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不肯接受任命？”瑪麗亞詫異極了，揮舞著近萬元的杜邦粉色簽字筆，“Why？Why？”“她說，在天成做得很順手，跟汪總的配合也默契，不想更換崗位。”“Oh，mygod！小白花的世界觀，真是讓人看不懂。”吳紅玫納悶地問：“什么小白花？”瑪麗亞擺擺手：“這單case我來處理。”吳紅玫一走，瑪麗亞給蘇筱撥了個電話，聲音嗲得能擰出水：“Hello，蘇筱，猜猜我是誰？”蘇筱早被她那嗲出天際的聲音驚起一身毛孔，每個毛孔都尖叫著，嗲星人瑪麗亞來了。但是她既然喜歡玩猜猜看，那就陪她玩一玩吧。“你是小麗吧，不好意思呀，過年的時候太忙了，聽說你又結(jié)婚了，恭喜恭喜呀……”瑪麗亞恨不得撲到電話另一頭，把蘇筱掐死：“我是瑪麗亞，我沒結(jié)婚，更沒有又結(jié)婚。”“不好意思，瑪麗亞你的聲音跟小麗太像了。”聽到“小麗”這個充滿泥土芬芳的名字，瑪麗亞不免想起充滿泥土芬芳的童年——那時候大家都這么叫她的。她翻了個白眼，懶得再裝了：“蘇筱，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吧，去我朋友開的私房菜館。全部食材都是來自澳洲，絕對新鮮環(huán)保綠色無污染。”“不好意思，瑪麗亞，今天第一天上班，有點急事要加班，改天再約吧。”“那你今晚準備怎么吃飯？”“叫外賣。”瑪麗亞不屑地挑挑眉，柔聲說：“OK，你喜歡什么口味呢？廣東燒臘可以嗎？我知道有家廣式外賣，味道很正宗。等下我買來送到天成吧，咱們邊吃邊聊，絕對不會耽誤你工作，好不好呢？”蘇筱怔了怔，原以為瑪麗亞就是亦舒筆下的黃金女郎，一盞燈能穿過眼睛前面照到后腦勺，貌美如花，腦袋空空。顯然她不是，她能坐上集團HR經(jīng)理位置，自然有她的過人之處，自己小看她了。“瑪麗亞，我想我可以把事情往后推一推。”“Good！那么，今晚見了。”瑪麗亞選的澳洲私房菜館在一家偏僻的小街，外面停滿各種名牌車。門很小，爬滿藤蔓，一走進去卻豁然開朗，藍白相間的裝修風(fēng)格，讓人想到蔚藍大海白帆點點。瑪麗亞顯然經(jīng)常來，她朝服務(wù)員們親切地揮著手，像是走紅毯的女明星。
    “一到這里，我就想起了澳洲，那是我人生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瑪麗亞撫摸著臉頰感慨一番后，話題一轉(zhuǎn)，“你去過澳洲嗎？”“沒有。”“真是太可惜了，你一定要去。大海太美了，還有可愛的大龍蝦，我最喜歡在海上釣龍蝦了。”瑪麗亞手舞足蹈地表達完大龍蝦的可愛后，帶點居高臨下的悲憫說，“你也沒有釣過龍蝦吧？”“釣過，小時候在姥爺家后面的水溝里釣過。”瑪麗亞的笑容僵住了，在心里罵了一聲土鱉。
    蘇筱笑瞇瞇地看著她，讓你裝。
    既然拉近關(guān)系這套行不通，那就直接公事公辦吧，瑪麗亞拿出HR的架勢：“蘇筱，能告訴我，你想在職場上達到什么樣的高度呢？”“沒有具體想過，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吧。”“你的能力已經(jīng)得到總裁肯定了，為什么要拒絕更大的舞臺？”“我對自己目前的工作狀態(tài)很滿意，不想換崗位。”瑪麗亞支著下巴，一臉虛心地請教：“哪幾點讓你最滿意？”蘇筱想了想說：“汪總很信任我，我們配合默契。預(yù)算合約部團隊是我一手打造的，很團結(jié)。夸張一點說，我在天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什么要去一個新的環(huán)境，從零開始打拼呢？”“你們天成才不到八百人，集團有一萬多人，到集團你才有成為萬人之上的可能。”“反正你懂我的意思。”“OK。”