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傾安靜的聽著墨溪斷帶著痛苦的喃喃敘述。
那因哽咽而斷斷續續的話語,帶著無盡的悲慟讓末傾的心也持續的絞痛著。
他在心疼墨溪斷的同時,更清楚的了解到,自己愛戀上的人竟是如此深深愛著另一個人……而自己,根本沒有插入的余地……
他有些羞愧于自己的自私。他不該在意識到墨溪斷與涯似乎有著某種深深羈絆的時候,仍然對重傷失憶的墨溪斷那樣關心照顧,貪心的妄圖想將他奪過來……
他更替末夜的行為感到自責與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將弟弟教育的如此任性妄為,讓他因強烈的嫉妒心蠱惑墨溪斷親手砍去涯的手臂,或許墨溪斷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不堪了。
但他現在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能將真相告訴墨溪斷,他怕自己唯一的血親會因此被自己所愛的人殺掉!
所以,當墨溪斷不能自禁的捂住臉,俯下身子,將額頭抵在地面上壓抑而無聲的痛哭時,末傾只能選擇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然后輕撫墨溪斷劇烈顫抖的背脊,默默的和他一起垂淚。
就那樣過了很久,久到讓末傾覺得他們會用余生維持這種狀態時,墨溪斷忽而緩緩直起了身子,慢慢地抬起自己凝聚內力的手。末傾驚懼的看出他竟是要用那手狠狠的拍向自己的頭!
“墨公子!”他撲上去,用力按住墨溪斷的手,“你死了,誰去找涯公子回來?!”
沒有回答,墨溪斷手上依然凝聚著內力,手臂也還在掙扎著要擺脫末傾的攔阻。末傾沒有辦法,只得張開雙臂死死抱住他,用自己的身體隔開他那凝滿內力的手……
“你……你有什么資格死?涯公子現在生死未卜。他如今被你砍去了一條手臂,受盡了人間苦楚,你想就這么輕松的死了嗎?!”末傾含淚用尖銳的言語刺激著墨溪斷。
他知道,現在的墨溪斷什么也聽不進去。也許只有像這樣狠狠地揭開他心里那條血淋淋的傷疤,無情的再在那上面撒上一把鹽,讓他更疼,才會撬開他的感官,讓他聽到自己的勸說。
“……”似是末傾的話有了效果,墨溪斷手上的內力開始慢慢的消散,身體也開始有了放松的跡象。
“你要活著!活著去找他回來,活著去忍受內心的痛苦和煎熬!因為,這都是你欠涯公子的!否則你怎么對得起他!”末傾見自己的話似是起了作用,便開始用同樣的辦法去激勵他。
“……可……是,我找不到……他……”墨溪斷的繃緊的身體徹底松懈下來。他垂下手,竟開始和末傾說起了話。雖然他的表情和語氣依然顯得有些呆滯。但這已經足以讓末傾喜極而泣!
“找不到是好事,說明涯公子氣你那樣對他。他不想見你……他在躲著你……”末傾放輕語氣,安慰地說著。
“可是……可是我砍了他的手……他現在只有一只手了……他這些天該怎么辦?以后又該怎么辦啊?”墨溪斷哽咽著,竟開始哭出聲音。
這讓末傾不得不溫柔的撫摸著墨溪斷的的頭,替他將散亂的發絲理順,就像是在安慰一個哭泣的孩子:“沒關系,我可以幫你醫好他……”
如在快要溺亡時抓住了一塊浮木,墨溪斷原本毫無神采的雙眸,竟亮了起來。他用手抓住末傾的臂膊,推開他,抬頭專注的盯著末傾的臉,藍色的瞳眸中帶著渴求:“你說的是真的?”
“嗯!”末傾中肯的應和著,附身伸手將放在旁邊的玉匣取了過來。
他將玉匣遞給墨溪斷:“這是涯公子那條斷掉的手臂,我用了特殊的方法將它保存著。若是能找到涯公子,我便有辦法將它再接回去……”
末傾輕輕的說著,卻隱去了自己找到這條手臂的艱辛。
沒有人知道,當末傾從昏睡中醒來,聽到族人們議論著當日血池所發生的事,看到末夜和墨溪斷的昏迷,內心是多么的焦慮不安。
他知道這里面定是有著什么蹊蹺。以他往日對墨溪斷的觀察,雖然墨溪斷狀似對涯深惡痛絕,但卻還是有意無意的在意著涯,似乎已是形成了一種習慣。因此,他絕不會對對方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若族人們所說的都是實情,那么墨溪斷在清醒后一定會后悔的!
