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

寒蟬凄切，

對長亭晚，

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

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

竟無語凝噎[1]。

念去去、千里煙波，

暮靄沉沉楚天闊[2]。

多情自古傷離別，

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3]，

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4]，

更與何人說？

秋蟬叫得那么凄涼而又悲切

面對著長亭的臨近天黑景色

一場狂風暴雨剛剛停止下來

都門外設宴我們卻無心飲酒

留戀難舍之際蘭舟催促出發

手牽著手互相凝視淚眼相望

竟喉嚨哽咽說不出任何話語

想這一次遠離千里浩渺煙波

暮云昏暗彌漫南天無邊遼闊

自古以來多情的人傷感離別

更何況是在萬物蕭瑟的秋季

今夜酒醒之時我將身在何處

楊柳岸邊晨風清爽殘月斜懸

這一次遠去可能是長年累月

雖有良辰美景也定該是虛設

即使心中有千種眷戀的衷情

又能向何人訴說自己的心聲

【賞析】

這首詞是柳永著名的代表作。詞中以種種凄涼、冷落的秋天景象襯托和渲染離情別緒，活化出一幅秋江別離圖。他真實地描述了臨別時的情景，“執手”兩句，以白描手法將情人分別時的依依不舍、相對無言刻畫得惟妙惟肖，語簡情深，極其感人。整首詞情景兼融，如行云流水般舒卷自如，時間的層次和感情的層次交疊著循序漸進，一步步將讀者帶入作者內心世界的深處，藝術手法十分高明。“楊柳岸、曉風殘月”系千古名句，宋代以來人們就以之概括柳詞的風格特點。

【注釋】

[1]凝噎：喉嚨凝滯哽咽說不出話。

[2]楚天：南天。楚國在江南，故稱南天為楚天。

[3]經年：年復一年。

[4]風情：男女間的愛戀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