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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第37章 排名

    戌時末,燈火闌珊,兩輛馬車相繼停在虞府大門前。</br>  侍從們聞聲過來,手忙腳亂地將虞辛夷攙扶進門。</br>  虞辛夷這會兒已經清醒,只是手腳尚且乏力,攥住虞靈犀的手低聲道:“歲歲,你沒猜錯……”</br>  虞靈犀便知她此去東宮,定然摸清楚了情報,不由反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撫:“阿姐放心,不會有事的。”</br>  說罷叮囑侍從:“小聲些,莫要驚動夫人。”</br>  寧子濯撩簾坐在車中,目送虞辛夷被攙扶進房歇息。</br>  虞靈犀注意到他頸側和手腕上有兩個青紅的牙印,想來大概是阿姐神志不清時發狠咬的。</br>  察覺到虞靈犀的目光,寧子濯不太在意地笑笑,扯下袖子蓋住痕跡。</br>  都道南陽小郡王是個被寵壞的驕矜小紈绔,素日里招貓逗狗一刻不閑,關鍵時刻,卻難得有幾分赤誠的少年義氣。</br>  虞靈犀將他的織金外袍仔細疊好,雙手恭敬奉還道:“多謝郡王殿下!這份情,我與阿姐會永遠銘記于心。”</br>  “舉手之勞,二姑娘不必客氣。”</br>  南陽郡王大方地擺擺手,嗓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透跳躍,“何況本王也沒做什么。方才剛到宮門,便聽聞東宮遇刺,兩處樓閣走水,正巧遇見聞訊而來的陛下,這才能及時趕到。”</br>  如果沒有那場火,他根本無法那么迅速地請來皇上,入宮求見、稟告,一套過程下來,少說得再耽擱半個時辰。</br>  若真如此,他無法想象虞司使會在東宮遭遇什么。</br>  虞司使那樣烈如焰火的女子,不該受此折辱。</br>  聽寧子濯這樣說,虞靈犀下意識望向身側方向。</br>  虞府的馬車靜靜停在階前,車旁空蕩蕩的,已經沒了寧殷的身影。</br>  虞辛夷站在凈室中,往自己頭上潑了幾盆冷水,刺激得綿軟燥熱的身軀倏地一緊,總算緩過神來。</br>  虞靈犀進門,便見阿姐甩了甩滿頭的涼水,砸了木盆道:“寧檀這個卑鄙小人,氣煞我了!果然皇家這代沒一個好東西!”</br>  仁善的那幾個,沒活過成年就各種夭折暴斃了,活下來的都是個什么玩意兒?</br>  虞靈犀道:“也不能這樣說,興許還有一兩個好的呢?”</br>  虞辛夷知道她說的是寧子濯,拿起屏風上搭著的布巾擦臉:“那也不過是矮子里面拔高子罷了。”</br>  寬衣換上干爽的衣物,戎服上沾染的甜膩香味聞得她犯惡心。</br>  虞靈犀繃了一整日的心弦終于能有片刻喘息,不由向前擁住了阿姐瘦而緊實的腰肢,心有余悸道:“阿姐,今晚真的嚇到我了。”</br>  虞辛夷披散濕發,轉身拍了拍妹妹的后背,“歲歲不怕,阿姐軍營里摸滾打爬長大,本事大著呢。寧檀那點下三濫的手段,不能拿我怎么樣。”</br>  虞靈犀點點頭。</br>  還有正事要商量,她只松氣片刻,便收斂情緒道:“我們已經知道災糧的事是太子授意陷害,打草驚蛇,太子必定會想法子聯絡偷糧的內奸,銷毀證據。”</br>  虞辛夷松開她,擰著眉頭:“不錯,這是個難題。”</br>  虞靈犀卻搖搖頭:“不,這是我們反擊的契機。”</br>  “歲歲的意思是?”</br>  “派人盯緊戶部侍郎王令青,太子若有動作,必定秘密傳信與他。三萬石災糧所占庫房極大,不是那么快能銷毀的,順藤摸瓜,我們便能找出災糧的真正藏處。”</br>  “甚妙!”</br>  虞辛夷不禁刮目相看,轉怒為喜道,“歲歲,你都是跟誰學的?越發聰慧了。”</br>  虞靈犀笑笑不語。</br>  和寧殷比起來,這些蝦兵蟹將的伎倆著實上不得臺面。</br>  “不多說了,我這就帶人去盯。”</br>  虞辛夷道,“管他是飛鴿傳書還是快馬加鞭的密信,統統都截下來。”