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從沒這么怕過一個人。
    哪怕當年和宋行舟私通被馮氏發現，哪怕宋老夫人一怒之下要將她打死，她也全無畏懼。
    因為有宋行舟護著她。
    可現在，沒人護著她了。
    那個她依靠了一生的男人，親手將她的女兒送給別人處置。她多年來汲汲營營，從落魄之身走到今日，何等艱難，卻因一招不慎就此葬送。
    她不甘心。
    “世子妃既知女子不易，當明白臣婦為人母之心。”宋夫人生得美，眉如柳眼如杏，微微顰眉的樣子格外惹人憐，她目光含著淚，“小女也姓宋，同大姑娘一樣，皆是宋家骨血。可就因為我出身卑賤，不被老夫人接納，連族譜都上不得，躲在外面，受人辱罵輕賤，受盡了委屈。都是宋家的女兒，就因為她沒有投胎到正房夫人肚子里，就活該受此屈辱嗎？世子妃您身份尊貴，自是不知其間煎熬痛楚。”
    她抱著女兒，眼淚簌簌而下，含著不甘與隱忍。
    “如今我母女二人跪在這里，您為尊，賞罰皆是恩，任何指摘民婦都無話可說。”
    宋如茵躲在她懷里，小聲哭泣著叫娘。
    母女倆報團取暖的這副畫面叫人看著還真是覺得可憐。
    但葉飛鸞是鐵石心腸，仍是面無表情。她其實還是挺有耐心的，比如現在，她就好奇這蘇氏到底還能無恥到什么境界，回頭說給瑤瑤那丫頭聽聽，再聽那丫頭憤憤不平的罵幾句，心里就暢快了。
    宋夫人沒辜負她的期待，繼續哀憐的說道：“我也本為良家女，只因一時落魄，便要為奴為婢，供人驅策。老爺要我侍奉，我一介弱女子，如何敢不從？夫人與我有恩，我也不敢有別的奢望。老夫人一朝動怒，卻要我以命相償。”
    她說到這，眼淚更為兇猛，“難道位卑落魄就罪該萬死嗎？”
    宋如錦氣得發抖，“你說謊，分明是你曲意魅主，挑撥離間，害我爹娘離心反目——”
    宋夫人截斷她的話，“若你爹娘當真情比金堅，又豈是我能挑撥破壞得了的？”
    葉飛鸞點頭，“這話倒是不假。”
    能干得出寵妾滅妻氣死爹媽的事兒，宋行舟這人人品可見一斑。
    這句話仿佛給了宋夫人莫大的底氣與動力，“世子妃明鑒…”
    “不過…”
    葉飛鸞不等她說完，便又道：“如此虛情假意不孝父母不敬嫡妻的男人，也虧得你能看上眼，千方百計的籠絡，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名節做賭注也要從別人手中搶過來。這種舍己為人不屈不撓的精神，倒是十分難得。”
    她向來不會扯著嗓子尖聲嘶吼破口大罵，太難看了。她只會慢條斯理，夾槍帶棒，綿里藏針，明褒實貶。
    子佩子矜都抿唇偷笑。
    宋夫人不傻，自然聽明白了她話中機鋒，面色又白了白，隔了會兒，自嘲一聲，道：“世子妃金尊玉貴，自然不能與民婦感同身受。老爺與夫人原是父母之命結縭為夫婦，夫妻本就情薄。我生如浮萍，無所歸依，當初雖是無奈委身于老爺，卻也為老爺真情所動。世子妃您說，這世間男女，兩情相悅，可是錯？”
    “偷情給你說成苦命鴛鴦，也是不容易。”葉飛鸞又喝了口渴水，“兩情相悅——別侮辱這個詞，我怕我會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