瑪麗亞身子往后一靠，雙手抱胸，氣勢全開，“讓我們來看看，你拒絕了什么。你拒絕的是未來。如果說天成主任經(jīng)濟師是這個高度的話……”她用手比劃桌子的高度，然后手往上移，對著自己的頭頂比劃著：“那么集團副總濟師就是這個高度。也許在集團里，沒有你在天成安逸，但是你會擁有更廣闊的視野，而這有利于提高你在職場的核心競爭力。而這，不是金錢能夠替代的。金錢無法轉(zhuǎn)變成核心競爭力，但是核心競爭力能夠轉(zhuǎn)變成金錢。So，你現(xiàn)在還要拒絕嗎？”想不到瑪麗亞居然很有說服力，蘇筱有一剎那的動搖，但還是搖搖頭：“你說得沒有錯，不過我確實很喜歡現(xiàn)在的崗位，所以不能接受集團的任命。”瑪麗亞微微皺眉，她的冥頑不化讓她有些煩躁。“蘇筱，我覺得你還是認真考慮一下，或許找些信得過的人商量一下。你可以輕易拒絕我，但是不要輕易拒絕機會。西方有句諺語，Don'tthinktheopportunitywillknocksecondtimes.”“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也聽說過一句西方諺語，Oneperson'smeatisanotherperson'spoison.”瑪麗亞笑了，笑得非常優(yōu)雅：“原來你在擔(dān)心總裁給你毒藥吃呀。”蘇筱沒想到她會這么歪解，忙擋了回去：“這是瑪麗亞你說的，可不是我說的。”“好吧，我去趟洗手間，你稍坐。”瑪麗亞扔下餐巾，裊裊婷婷地走了出去，一直走到最里面掛著經(jīng)理室銘牌的房間，推開門走了進去，款款地坐在沙發(fā)上。biquge.biz
    坐在辦公桌前翻看賬本的何從容抬起頭，笑著問：“成了？”瑪麗亞聳聳肩膀說：“她比茅坑里的石頭還要難以溝通。”“還是拒絕？”何從容瞇起眼睛，一臉的興致勃勃，“有點意思。”“我決定明天報告總裁。”瑪麗亞無奈地說，“態(tài)度決定一切，既然她如此不認可集團，硬調(diào)到集團只會適得其反。何況，跟她同等履歷的人并不難找，我們?nèi)肆Y源部手頭就有五六個儲備人才，只會比她好，不會比她差。”“瑪麗亞，你還是沒懂總裁的意思。”何從容將賬本扔進抽屜，“總裁對她志在必得。”瑪麗亞吃驚地坐直身子：“Oh，mygod！總裁看上她了？”何從容撫額失笑：“天哪，瑪麗亞，你想到哪里去了？”“這可很難說，每一朵小白花都是處于裂變期的鈾235。”“你想，總裁為什么直接下任命書，而不是讓你們HR先去談呢？
    這固然表明他的決心，其實也是一種試探。”“試探什么？”“那只有總裁自己清楚了，你要知道，總裁從小看《資治通鑒》長大的。”瑪麗亞故作無奈地嘆口氣，捧著臉頰憂傷地說：“為什么這些洗腳上田的土鱉啟蒙書不是《資治通鑒》就是《三國演義》？我猜不透總裁的想法，也搞不定小白花，從容，你說我現(xiàn)在怎么辦？”“瑪麗亞，你把事情想復(fù)雜了。除非蘇筱不想在振華集團干了，否則只能妥協(xié)。”瑪麗亞想了想，也是，對蘇筱來說，這其實是一個單選題，要么服從調(diào)配到振華集團當副總經(jīng)濟師，要么離開天成。她心里大定，回到小包間，也懶得跟蘇筱再廢話了：“蘇筱，你應(yīng)該明白調(diào)你到集團，是總裁的意思……”蘇筱看著瑪麗亞，知道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除非，你能讓總裁改變主意。否則，你只能接受調(diào)令。”蘇筱略作思索說：“好，我去跟總裁說。”第二天，蘇筱打電話給總裁辦公室，非常順利地訂下見面時間。但是秘書說，趙顯坤只給她五分鐘。要想在五分鐘內(nèi)說服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蘇筱反復(fù)練習(xí)了說辭，還跟汪洋排練了一回，這才到集團。
