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租借的這間咖啡廳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說是咖啡廳，但酒水單上除了摩卡和拿鐵，剩下的全是“一見鐘情”、“熱烈情人”、“禁忌約會”、“融為一體”之類的。
　　兼賣燒麥、肉包和羊肉串。

　　房間的墻角掛著蜘蛛網，廁所像是用了五十年都沒洗。盆栽里的泥土表面已經有了龜裂，奄奄一息的植物被掩藏在氣若游絲的雜草下。
　　咖啡了過期。沒見到牛奶，幾乎全是代脂沫和各種香精。
　　這算什么咖啡廳?。浚?br />　　店的名字：咖啡廳。
　　真是言簡意賅。

　　歸飛已經能夠想象老板拿著黑龍的錢離開的時候有多激動。

　　唯一的優點大概是方位極佳。左邊是情人旅館，右邊是少兒不宜。正前方是一幢小樓，一樓賣成人用品，二樓是白虎會的其中一個據點。
　　偶爾還能聽見劇烈的床上運動的聲音。
　　歸飛想，自己呆在這里就算監視不了楊義生，也能發現一兩對來偷情的，不定還能靠著封口費生活得甜甜蜜蜜。

　　但現在得先打掃。
　　幸好她是苦過的人。
　　歸飛本以為買點強力潔廁劑就能將廁所打掃干凈，結果發現水管本身就有問題，只能先請來維修工人重新換過水管解決堵塞問題。她又托麗蘭哥找風龍弄了一些鹽酸過來，花費了一天時間才勉強將廁所的墻面清洗干凈。
　　這樣自然不能回去給黑龍做午餐，幸好祖國處處是外賣。

　　咖啡廳后有一間幾平米的小屋，只夠放一張單人床。原來的店主離開前將自己的被褥全拿走了，沒有床，不過是幾塊石頭做墊腳，上面放著一張木板。歸飛便買了一張簡單的單人床，將店主的東西收拾在床下。重新鋪上干凈的被褥。
　　雖說平日都在黑龍那里住，但萬一有在這里過夜的需要呢？

　　做完這些，一天也就結束了。

　　歸飛回去的時黑龍說她像是又跳了一次泔水桶。
　　“不過是監視，你需要把那家店弄那么干凈？”
　　“我以前生活的那個孤兒院也很臟啊，但是我們院長說了，不能因為沒錢就降低生活的品質，而最簡單的品質就是整潔。”
　　黑龍似乎笑了?！鞍炎约合锤蓛?。我要煮咖啡。你要喝牛奶嗎？”

　　反過來了。

　　明明她才是生活助理。黑龍卻把事情都做了，甚至連咖啡壺和奶鍋都洗得干干凈凈。龍王社的人都說黑龍這里以前從沒有女助理，幾年前有過女傭。這兩年請的全是鐘點工。
　　她是第一個女助理。

　　出于頭一天什么都沒做的虧欠心里，第二天歸飛早早起床，給黑龍準備早餐，然后去咖啡廳，丟掉過期的咖啡，將店子收拾得窗明幾凈，歸飛給盆栽澆水，等土壤松動后她又開始清理花盆中的雜草。
　　“喻歸飛你怎么在這里？”

　　歸飛沒有想到在這種地方竟然遇見了熟人，從國外帶他回香港的警官，叫楊迪?！皼]想到你會在這里。正好，我正想找你。把你販賣到國外的那伙人已經被抓了。但似乎他們已經不記得你了?！?br />　　歸飛笑了笑，“他們賣了那么多人。不記得我也很正常?！?br />　　“那倒是。你在這里打工？”
　　“店主旅游去了，走前讓我幫忙看店，可以賺些錢?！睔w飛拔掉盆栽中最后的草，收拾干凈地面?！皸罹?，喝茶？”

　　楊迪在桌邊坐定，“我以前當巡警時來過這里。這家店非常糟糕成，店主賣咖啡不夠生活，就開始賣早點，結果比咖啡賺錢多了。于是又開始賣羊肉串，烤得還挺好。我們有時候會來這里買早點。這家是他自己的房子，不是因為這個，這種經營方式早就虧本了。”
　　“但這樣也挺好啊，一個人一間小屋子一個家。自己高興怎么活就怎么活?！?br />
　　“所以他哪里來錢去旅游還能雇傭你？”楊迪的臉色變了。

　　歸飛有一兩秒的驚慌，很快面帶笑容，“我從沒有說過我在這里打工喲。他只是給我經營一段時間。除開我該給他的，多賺的錢全是我的。我簡單收拾一下，如果做得好以后再談?！?br />　　楊迪似乎信了，“這間屋子是他唯一的東西，你可能會虧本?！?br />　　歸飛有些驚慌，“看來我也得做點兒早點賣了?！?br />　　又聊了幾句楊迪才走。

