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黑暗與光明的能量產生了一次又一次的碰撞,而那道白色的身影立在山巔,仿佛搖搖欲墜。
“還沒想到辦法?”
路域的臉色越來越差,他盯著卡羅德,手里的劍下壓,在他的脖頸上擦出一道血痕。
“不是我不想,是我真的不知道?。 笨_德一邊哆嗦一邊扯著嗓子喊,“我當初只找到了召喚魔神的殘卷,但里面沒說怎么把魔神送回去??!”
路域暗罵一聲,卡羅德這小王八這么貪生怕死,到現在都不說,那應該是真的不知道。
那他該怎么把關霖從魔神和這群修士的手底下帶走?
“砰——”
又是一陣白光炸開,同時,關霖的身體終于抗不下去,朝著后方倒飛而出,噴出一口鮮血。
路域哪里還顧得上手底下的小王八,縱身向著關霖的方向跑去。
他接住了關霖倒退的身形,圣子殿下的后背撞在他懷里,那張令人驚艷的容顏泛著不正常的慘白,嘴角流出的鮮血像是針一般刺眼,扎著他的眼睛。
剎那間,他下了決心。
“你……”關霖費力地睜開眼睛,雙目微紅,“為什么沒走?”
他之前傳話的意思,明明是讓路域也跟其他人一起離開,路域不可能聽不懂。
那為什么不走呢?
明知道留在這里也做不了什么,還會搭上自己的命……為什么呢?
“殿下?!?br/>
路域卻突然笑了起來,輕聲喚道。他的神色一如關霖記憶里熟悉的模樣,唇角彎起,眉眼張揚又溫柔。
他的下句話被系統的保密機制攔了下來,沒有發出聲音,所以關霖只能看見他的唇張了張。
他說:
“因為我是為了你,才來到這個世界的啊?!?br/>
身后,卡羅德大吼著讓修士們包圍了上來,高舉的法杖醞釀著無數攻擊性法術;另一面,魔神緩緩走來,盡管大部分.身體都被關霖消耗得透明,但他身上的黑暗氣息依舊恐怖。
關霖已經處于透支的邊緣,連站都站不穩。
而路域摩挲了一下劍柄,將關霖給他的長劍變回了戒指,穩穩貼在他的無名指上。
關霖愣住了:“你……”
路域松開他,后退了兩步,笑容中帶著幾分忐忑:“殿下,我想帶你走。”
“但如果是這樣的我……你還愿意嗎?”
在卡羅德等人驚駭的目光中,巨大的黑色翅膀從路域身后展開。與伊杰蘭大公不同,他的翅膀是一對黑色羽翼,輪廓優雅羽毛柔軟,那雙墨色眸子現出了真容,令人心驚的紅,如同剛剛流出的鮮血。
他的雙手隱隱幻化出黑色利爪,雙耳變尖,雖然穿著沒有變化,但周身的氣質卻翻天覆地。那一瞬間,他的身影竟和不遠處的魔神有恍惚的重疊,如出一轍。
又或是說,他們本就是一樣的存在。
羽翼擺動,惡魔欣長的身形浮上半空,他半傾下身,以最溫柔綣繾的眼神,向那位人類圣子伸出了手:
“你愿意嗎,殿下?”
關霖怔怔看著半空中的惡魔。
片刻后,他的手顫抖著,放在了惡魔的掌心。
光明法術傾數而至,魔神的牢籠再次拔地而起。但無論是哪種力量,都無法阻擋那道渾厚的黑色能量。它擊碎了牢籠,掙破了光明,將眼前的束縛盡數毀滅,沖向天際的那一刻,囂張得不可一世,就像是那股力量的主人一般。
沒人能阻擋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股能量迅速離開,在天邊化作流光,最后消失不見。
“你不是魔神嗎,你怎么不攔住他們??!虧我還費盡心思召喚你!”
卡羅德氣急敗壞地在原地大吼,周圍的修士也攔不下。而那似笑非笑的魔神聞聲,收回了盯著遠處的目光,霎時間,變得面寒如冰。
他沖著卡羅德歪了歪頭,眼睛里是清澈而不加任何掩飾的殺意:
“你……在跟我說話?”
一個月后。
大陸西部,巴坦城。
城內傭兵工會對面是個酒館,下午的陽光曬得人懶,酒館里也沒什么人,老板在吧臺后悠閑地擦著杯子,門口唯一的一桌客人正在嘮嗑。
“我說,圣子大人……他真的跟一個惡魔一起叛逃了?”