    集團辦公大廈在南二環(huán)，為了不影響舊皇城的景觀，有嚴格的層高限制，總共五層。總裁辦公室就在五層最左端，膚白貌美的秘書幫她打開實木大門，領(lǐng)著她走過一段鋪著黑色大理石的玄關(guān)，玄關(guān)盡頭立著一個半人高的景泰藍大花瓶，瓶子里插著一枝春梅，疏影橫斜，暗香浮動。轉(zhuǎn)過玄關(guān)，就看到趙顯坤坐在價值幾百萬的小葉紫檀辦公桌前，低頭看著手里的一頁文件。總裁特別助理何從容站在他旁邊，一身高定西服，襯得他肩寬腿長。
    “你覺得我們跟寶鋼簽訂鋼材年度供應(yīng)協(xié)議什么價格合適？”趙顯坤頭也不抬地問。
    一開始，蘇筱以為他是問何從容。但是發(fā)現(xiàn)何從容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看著自己，頓時愣住了：“問我？”趙顯坤抬起頭看著她，緩緩地點點頭，細長的丹鳳眼看不出一點情緒。
    “我……我……我不知道。”“你得知道，這塊以后就是你負責(zé)。”蘇筱張張嘴，精心準備的說辭忽然之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天成的物資權(quán)也在集團，所以鋼材與混凝土都是集團統(tǒng)一供給的。但是即使天成有鋼材的采購權(quán)，也不能和寶鋼這樣的大企業(yè)提前簽訂年度協(xié)議。跟寶鋼簽?zāi)甓葏f(xié)議，那就意味著可以將鋼材納入宏觀調(diào)控，可以利用市場升降預(yù)期進行成本控制，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件事。這一剎那，仿佛有扇大門轟然洞開，放眼看過去，是無邊無際的廣闊天地，草長鶯飛，自由飛翔……何從容看著仿佛被十萬伏特擊得靈魂出竅的蘇筱，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彎，依稀有點明白，為什么趙顯坤不讓HR事先談，而是直接下任命書。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吧，等著她主動找上門來。然后他用直指人心的敏銳，給她致命的一擊，讓她永遠朝著鼻子前面掛著的紅蘿卜跑下去。
    趙顯坤低下頭，繼續(xù)看文件，他再也沒有說話，也不需要說話。
    五分鐘一過，膚白貌美的秘書回來，領(lǐng)著靈魂出竅的蘇筱走出總裁辦公室。
    一直到走出集團辦公大樓，蘇筱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一臉茫然，如同夢游。
    “蘇筱，你怎么了？老趙跟你說啥了？”蘇筱陡然驚醒，看著臺階下的汪洋，今天她的車限行，是他開車送她到集團的。
    看到他一臉的關(guān)切，蘇筱心里油然升起一種負疚感，層層疊疊，如同大雨將至墨云籠罩的天空。之所以不肯到集團，還有一個原因，是不想背棄汪洋的栽培之恩。“他問我，跟寶鋼簽訂鋼材年度供應(yīng)協(xié)議什么價位合適？”汪洋呵呵地笑了起來，聲音又蒼涼又悲郁：“老趙確實是個神人，他看準你了。”蘇筱低下頭，內(nèi)疚得聲音都哽咽了：“對不起，汪總。”“不要說對不起，你也沒有對不起我。我早說過，你跟老趙很像，你們都有一顆登頂?shù)男摹２还茉趺凑f，你是我培養(yǎng)出來的人，到了集團，記得給我長臉。”汪洋深吸一口氣，拍拍蘇筱的肩膀，苦澀而又欣慰地說，“現(xiàn)在，你跟我平級了，蘇副總經(jīng)濟師。我靠，這個稱呼真長。”蘇筱抬起頭，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