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大多數青少年來說,十八歲是一個神秘且神圣的年紀。</br> 進入十八歲,等于脫離了父母的權威,等于開始掌控自己的身體,盡管大部分年滿十八的男孩女孩,模樣都還有些青澀,但是年齡上達到十八歲,本身就令人激動不已了。</br> 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認為十八歲是一個神圣的年紀,身體還未發育完全的女孩,就會覺得十八歲是一個令人厭煩的年紀,她們會在背后偷偷議論成年女孩逐漸飽滿的體型,認為她們腋下會散發出屬于成年人的汗臭。總之,在中學,十八歲是一個飽受爭議的年紀。</br> 安娜的出現,讓這種爭議的氛圍更為激烈。</br> 她蜜黃褐色的肌膚令人鄙夷,又令人嫉妒。她不像其他早熟的女孩一樣含胸駝背,把飽滿的部位掩藏起來。她不管出現在任何地方,都抬頭挺胸,不知羞恥般展示著優美的曲線。高中女孩已經學會用小刀刮掉手臂和小腿上的汗毛,讓自己看上去更加光滑美麗。安娜卻從不理會身上淺褐色的汗毛,甚至連稀疏的腋毛都不曾刮掉。</br> 女孩們聚在一起譴責她邋里邋遢,男孩們卻因為瞥見她的汗毛而激動擊掌,仿佛看見了雜志上性感女星的隱秘部位。</br> 不到一周的時間,安娜就成為了校園的風云人物。m.</br> 她會涂著鮮紅的口紅上課,穿著露出肚臍的白色上衣,胸.罩的痕跡若隱若現。女孩們一邊鄙視她放浪的穿著,一邊模仿她的打扮與舉止。男孩們更是爭先恐后地幫她做事,請她吃飯、喝汽水。情書和零食塞滿了安娜的儲物柜。家境富裕的男孩甚至從校外訂了新鮮的紅玫瑰,擺放在安娜的寢室門前。</br> 安娜懷疑自己提前進入了天堂。</br> 雅各布每周會給她5美元的生活費,但由于安娜的追求者眾多,這5美元不僅沒有花出去,還多了5美元。安娜躺在單人寢室的床上,數了數錢包里的鈔票,忽然覺得自己能靠上學致富。</br> 安娜的美好時光沒有持續太久,一次小考,把她打回了原形——除了選修的法語拿到了B,其他全是C。這個C還是看在安娜從未遲到,課堂作業和實驗作業完成及時的情況下勉強給的,不然很可能是D或F。</br> B和C的差距,可不是字母表上一前一后的區別。有的中學,老師甚至沒有直接評定D或F的權利。所以,C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算是最差的成績。</br> 安娜拿著成績單,渾身一震,從被人追捧的飄飄然中清醒了過來。已經是四月份,距離暑假還有兩個月。想在兩個月內把成績從C提升到B,除非她在考試中作弊。</br> 不是沒辦法作弊,以安娜現在的影響力,只要她一聲令下,基本上男生都愿意為她提供答案,但她無法承受作弊被發現的后果——學校的懲罰倒是其次,她無法承受的是,L先生的反感和失望。</br> 是,安娜終于想起了被她忘卻已久的L先生。</br> 安娜沒有被成績困擾太久,她是個樂觀的女孩,樂觀到只要不去想成績,就能當成績不存在。反正到時候,如果L先生一定要全B才帶她出去玩的話,她就撒潑打滾給他看。</br> 想到這里,安娜又放松下來。</br> 又是一周過去,發生了兩件不好也不壞的事:藝術老師找上門,希望安娜能參演他創作的音樂劇。安娜原本不感興趣,聽見有薪酬后又答應了下來。第二件事是,安娜被告白了。</br> 告白其實算不上什么大事。安娜或許不是校園內最標致的女孩,卻絕對是校園里最吸引異性的女孩——不管是男同學還是男老師,都對她非常友好且和善。她平均每兩天就能收到一個告白。</br> 但這次不一樣,對她告白的是曼哈頓千萬富翁的兒子——迪恩。</br> 迪恩沒有住校,在學校附近租了一棟別墅,每天開著亮紅色的跑車上學。關于迪恩的傳聞有很多,有人說他在曼哈頓殺過人,為了逃避牢獄之災,才來加州讀書;有人說,他其實是富翁的私生子,還有人說,他是因為母親和富翁離婚了,才定居在加州。