　　歸飛松了一口氣，警察還真是厲害。她得再小心一些，不僅要小心白虎會的人，還得注意警察。
　　而話已經說了，歸飛索性利用現成的材料做了一些燒麥，下午推出來叫賣。白虎會有幾個小子也來買燒麥，歸飛同他們順便聊了聊，這里其實是白虎會多年前的一個小據點，過去楊義生在這里辦公過一段時間，買了賭場后就換了新辦公室?，F在這里是一個小頭目的地盤，那個小頭目平時也就負責訓練新人。

　　這里只有一些新人。
　　楊義生為什么要特意找一個地方來訓練新人？
　　黑龍又為什么讓她呆在這里？
　　歸飛不太明白，但黑龍自然不會讓她做白工。什么都問黑龍只會讓自己顯得格外無用。歸飛拿黑龍給她的新款iPad查看香港地圖，現階段龍王社和白虎會的總部都在香港區。除去香港區，兩人的力量部署都偏向澳門。
　　只有龍王社有一部分產業在九龍。
　　這家咖啡廳就在九龍，距離黑龍上一次帶她去的茶餐廳只有不到十五分鐘的距離。

　　歸飛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楊義生特意在這里留人是為了盯著那家茶餐廳順便監視龍王社在九龍的別的產業。
　　所以黑龍把她留在這里盯著楊義生。
　　這大約算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歸飛找了一個記賬用的本子，記下白虎會的人關門離開的時間。6點半。作為社團，這個時間似乎太早了一些，又不是學校。

　　黑龍今晚有飯局，歸飛不用回去做飯，她去買了不少咖啡豆，又換了咖啡機，準備了一些新鮮水果。買回賣飲品的基礎材料，黑龍給的開店資金也差不多快用光了。
　　歸飛本打算換桌布，但這家店多年沒仔細打理，到處都滲透著陳舊不堪。她又不可能重新粉刷，只有桌布是新的反而顯得不倫不類。
　　如果保持古樸不定還算有些特色。但是干凈第一。

　　歸飛便去找了一些舊畫報，剪了一些有趣的圖貼在墻面上，又將陳舊的啤酒罐清洗干凈。找工匠大開頂部。
　　她記得寧檸是開花店的，距離這里也不遠，便托寧檸明天送些花過來。

　　打烊前寧檸來了一趟。
　　看見大變的咖啡廳她多少有些不敢相信，這家店寧檸來過，知道是什么鬼樣子。
　　“我以前比這還臟的地方都處理過?！睔w飛給寧檸調了一杯果茶，她把酒水單也改了，增加了幾種咖啡，“我今天只想了一種茶，還是叫禁忌約會，主調是檸檬。加了一點兒酒。”
　　“你好厲害！”
　　“當年為了賺錢學會的。當人窮到一定地步，不偷不搶也不賣，就只能開動全部的智慧，什么都會一點兒才行?！?br />
　　“忽然覺得我什么都不會……”
　　“寧檸你是術業專攻，你賣花，也會種花，還能嘗試著培養一些少見的品種，這已經很厲害了。破舊啤酒桶里放什么花好？”
　　“小花吧。顏色比較素凈的，小菊花怎么樣？其實弄一把狗尾巴草放進去也挺好看。可以走美式鄉村風?！?br />　　“你看著辦?！?br />
　　寧檸說她之前接了火龍的電話，火龍問她有沒有一個叫做夢玉的人的全套小說紙質版。
　　但寧檸根本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查了資料她才知道那個夢玉是一位已過世的言情小說作家。但不紅，所以現在市面上已經很難找到她的書?！熬W上也找不到紙質版，網絡版本都不全。”
　　這個名字歸飛倒是很熟。
　　因為她姐姐也很喜歡這個作者。夢玉的書她也看過幾本，幾乎全是校園言情?！盎瘕堃莻€做什么？言情書一抓一大把。不行還去看網文啊！”
　　“火兒自然不是自己看的。”寧檸笑了。
　　歸飛也懂了。
　　原來如此。

　　“歸飛，你喜歡我哥哥嗎？我說的是黑龍哥哥?！睂帣幒鋈粏?。
　　歸飛給寧檸端來一碟小餅干，“嘗一嘗，挺好吃?！?br />
　　“……好?！?br />
　　黑龍今天晚上有應酬，歸飛不用那么早回去。寧檸便邀請她去九龍那家茶餐廳吃晚飯。“吃完了我們還可以一起去逛街。我還是第一次邀請在龍王社工作的女孩子一道逛街?！?br />　　“你沒有女生朋友？”
　　“全是龍王社外的?！?br />　　“龍王社內沒有女生朋友？不是說我偶像、就是水龍有女友嗎？你可以和她一起玩兒啊?！?br />
　　寧檸撇撇嘴，“水龍哥哥的女朋友是重案組的madam，動起手來一般男人打不贏她！平時工作很忙，有時間她也不會和我逛街，對吧？我哥哥、就是麗蘭，他從不主動買衣服，全是我買了給他。然后我就只有火兒了，你知道的。”
　　歸飛忽然有些同情寧檸。
　　關了店門，歸飛正準備走。忽然看見白虎會內有人影閃動，似乎還有人在搬東西，但她記得很清楚，之前聽見了鎖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