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夏初,頭頂的太陽已經有些熱度,雖然距府門的距離不是很遠,但是秋雨還是打起了傘,遮擋著不是很強烈的光線,顧明思的視線落在傘沿,余光卻仿佛能看到路邊那人的影子。
顧明思此時心里的感覺有些復雜,想起當初的約定,顧明思又加快了加下的步伐,婚嫁的權利從來都不是在自己的手上,也罷,就如了他的愿,只愿離開這里,也能如自己的愿望,與那人徹底斷了聯系。
在顧明思幾乎能看到自家府邸的匾額的時候,身后原本一直默默跟隨的身影突然加速,竄到了顧明思的身邊,顧明思的手腕被拽緊拉著重心不穩的顧明思,踉踉蹌蹌往身旁的一條巷子匿了進去。
對上想象之中的臉,顧明思找回重心,站好身子,緊抿著嘴唇不說話,甚至連眼神都沒有落在對方的身上,面對顧明思明顯躲避的態度,趙弘宣握緊了顧明思的手腕,拉進了兩個人的距離。
“這一路來,你都沒有什么想要問我的么?”
趙弘宣說得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似乎在極力壓制著什么,聽到趙弘宣的話,顧明思這才抬頭,對上那雙明顯帶著痛楚的眼睛,輕聲細語道:
“你想要我問你什么呢,既然當初說好了,如今我遵守約定就是了。”
顧明思的風輕云淡更加加深了趙弘宣眸中的顏色,而顧明思被桎梏的手腕也越加疼痛。
就在顧明思以為自己的手腕要被捏碎的時候,顧明思的手腕終于被放開了。
“你和信樂的婚約只是權宜之舉,我不會讓你一直呆在信府,你終究還是要與我糾纏不清。”
趙弘宣沒有放任自己在憤怒里沉浮,他一貫知道眼前的人最擅長惹自己生氣,最可惡的是,自己每次偏偏都控制不住自己,若是沖動之下做了傷害她的事,事后后悔的往往還是自己,這一次趙弘宣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解釋著自己原因,不管顧明思能否理解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做的就是不能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就在趙弘宣說完之后,顧明思默默抬頭,與之對視,從顧明思眼神中的對抗,趙弘宣知道顧明思沒有理解自己的苦心,反而將她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寫在眼里。
趙弘宣在心里嘆了口氣,攬著顧明思的腰,不顧她的掙扎,再次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直到唇瓣相貼,奇妙的觸感傳到大腦,趙弘宣加深了這個吻。
有許多的話想說,有許多的事想要解釋,但是卻無從下手,目前能做的只能是想要宣示自己的主權,遵從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意愿,將眼前的這個人緊緊的鎖在自己的身邊。
此時的趙弘宣是有些失控的,重生一世,這是第二次,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發狂,第一次是在顧明思的姐姐的難產的時候,顧明思來找自己,對著顧明思那雙絕望和怒火交纏的眼睛,趙弘宣急著想要將一切都說出來,想要為自己辯護,第一次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看不得那人對自己疏離的眼睛。就差那么一點,趙弘宣就要全盤托出,可是在那關口顧明思卻失去了意識,阻止了趙弘宣的沖動。
專注于自己心思的顧明思,并沒有從這個吻里體會出趙弘宣復雜的感情,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推搡著胸前的趙弘宣,有著領土被侵犯的的焦灼,奈何趙弘宣力氣奇大,無論她怎樣用力,都是做無用功。
等到趙弘宣放開顧明思的時候,顧明思的手掌還未舉起,趙弘宣就又將顧明思的手腕桎梏住了,對上那雙含著各色情緒的眸子,顧明思一時之間忘記了自己的目的,只是愣愣的對視著,接受著從那雙眼睛里傳遞出來的情緒。
雖然顧明思不明白趙弘宣正在經歷著什么,但是卻可以明確的感知到那人的痛苦,溢于言表,震撼于這樣無根據的猜想,顧明思連忙側過了頭,想要躲避趙弘宣的目光。
顧明思的頭頂傳來一陣嘆息,那人又轉換了姿勢,改成擁抱,力度很輕,仿佛唯恐弄壞了懷里的寶貝,輕聲喃喃:
“你會等我吧,你一定要等我,明思···”
顧明思還是第一次聽見趙弘宣這般喚自己的名字,特別是最后那一個字所拖的長音,帶著熟稔還有絲絲的親昵,仿佛在閨房的中的偶偶私語,又似日日繞在嘴邊的呼喚,溫柔得仿若一句深情的告白。
只是還未等顧明思做出反應,趙弘宣再一次在顧明思額頭落下一吻,就轉身大步離去,看著那身影帶著些落寂。
被趙弘宣這么一來一去搞得有些頭暈的顧明思,愣怔在地,還是守在巷子口的秋雨進來,喚醒了顧明思。
繼續著本來就只剩下一小段的距離,回到府里,疲累一下子涌了上來,叫人打了水,沐浴梳洗過后,這才換得一身清爽,支著一只胳膊托著下巴斜倚著書桌,對著窗外的風景發呆。
此時的她在想很多東西,想著趙弘宣,想著大姐,想著娘親,那些紛紛雜雜,都在腦袋里攪成一團,令人煩惱得緊。
