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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Chapter 5

    安娜是個壞女孩。</br>  壞女孩可不是指會打架和罵人的女孩。安娜十五歲的時候,曾因為和同學一起用棒球棍敲碎警車的擋風玻璃,而被扭送到警局。</br>  不過,這事并不能怪她,那時候的青少年幾乎都在搞破壞。聯邦調查局顯示,那一年,全國因兇殺、強.奸、搶劫、故意傷害、汽車盜竊等罪行而被捕的人中,18歲以下的青少年幾乎占到了半數①——這是一個黑暗而瘋狂的時代,青少年們頭戴假發、身穿閃亮的尼龍衣衫游.行,舉手投足都散發著自由卻墮落的氣息。</br>  安娜和那伙人一直廝混到17歲。17歲以后,她看著自己天使般漂亮的臉蛋,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應該當一個女神,而不是整天和思想行為都很幼稚的男孩子鬼混,于是她果斷離開了那群不良少年,獨自美麗。</br>  從那以后,她只關注自己的外表,只鉆研化妝技術,再不跟不良少年攪和在一起,但這并不代表她變好了,她只是對打砸搶沒興趣了而已。</br>  現在,她看著空蕩蕩的儲物柜,重新對棒球棍敲人腦袋有了興趣。</br>  安娜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不要沖動,L先生那么優雅,那么莊重,肯定不會喜歡暴力的不良少女——可是,她完全忍不住。一想到今天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看見L先生,那瓶香水是他們最后及唯一的聯系,她就想打爆那個小偷的腦袋。</br>  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環顧四周。同事們都在換衣服,會來餐廳做服務生的女孩,大部分都是有色人種,或是像安娜這樣的印歐混血。除了那幾個特別好看的女孩,大部分客人都不喜歡被黑人女孩服務,他們覺得黑人的手指太黑,可能藏著某種不知名的細菌。因此,上菜的要么是白人女孩,要么是安娜這種美得突破基因限制的女孩。</br>  因為長得漂亮,安娜從小到大其實沒怎么受歧視,除了被一個極端種族主義的老頭罵過“去死”以外,作為拉丁裔和白人的后代,她的生活比起其他印歐混血可以說是風平浪靜。但這并不妨礙她討厭白人。</br>  所有人都認為黑人的手腳不干凈,但事實上,她見過的白人小偷更多,上學的時候,更是有白人政府官員的孩子和他們一起砸玻璃②。所以,安娜從不認為犯罪和膚色有關系。</br>  這么想著,她抱著胳膊,冷冷地掃過所有在換衣服的同事。最后,她的視線落在了一個白人女孩身上。她已經換下工作制服,穿著亮橙色的夾克,右手插在衣兜里,左手正在從儲物柜拿背包。</br>  她的動作看上去自然且無異樣,但在干壞事這方面,安娜算是她的祖宗——怎么可能有人把右手插在兜里,用左手拿東西?而且,她那個姿勢,明顯是想借著儲物柜和身體的遮擋,把兜里的東西轉移到背包里。</br>  安娜的腦子里沒有“冷靜”、“溝通”和“和平解決”等詞匯,發現端倪的一瞬間,她已像鎖定獵物的母獵豹般撲了過去,將那個白人女孩壓在儲物柜上,憤怒小獸般低吼:“臭婊.子,是你偷了我的香水!”</br>  白人女孩張了張嘴,正要反駁,但緊接著,安娜就是一頓臭罵。她被安娜那粗俗而豐富的詞匯量震驚了——其中竟然夾雜著法語、德語和冰島語,不用說,肯定又是她的母親那些客人言傳身教的。</br>  最后,安娜甚至用漢語字正腔圓地罵了一聲:“操!”</br>  被連環輸出下來,白人女孩整個人都呆滯了,連回罵都忘記。但這并不是結束,安娜把粗話詞匯背誦完畢后,馬上就是替白人女孩全家編寫濫.交史。一分鐘過去,整個更衣室的人都知道了白人女孩偷香水,是為了賣錢給她的母親治療性.病。</br>  ……</br>  白人女孩第一次知道被罵哭是什么感受。</br>  她紅著眼,眼淚大顆大顆地涌出來,嘴唇顫抖著:“我……我真的沒有拿你的香水……”</br>  安娜根本不給她辯解的機會。一腳將白人女孩踹趴下,安娜用膝蓋壓住她的后背,單手大力扣住她的手腕,直接從她的衣兜里掏出了那個琥珀色香水瓶:“那這是什么,說!”</br>  像被一巴掌扇在耳根般,白人女孩難堪無比,羞恥到臉紅脖子粗,卻仍然嘴硬道:“這是我自己買的!再說,又不是只有我會用香水,大家都在用,連凱特都有一瓶香水……你為什么不懷疑她們,只懷疑我一個人……快放開我,再不放開我,我要去找經理了!”</br>  白人女孩不提其他人還好,她一提,被她點名的黑人女孩凱特,當即翻了個白眼:“我們可買不起潘海利根的香水。”</br>  安娜更是重重地“呸”了一聲:“那你去找經理呀,死小偷。”</br>  白人女孩從來沒碰見過安娜這樣的女孩,美麗又粗俗,嫵媚又暴力,天真又無賴。如果她剛才是被一個長相普通的拉丁裔女孩罵了,大可以去找經理告狀,請求經理主持公道,但罵她的人是安娜,她還真不確定,經理是否會像以前那樣偏袒她。</br>  上天怎么能如此眷顧一個女孩,不僅賜予她美貌,還讓她活得囂張又自在。