</br>  虞靈犀不放心她的身體:“阿姐需要休息,還是交給青霄去做吧。”</br>  明日午時便是最后期限,哪還睡得著?</br>  虞辛夷抱了抱妹妹,按著她的后腦勺道:“歲歲,好好照顧阿娘。”</br>  說罷拿起佩刀,大步推門出去。</br>  銅壺滴漏,街巷響起了二更天的梆子聲。</br>  虞靈犀坐了會兒,不知為何總想起寧殷勒韁逼停馬車的身影,以及那雙寒潭月影般幽冷的眸。</br>  她深吸一口氣,開門喚來侍婢道:“讓膳房準備幾樣宵食,備上暖酒。”</br>  沒多久,宵食準備好了,虞靈犀將其裝在漆花食盒里,掌燈去了后院。</br>  罩房的燈還亮著,虞靈犀讓侍婢站在遠處等候,自己提著食盒上前,叩了叩門。</br>  門是虛掩的,稍稍一碰便自己吱呀一聲開了。</br>  虞靈犀沒想那么多,剛提裙跨入門內,便聽見嘩嘩水響。</br>  抬頭一看,才發現寧殷正赤身坐在窗邊浴桶中沐浴。</br>  見虞靈犀不請自來,他半點羞臊也無,只平靜抬眼,漆黑的眸中映著氤氳細碎的水光,上身線條緊實分明,細密的水珠隨著呼吸起伏。</br>  燈火昏黃,給他過于冷白的身軀添了幾分暖玉的潤澤。</br>  虞靈犀腳步頓住,視線情不自禁順著他下頜滴落的水珠往下,滑過起伏的輪廓,落在他硬實的胸膛上。</br>  養了半年,曾經的傷痕都很淡了,唯有左胸處橫亙一道泛白的陳年舊傷,細細兩寸長,看起來像是短刃所傷。</br>  這道傷虞靈犀前世就見過了。</br>  每次見她都很好奇,得是什么樣的絕世高手,才能在寧殷的心口刺上一刀。</br>  “小姐還要看多久?”</br>  嘩啦一聲水響,寧殷抬臂隨意搭在浴桶邊沿,沒羞沒臊地提議道,“可要走近些,好生瞧瞧?”</br>  虞靈犀敬謝不敏。</br>  倒不是害羞,畢竟前世伺候他沐浴,更刺激的場面也都見過。</br>  純粹是寧殷的這具身軀,讓她感覺到危險。</br>  那是刻入骨髓中的壓迫感。</br>  “我備了宵食,在廊下角亭中等你。”說罷,掩門而出。</br>  呼吸一口雨后潮濕的空氣,她怔怔地慢了腳步,壓下身體里蠢蠢欲動的燥熱。</br>  在角亭中等了一盞茶,寧殷踏著映月的積水,負手而來。</br>  他穿著雪白的中單衣袍,半干的墨發披散,帶著一身沁人的水汽。若不論他過于涼薄的眉眼和狠戾藏黑的性情,倒也頗具俊美無儔的君子之風。</br>  石桌上,擺了滿滿一桌的宵食,有精致糕點,亦有美酒佳肴,每樣都是最新鮮的。</br>  亭中八角燈下,虞靈犀就像是一副鮮活靈動的美人畫,連發絲都在發光。</br>  “坐。”虞靈犀含笑示意。</br>  寧殷看了她一會兒,方撩袍坐在對面,語氣古井無波:“這回,小姐是道歉還是道謝?”</br>  “都不是。”</br>  虞靈犀素手斟酒,遞給他一杯,“今夜雙喜臨門,特邀衛七共飲慶賀。”</br>  寧殷接過酒盞把玩,卻不飲下,“小姐一個時辰前還打算以身殉道,危局未解,何來雙喜?”</br>  虞靈犀抬眸一笑,輕聲道:“我與阿姐得貴人相助,虎口脫險,此乃一喜。”</br>  頓了頓,望著寧殷點墨般深邃上挑的眸子,堅定道:“今夜之事,證明我與衛七有共同的目標,互通便利、合作共贏,此乃二喜。”</br>  寧殷微微挑眉,眸中浮現了幾分興致。</br>  “小姐怎知,我的目標是什么?”</br>  “在衛七眼里,我就這么傻?”</br>  她不答反問,寧殷卻是笑了起來:“也對,小姐看似嬌憨,實則明鏡似的通透。否則,怎么能想出以身做餌的法子呢?”</br>  虞靈犀假裝沒聽懂他話中的深意,舉杯道:“我敬你一杯。”</br>  寧殷端著酒盞沒動。他孤身一人自地獄歸來,只需要棋子,不需要盟友。</br>  虞靈犀也不介意,自個兒主動往他杯盞上一碰,叮地一聲響。</br>  她先干為敬,皺著眉小口小口抿著,兜出杯底示意,嫣紅的唇上暈開酒水濕潤的光澤,誘人采擷。</br>  寧殷默然半晌,方在她期許的目光中抬手,將酒水送到唇邊一飲而盡,喉結一滾,放下杯盞倒扣。