不予做他想,顧明思索性叫秋雨端來繡籃子,穿針引線,繡著手上的帕子,思緒卻飛了出去,雖然趙弘宣沒解釋什么,但是顧明思也猜得出他現在正處在弱勢,自己的婚事他也身不由己。
想到自己若是嫁了出去,就一陣心煩意亂,雖然顧明思對趙弘宣是厭惡的,甚至可以說是避之不及,但是,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顧明思很大一部分接觸的就是趙弘宣,當你的世界里充滿了某個人的時候,不管你是喜歡還是討厭,這個人的忽然離開,總是會讓你措手不及。總是要局促得適應著新的環境,帶著對未知的惶恐,盡管造成這一切的是趙弘宣,但是趙弘宣將自己融入了顧明思的人生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想起趙弘宣,自己第一次見他那會兒,五歲的自己忽然就離開了溫柔的娘親,被幾個侍從帶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盡管衣食都有人打點,但是封閉的環境,在加上長期無人溝通的憋悶,讓心智是正常人的顧明思也幾乎崩潰。
當時最大的消遣就是花園里那架秋千,她也妄想透過蕩起的秋千能看到高高的圍墻外面的世界。那時她最經常做的事情就是自己與自己對話,疏解自己的負面情緒。
在顧明思覺得自己被隔離了好長一段日子的時候,現在想來應該有兩個月,那日顧明思照常來找自己的秋千,還未走進,就聽聞一陣斷斷續續的哭聲,那哭聲被壓抑著,但是還是很清晰的傳進了顧明思的耳朵。
雖然對這個除了兩個侍女和侍從之外的人感到驚喜,但是顧明思還是沒有輕易打擾那個坐在花圃邊哭的小男孩,坐在自己的秋千上,聽著那小男孩的哭聲,顧明思晃蕩著身下的秋千。
或許是那孩子哭得太傷心太有感染力,或許是這段日子顧明思也憋著好些眼淚,只記得那日顧明思也被帶著哭得稀里嘩啦,不能自已。
等到顧明思擦著腫痛的雙眼,忍不住迎風流淚的時候,那孩子已經不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
對著這個出現的特殊的人,顧明思還沒跟他說說話呢,顧明思帶著些許遺憾,只是在三天后,顧明思又見到了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趙弘宣,第二次見到趙弘宣跟第一次的脆弱完全不一樣,他一身華服,目光凌厲,站在臺階上,自上而下俯視著底下的顧明思,顯示著自己的主人地位,讓人完全不能和那個獨自哭泣的小孩子聯系到一起。
盡管那時的趙弘宣只比顧明思大了三歲也不過八歲,甚至在身高上也不比顧明思高出多少,但是那時的趙弘宣就表現出異于常人的成熟,和稚嫩的外表不符。
在知道趙弘宣的存在后,顧明思接下來在山莊里的生活,幾乎都和趙弘宣有關,盡管她下意識的排斥這個對自己來說危險的人物,但是除了日日重復,幾近相同的生活,只剩下趙弘宣這么個唯一的變數。
剛開始,趙弘宣的出現也不規律,常見到的時候兩三天能見到一次,也有一兩個月才見一次的,大多數的時候,趙弘宣都是做自己的事情,和顧明思的交流并不是很多,但是隨著相處,顧明思對趙弘宣的了解加深,她也發現這個男孩有著不尋常的地位,這從山莊的吃穿用度上都可以看得出來。
再來,顧明思也發現趙弘宣身處的環境也很是復雜,每次見到趙弘宣,他都沒有一次露出孩童該有的單純快樂,反而都是各種成人化的復雜情緒,也不是都是負面情緒,也有開心,但又仿佛帶著報復過后的快感。
每次趙弘宣來都會給顧明思帶著吃的或是玩的,也有書籍,都是一些顧明思平時接觸不到的東西,可以說是思慮周全,盡管兩人年歲相差不大,但是每次顧明思都要向趙弘宣報告他不在的這一段時間,自己的所學和所做的事情,若是忽略掉兩個人的身份和環境,趙弘宣儼然就是一位嚴格的家長。
可以這樣說,在這一世顧明思的成長過程中,趙弘宣扮演著亦師亦友的角色,和顧明思的生活緊密相關,到后來兩人熟稔了之后,趙弘宣也會大概說些自己家里的事,說自己前幾天表現很好,受到了父親的夸贊,但是還沒等趙弘宣開心的時候,他的父親像翻書似的翻臉,讓趙弘宣好生郁悶和疑惑。也會說那個事事針對自己的叔叔,被自己下了套,當場丟了面子,看著叔叔無處下手的模樣,趙弘宣也會樂得咧開嘴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
在趙弘宣嘴里他的家里都是一些奇怪和反復的人,而在顧明思看來,趙弘宣也是個這樣反復無常的人,在趙弘宣面前默默聆聽的顧明思,在判斷趙弘宣今天心情不錯的時候,趙弘宣就會忽然斂住了笑意,定睛看著趴在書案上的顧明思,眼里的探究和冷漠生生讓人打冷噤。
在各種不愉快和尚且愉快中,顧明思就這樣在封閉的環境中,和趙弘宣獨處了五年,好不容易趙弘宣換了想法,搬回了顧府,顧明思有花了三年的時間,這才有機會和自己的家人重逢。
雖然顧明思對這一切覺得匪夷所思,但是起碼事情都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直到最近變故不斷,生活似乎失控般朝著另一個不可控的方向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