</br>  想到這里,白人女孩愈發嫉妒安娜。她確實偷了安娜的香水,因為安娜實在太幸運了,幸運得令人嫉妒,不僅輕松拿下了前臺服務生的工作,并且剛上班幾天,就被允許了假期——要知道,即便是占了膚色便宜的她,也是在后廚打雜了兩個月,才慢慢轉到前臺去工作,更不要說請假,她當服務生將近一年,從來沒有休息過。這個蜜黃色皮膚的女孩,憑什么得到那么多恩惠?</br>  最讓她眼紅的是,安娜工作時頻頻出錯,經理竟然不責罰她,還請她吃了一頓兒童套餐。白人女孩看見時,眼紅得快要滴血了。會來這里打工的人,家境都不怎么樣,吃不起飯是常有的事,她也經常沒吃飯就來上班,但經理從來沒有關心過她,更別說請她吃餐廳里的食物!</br>  經理優待安娜就算了,說不定那些優待,是安娜用身體換來的。但為什么連只有一面之緣的客人也優待她?</br>  她才當服務生多久,就收到了巨額小費,還得到了一瓶潘海利根的香水。白人女孩之前經過潘海利根的專賣店時,看見那瓶香水的售價是12美元,要知道,她一個月的薪水也才15美元而已!安娜只不過是幫忙點餐、上菜,就賺了17美元,這讓她怎么能不嫉妒,怎么能不眼紅?</br>  白人女孩恨得快要嘔出一口老血,卻只能扮可憐道:“安娜,你要相信我,這真的是我自己買的香水……我存了將近半年的錢,才鼓起勇氣買下它……我真的沒有拿你的香水,不要污蔑我了好不好?你現在放開我,我們以后還是朋友。”</br>  安娜不客氣地罵道:“誰要和小偷做朋友?”雖然她曾因為偷摩托車而進過局子,罵起別人來卻相當理直氣壯,“你說,這瓶香水是你攢錢半年買下來的,那你告訴我,它的基調是什么?你那么喜歡它,肯定很了解它。你說啊,你說啊你說啊——你要是說不出來,就是個小偷加婊.子!”</br>  白人女孩被她一連串“你說啊”弄得頭暈目眩,再加上她確實不知道這瓶香水的基調是什么——她從餐廳下班后,回到家還要幫母親做家務,哪有時間去了解香水的基調,連“基調”這個詞都是第一次聽。</br>  而L先生將香水送給安娜時,她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根本沒聽見他對安娜說了什么,就算聽見,過去了這么久也該忘了。除了對L先生極度上心的安娜,沒人會去刻意記住陌生人的話語。</br>  白人女孩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感受到周圍人或懷疑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她喉嚨一陣發干,臉頰火辣辣的,難堪得快要暈過去,再加上安娜一直用力扣著她的手腕,捏得她的手骨咔咔作響,雙重折磨之下,白人女孩終于頂不住了,崩潰道:“是……我說不出它的基調,我是小偷,我偷了你的香水……這下你可以放開我了吧!”</br>  她本以為坦白、痛哭流涕和物歸原主,就能讓安娜放過她,誰知,安娜從不按套路出牌:“放過你?行啊,給我2美元,這事我就不計較了,不然我告訴經理去。”</br>  ……</br>  就這樣,安娜不僅拿回了香水,還得到了2美元的賠款,堪稱大獲全勝。</br>  經過這件事,整個更衣室的人都見識到了安娜的野蠻和瘋狂。她們面面相覷,都在心里想,千萬不能招惹這個小瘋子。</br>  小瘋子卻不怎么高興,一想到今天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見到L先生,她實在高興不起來。</br>  拋下身后鼻青臉腫的白人女孩,安娜滿懷憂愁地回到了家里,洗了個澡,蒙頭大睡。</br>  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變成了成熟美麗的女郎,穿著露背珊瑚紅長裙,涂著紅玫瑰色的指甲油,腳上一雙鑲嵌著碎鉆的露趾羅馬鞋。她挽著一個面目模糊的男人,正在優雅地逛大街。</br>  逛到一半,她的腳掌起了兩個大水泡。那個男人扶著她在路邊長椅坐下,半蹲下來,握住她飽滿小巧的腳掌。然而,他幫她揉腳的時候,卻不小心弄破了一個水泡,痛得她呲牙咧嘴,一巴掌打在了他的頭上:“你他媽是大力水手吃了菠菜啊,力道這么重!”</br>  男人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抬起頭來,竟然是L先生溫和卻疏冷的臉龐。</br>  安娜傻了。</br>  她瞪大了雙眼,扯住他的衣角,慌慌張張地想要道歉,L先生卻毫不留情地扯下她的手,站起來,轉身就走。</br>  她顧不上腳掌的水泡,匆匆忙忙地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他卻再一次扯下她的手,冷漠地說道:“我們不合適。你太粗俗了。”</br>  話音落下,夢境倏然崩塌。</br>  安娜滿頭大汗地驚醒過來,小心肝兒蹦跳個不停。</br>  她呼出一口驚魂不定的氣,捂著“砰砰”亂跳的心臟,心想:“看來以后要少說臟話了……唉,喜歡一個人好麻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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