</br>  虞靈犀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br>  芭蕉滴雨,夜色靜謐。</br>  寧殷撐著太陽穴,淡淡道:“這是最后一次。”</br>  他可是為了面前香甜的美人餌,放棄了那三萬石起事的糧食呢。</br>  不過也無礙,他不做虧本的買賣,想到了一個更有意思的玩法。</br>  至于到嘴的肥肉么,遲早,會從她身上討回來。</br>  寧殷盯著她水潤嬌艷的唇瓣,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杯盞邊沿。</br>  片刻,沒頭沒尾道:“第五日了吧?”</br>  “什么?”虞靈犀側首。</br>  寧殷卻不再挑明,勾著莫名的笑意,慢悠悠說道:“其實我很好奇,小姐心懷天下,牽掛甚多,衛七排在第幾?”</br>  “我何曾心懷天下?不過是……”</br>  不過是上輩子孑然一身太孤單辛苦了,所以才想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溫暖,護住所有想護住的人。</br>  酒意上涌,在腹中化開些許暖意。</br>  虞靈犀認真想了番寧殷的問題,扳著指頭數:“爹娘,兄長,阿姐,這四個不分伯仲,于我心中皆是頭等重要,再便是阿離,薛……”</br>  寧殷的眸子危險地一瞇。</br>  虞靈犀轉念一想,這輩子好像也不欠薛岑什么了,便改口道:“接下來么,便是花奴,衛七。”</br>  寧殷嗤了聲。</br>  連只貓都能排他前頭。</br>  他了然頷首,指節點了點杯盞,起身道:“衛七明白了。”</br>  上次他說“衛七明白了”,還是在設計讓薛岑墜湖溺水的時候。</br>  虞靈犀心中一咯噔,問道:“東西還沒吃呢,你去哪兒?”</br>  “殺貓。”</br>  寧殷負手,風撩起他一縷發絲掠過唇角,似笑非笑道,“多殺一個,我在小姐的心中的地位便能上升一名。全殺光后,衛七便是小姐心里最重要的人了。”</br>  他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狠情的話語。</br>  旁人這樣說,或許只是開玩笑,但虞靈犀知道寧殷不是,他真的能做得出來。</br>  不由輕嘆,她起身道:“衛七,你過來。”</br>  寧殷站著沒動。</br>  虞靈犀走到他面前,又重復了一遍:“靠過來。”</br>  寧殷保持負手的姿勢,看了她片刻,勉為其難地微微俯身湊近。</br>  于是虞靈犀仰首迎上,在他涼薄的目光中,抬手輕覆在自己的心口處。</br>  “不是你那樣算的。”</br>  廊下安靜,她望著寧殷近在咫尺的眼眸,溫聲道:“我這一生只有這么幾個重要之人,他們就活在我心里,你每殺一個,無異于往我心口捅上一刀。都殺光了,心也就死了,只會讓我離你越來越遠,明白了么?”</br>  寧殷的目光往下,落在她素手輕覆的柔軟胸口。</br>  安靜半晌,他搖首嗤道:“這不公平。”</br>  “什么……”</br>  虞靈犀疑惑,卻被他拉住腕子,將她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胸口。</br>  完全不同于女子那般柔軟豐腴的觸感,薄薄的衣料下肌肉硬實,心跳沉穩地撞擊著胸腔,震得虞靈犀指尖微麻。</br>  不知是酒意,還是那殘存的藥香作祟,虞靈犀整個人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下,仿若被鎖定的獵物般怔忪不動。</br>  寧殷卻不給她退縮的機會,修長有力的大手牢牢扣住她的手掌。</br>  他傾身逼近,壓著沉沉的嗓音輕笑道:“小姐猜猜,我這里裝著多少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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