于是,當晚,他拖著自己剛剛恢復的身體,獨自在深夜來到血池,尋找著那條被斬斷的手臂。血池周邊的樹下、灌木叢中,森林里,甚至有可能的埋藏處,都被他一一翻找了一遍。直到最后,他潛入冰冷刺骨的池底才尋到那條被族人們厭惡丟棄的手臂。
過渡透支的體力,幾次讓末傾差點兒溺亡在池中,他幾乎是用趴的,才艱難上岸。但他顧不上休息,便趕緊哆嗦著用事先準備好的藥草將那殘肢處理好,收入玉匣。
他暗暗慶幸,那殘肢被扔進了池中。池底過低的溫度和殘存的靈氣將它保存的猶如剛剛被斬斷一般……
墨溪斷打開那玉匣,冰冷的寒氣下面,那條骨節分明,五指修長,皮膚蒼白的手靜靜地躺在那里。他伸手去摸,冰冷而僵硬的觸感,讓他的心止不住的再次刺痛起來,也讓他的淚水再次決堤般溢出自己的眼眶……
他捧起它,閉起眼睛將它貼向自己的臉頰,輕輕摩挲著,親吻著……
墨溪斷能想到它當初握緊鞭子揮舞的樣子,它當初在颶風中緊緊抓住自己的樣子,還有它被自己砍掉前最后一次伸向自己的樣子……
那么多鮮活的樣子,如今卻只能在記憶中尋找了……
墨溪斷哭泣著,他將那條手臂緊緊的捂在自己的心口,揚起身子,帶著無垠的悲傷和懊悔對天長嘯著……
似是那悲痛連天都感染了,空中一道道悶雷滾過,竟是有了要下雨的征兆……
末傾擦了下自己的眼睛和臉頰,他終于攙扶起墨溪斷,向著出口走去……
只是,忽然間,出口處沖出一個人,剛想要喊什么,便被一股無形的巨力轟碎了頭顱,尸體栽倒在前方……
看衣著,赫然是引著自己前來,守在外面的那個小廝。
末傾的心砰砰跳著,他不安的攙扶著墨溪斷停下,然后環顧四周。當他的目光驚懼地停在前方懸空而立的白發人影時,畏懼讓他立刻跪了下去!
可是他的膝蓋還沒來得及碰觸到地面,便被一股剛猛的掌風掃飛,撞在池塘另一邊的一棵樹上。劇烈的撞擊,讓末傾噴出了一口血。
當他滑倒在地面,再看向墨溪斷時,墨溪斷已被來人掐住脖子高高地舉了起來!
來人陰狠的凝視著毫無反應的墨溪斷。當他看到他懷里抱著的那條殘肢時,便不留情面的從墨溪斷懷中奪了過來!
不理會開始劇烈掙扎的墨溪斷,來人細細打量著那條手臂,然后忽然間臉色更加難看!
“這手臂,可是你砍下的?!”來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帶著濃濃的威嚴與憤怒。
“……”墨溪斷被掐住喉嚨,他根本無法出聲,卻也不愿出聲。只是用自己帶著兇狠的眼睛盯著對方。他不想在這人面前表現得軟弱而卑微,否則他還有什么資格和這人搶涯?!
“哼!”似是墨溪斷的反應真的有些可笑,那人竟輕笑出聲,帶著諷刺!只是后面,他卻殘忍地將那條手臂高高拋了起來。在墨溪斷帶著震驚和恐慌的目光中,反手一掌,用內力將它振成了血沫!
墨溪斷的淚水再次滑出眼框,只是眼神變得冰冷而銳利,帶著濃烈的殺氣,逼視著眼前這個制稿著他的人。
“怎么?心疼了?”白發男人殘忍的冷笑著,“若是心疼豈不是有些晚了?!更何況,吾的人偶還不是你們能夠染指的!”
荒無晝的聲音帶著給予靈魂的震顫,直接讓意識本就有些模糊了的墨溪斷徹底暈了過去。但他還依然掐著墨溪斷的脖子,似乎是在平息自己內心那如驚濤駭浪般的怒氣!
一段時間后,他將手里已然昏迷的墨溪斷扔向后方,幾個梳著馬尾的影衛立刻出現,然后接住他們的主人扔過來的人。
“關到水牢去!”男人冰冷的吩咐道。
沒有回答,幾個影衛只是站直身子,躬身,點頭,便抬著人消失了。
荒無晝隨后冷冷的轉身,淡淡的瞥向還趴在地上口吐鮮血的末傾:“回去通知你那些愚蠢的族人,若是三天內找不到吾的人偶,你們全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