不管怎樣,迪恩英俊又有錢,只要他主動追求一個女孩,基本上都能成功。</br> 然而,他卻在安娜這里碰了壁。</br> 當時,安娜正在學校的咖啡廳背劇本。她的成績毫無提升,近視度數卻加深了不少。雅各布周末帶她去配了一副眼鏡。她用兩只手掌捧著臉頰,雙腳在地上劃來劃去。亮閃閃的午后陽光下,她的肌膚是甜蜜光滑的蜜黃褐色,嘴唇飽滿而嬌嫩,如同果樹上玫瑰色的漿果,鼻梁上一副銀色細框眼鏡,整個人顯得文雅極了。</br> 迪恩被她這副美麗文雅的模樣吸引了,走過去,輕拍了拍她的肩膀。</br> 安娜正在背臺詞,她記性不太好,一句話要默念好幾遍才能記下來。迪恩突然出現,嚇了她一跳。這兩周,她在校園里可以說是人形螃蟹,一直橫著走,立刻把劇本卷成棍子,抽打了迪恩一下,甩過去一個白眼,低頭繼續背臺詞。</br> 迪恩冷不防被打了一下,卻沒有生氣——安娜那個白眼翻得俏麗又可愛,只要是男人,都無法對這么可愛的白眼生氣。他揉了揉胳膊,在安娜對面坐下:“你叫安娜?”</br> 安娜沒理他。</br> 迪恩想了想,繼續問道:“你有男朋友嗎?”</br> 安娜還是沒理他。</br> 迪恩不覺得是自己的問法有問題,以前他泡妞都是這么問的。有問題也是安娜的問題。于是,他繼續問道:“你看我怎么樣?”</br> 安娜終于抬起頭,冷淡地答道:“我看你像屎殼郎推糞球,又丑又惡心。”</br> 迪恩:“……”</br> 迪恩被罵了,卻還是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安娜非常有個性,開始對她窮追不舍。</br> 他追人的方式相當簡單粗暴,除了送禮還是送禮,鮮花珠寶輪番上陣,尤其是紅玫瑰,每天早上準時出現在安娜的寢室門口。安娜只有在L先生面前才有羞恥心,在其他人面前,她就是天使面孔的小惡魔。</br> 小惡魔對迪恩的禮物照單全收,然后拒絕了迪恩的所有邀約。迪恩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對她越發窮追不舍起來。</br> 雅各布周末去學校接安娜時,聽見了她和迪恩談戀愛的傳聞。他不反對安娜和同齡人談戀愛——如果安娜能忘了先生,談一場正常的戀愛,那當然再好不過,但他不想安娜被同齡人欺騙,于是問道:“迪恩是誰?”</br> 安娜笑嘻嘻地答道:“一個傻子。”</br> 雅各布愣了一下:“傻子?”</br> 安娜思考了一下,把迪恩追求她的經過說了出來。她的目的是為了炫耀自己多么受歡迎,并不是雅各布口中會讓L先生在前妻面前蒙羞的女孩。</br> 誰知,雅各布聽完她被追求的經歷,竟然說道:“安娜,把那些東西都還回去。”</br> 安娜不開心了:“為什么?我沒偷沒搶,都是他自愿送給我的。”</br> 雅各布揉了揉跳痛的眉心,感覺自己不是在照顧先生未來的情人,而是在帶孩子:“他送你禮物,是想從你這里得到同等價值的東西,比如擁抱、牽手和親吻等。如果你只管收下他的禮物,而不回禮或贈予他想要的東西,長久以往,你的名聲變壞倒是小事,有的人可能會采取極端的手段,從你這里強行獲取他們想要的東西。聽我的,安娜,把東西還回去。你想要什么,我和先生都會買給你。”</br> 安娜本來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聽見最后一句話又不開心了。她抱著胳膊,腳尖劃了劃地,仰頭問道:“那你們會從我這里討要同等價值的東西嗎?”</br> “不會。”</br> “為什么?”她低低地反問了一句,不等雅各布回答,忽然拔尖了聲調,生氣地、狠狠地跺了跺腳,“他為什么不要我的東西?如果他要,我肯定會給他!”</br> 雅各布知道這句話并不是對他說的,卻無法替那個人做出回答,只能沉默。</br> 前兩個周末,雅各布都會帶安娜出去踏青或看電影,但這個周末,安娜將自己關在了臥室里,拒絕出門和他游玩。</br> 安娜怕雅各布在L先生面前亂說,躊躇著想把那些禮物還回去。