其中一個男人眼角有道刀疤,他嚼著花生米,刻意壓低了聲音。
同伴對著酒杯抿了一口,咂了咂味兒:“你才知道?。坎贿^這消息也不全準。教廷現在不是分成了什么‘新派’‘舊派’嗎,舊派的卡羅德主教前端日子受了傷,現在天天坐著輪椅帶人吆喝圣子是叛徒,新派就反駁他們是在胡說八道——尤其是南邊伊斯托邦城的那個伯爵,口口聲聲說圣子曾經救了他女兒,絕不可能叛逃?!?br/>
刀疤臉點頭道:“我也聽說,圣子大人是為了毀掉一個……什么魔神祭祀?才受重傷失蹤了。他以前殺了那么多惡魔,怎么可能背叛教廷啊。但最近鬧得這么厲害,也不見教皇冕下出來說句話……”
“說到底,跟咱們也沒什么關系,”同伴又喝了口酒,嘆氣道,“我就想著多攢點錢,去教堂給萊莎捐一張‘天堂券’……”
兩人一起陷入了沉默,刀疤臉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老板!”有個青年自店外走來,是少見的黑發黑眸,模樣倒是英俊,眉眼帶著笑,“兩瓶伏特加,直接拿走?!?br/>
他將銀幣放在吧臺上,熟練地接過老板手里的酒瓶,道了聲謝,轉身去了對面的傭兵工會。刀疤臉趁著他拿酒的時候打量了他一眼,覺得那青年身上有很多老傭兵才有的風沙氣,那是走過許多路、經歷過生死才能表現出的氣質,但又不盡相同,青年舉手投足間,更像個落魄卻瀟灑的貴族子弟。
他忽而想起,舊派修士們還說圣子殿下失蹤時,身旁有個黑發黑眸的旅行者……
湊巧了吧。他放下酒杯,又嚼了個花生米,將那些一閃而過的荒唐想法盡數拋去了腦后。
路域拎著酒瓶進了傭兵工會,負責前臺招待的凱洛洛看見他,一撩自己那頭淺棕色長卷發,媚眼如絲:“路先生,今天這么早回來啊?”
路域將腰包里的東西與自己的傭兵牌一起遞了過去:“b級任務,確認一下,謝了?!?br/>
自己的魅力被無視,凱洛洛翻了個白眼,一邊給他核定任務一邊抱怨:“你每次來,看都不看我一眼,都讓我懷疑自己沒什么魅力了?!?br/>
“你真的很有魅力,”路域微笑道,“只是我心有所屬了。那個人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我神魂顛倒,他……”
凱洛洛滿臉嫌棄將任務傭金往他面前一扔,沉甸甸一袋金幣:“好了,我不想聽你的暗戀故事。拿走你的傭金,別擋到我工作?!?br/>
路域來傭兵工會的第一天,凱洛洛就一眼相中了他,作為許多傭兵的夢中情人,凱洛洛對自己的美麗擁有絕對的自信,但當她拉著路域坐在她身旁時,路域突然問她:
“你想不想聽我說說我的心上人?”
如果時光能倒流,凱洛洛肯定會把當時毫無警覺的自己連夜扛走。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路域一直在滔滔不絕地描述他喜歡的人是怎樣的陽春白雪高嶺之花出塵脫俗,一眸一笑就讓人無法自拔簡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他這輩子能遇見這么一個人絕對是光明神的恩澤三生有幸……
凱洛洛小姐的自信第一次裂開了。
后來,她只要在路域的話里聽見一絲關于他心上人的苗頭,就會像現在這樣直接結束話題。
路域拿起錢袋,揮手道了個別,凱洛洛的回應則是一個毫不留情的后腦勺。
他神色輕快地出了傭兵工會,一路去了一家旅館,跟老板打了個招呼,便上樓去了最里側的一間房間。
“殿下,”他輕聲說,“我回來了?!?br/>
那天他們從森林逃脫后,路域按照原主記憶里的路線,去了一個人類國度的邊陲小城,在這里,教廷的勢力沒有那么強大,也能有充足的空間來給關霖休養身體。就是臨走的時候,他們二人都沒帶多少錢,路域只得干起了原主曾經干過的事情——當傭兵。
幸好傭兵證明和關霖給他的劍都在身上,傭兵的A、B級任務對路域而言也都輕而易舉,所以這一個月來的日子過得倒還算寬裕。
關霖自從受傷以后,就經常會不分晝夜地突然陷入沉睡,醫生看過也沒有用,那是他使用禁咒后的虧空,只能靠他自己來修補。
但今天關霖卻罕見地沒在床上,他站在窗邊,依舊穿著修士服,只是眉眼有些蒼白,比之前的氣色好得多。
他轉過身,羽毛似的睫毛抬起,路域喉結微動,只覺得那睫輕盈得像是在他的心尖兒上掃了一下。
“路域?!标P霖喚他的名字。
他走到關霖身邊:“哎,我在。殿下,身體還難受嗎,不再睡一會兒?”
關霖搖了搖頭:“我現在能保持清醒了,但不一定持續多久,我想趁著這段時間跟你說些事情?!?br/>
“關于……教廷,教皇,和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