也找不著阿浩的人影。天羽知道阿浩不是那種貪玩的人,八成又接了別的工作。果然看到他在一家加油站打工,天羽也不說破,就當不知道。
他知道這男孩兒心氣高,不愿欠他的,想盡快還他。
阿浩回到凰龍,不僅跳舞,還接著干原來的領班。這在凰龍不大不小是個官了。天羽有一次去,看到阿浩除了跳舞的衣服比較鮮亮,平時的衣服都很寒磣,有些看不下去。和阿浩一起上街時,推著他進了精品店,拿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在他身上比畫。
“我買衣服送朋友,他身材跟你差不多。替我試試。”
天羽騙他。阿浩拿走衣服去換,等他從更衣室里出來,一屋子女店員的眼睛都直了。
天羽真佩服自己的眼光。CAQIA的襯衫,ROMON的休閑西服,還有NOH的領帶。高級布料貼合地包裹著阿浩挺拔的身材,完美搭配著他一張俊臉,哪還像什么窮山溝里的打工仔,簡直就是華爾街上的精英。
雖然預料到是這樣的結(jié)果,天羽還是為阿浩那股天然的氣質(zhì)驚嘆。
只是換了身衣服就這么派頭。天羽再也不想讓他穿廉價的衣服了。
阿浩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也挺興奮。他偷偷翻了下價格,卻露出被嚇到的表情。
盡管他很快地隱藏了這表情,天羽還是看在眼里。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阿浩知道這些都是送給他時的表情。
過了兩天,天羽打電話給阿浩,叫他下課后不要走,等他去接他。
“我剛想打電話給你。”阿浩說。“晚上我請你。一定要來。”
“不行。”天羽立刻說。“今天必須我請你。就今天。”
兩人爭執(zhí)了一會兒,互不相讓,阿浩想了一下,忽然說:“你敢不敢吃我做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