可想到兩周過去,L先生始終對她不聞不問,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來,她又賭氣不想還了。</br> 她收那些禮物時,并沒有想太多,純粹是想占便宜。以前收男同學禮物時,母親只會夸她有經濟頭腦,她還是第一次聽見需要等價交換的說法。</br> 雅各布沒管教過青春期少女,思來想去,多給了安娜5美元的零花錢——他以為是安娜錢不夠花,才收下那些禮物,卻沒想到安娜的小金庫已經攢下好幾個5美元。</br> 就這樣,一個月過去,校園里始終流傳著安娜和迪恩的緋聞,但見安娜面色紅潤,笑聲響亮而充滿活力,看上去不像被壞男孩欺騙的樣子,雅各布只好壓下心中的疑慮,囑咐老師多多關照安娜,情況不對立即給他打電話。</br> 雅各布覺得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是安娜被那個男孩威脅歸還全部禮物,因此,當他接到電話,聽見老師說,有人在醫院的流產手術室前看見安娜時,震驚得手中的聽筒都掉在了地上。</br> 掛掉電話后,他深吸一口氣,先去露臺抽了一支煙,然后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撥盤式電話機前,給遠在英國的先生打了個電話。</br> ——</br> “安娜……”金發女孩端著兩杯咖啡,在安娜對面坐下,小心翼翼地說,“下個月我爸媽就會給我零花錢了,到時候我雙倍還你……真的很謝謝你。”</br> 安娜還在背臺詞,一個月過去,她還是沒辦法記住女主角的全部臺詞,已經急得快哭了,卻在女孩面前表現得云淡風輕:“沒事,小錢。”</br> 兩天前,她被這女孩攔住,對方像瘋子一樣沖過來,尖叫著說被安娜搶了男朋友,抱著安娜的腰,就要往湖里跳。幸好,安娜當瘋子的經驗比她豐富,兩三下就制服了女孩。</br> 原來,這女孩懷上了迪恩的孩子。她家教嚴格,不敢對父母說,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迪恩身上,希望他能負責,至少把流產手術的錢給她。然而迪恩正在追求安娜,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跟流產扯上關系,嚴厲拒絕了女孩的要求,還散布謠言,說女孩是因為參加濫.交俱樂部才懷孕。</br> 女孩被迪恩的絕情打擊得心灰意冷,她沒有勇氣,也沒有力量去找迪恩對峙,只好蹲守在安娜回寢室的必經之路上,來找安娜的麻煩。為什么?她也不太清楚,似乎發生這種事,第一反應都是將錯誤歸咎于女性,而不是男性。</br> 安娜聽完女孩的經歷,掰著手指頭,估算了一下迪恩禮物的價值,發現正好夠一次流產手術的錢——其實上次聽了雅各布的說教后,她就動了把禮物還回去的念頭,但始終拉不下那個臉。女孩的出現幫了她大忙。</br> 安娜故作大方地一揮手:“沒事,我給你錢。”</br> 女孩聽見這句話,鼻子一酸,滾燙的悔恨的淚水瞬間噴涌了出來,情不自禁地跪在了地上。她完全沒想到,最后將她從泥潭里拽出來的,是她準備同歸于盡的“情敵”。</br> 周末,安娜陪女孩去見了醫生,親自繳了手術費和醫藥費,把她送進了手術室,卻被前來看病的同學撞見。女孩不出名,同學沒有認出她,但安娜那張臉,卻是全校都認識。第二天,安娜為迪恩流產的傳聞,立刻傳遍了整個校園。</br> 面對流言蜚語,安娜非常冷靜——不冷靜也解決不了問題。她經歷過比這更可怕的流言,這些流言根本不算什么。她不害怕流言,也不害怕蜚語,反正那些人只敢在她的背后議論,根本不敢當著她的面胡說。</br> 她至始至終只在意一個人的看法。她想知道,她都這么“墮落”了,那個人心中是否會有一絲后悔,后悔沒有留下來,親自引導她走上正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