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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她不能是他的花(加長)

    那痛感太濃烈,活生生將人叫醒,蘇星邑倏地睜開眼,看到白色的天花板,緊接著就感覺肺部涌起一陣劇烈的咳嗽,他馬上從床上起來,用手帕捂住嘴。
    咳得太用力,帕子上暈開了一點點血跡。
    安娜進門就看到他這樣,連忙放下水杯,驚呼一聲:“先生!”
    蘇星邑五臟六腑像被火灼燒過那樣,扭開頭一咳,直接吐出一口血,安娜眼睛一縮,馬上伸手去按護士鈴,蘇星邑卻扣住她的手:“……鳶也呢?鳶也呢!”
    他眼睛是血紅色的,平素那么波瀾不驚的人,現在像失去了理智,安娜磕巴:“……小姐、小姐在病房。”
    蘇星邑不顧一切沖出去,像受了重傷的人那樣腳步踉蹌,安娜連忙追上去,他昨天咳暈了,才睡了幾個小時,這又怎么了?怎么剛醒來就急著去找-小姐?
    蘇星邑一路跌跌坐撞到鳶也病房,推門進去,就看到病床上的人眼睛緊閉。
    他整個人一定,七魂六魄還漂浮在半空,夢境和現實如兩只手,一起拉扯著他,他此刻完全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夢,什么是現實,慢慢走過去,指尖顫抖。
    他碰了碰鳶也的鼻下,呼吸均勻,神經瞬間繃緊,又慢慢放松。
    他再扭頭去看床頭監測心跳和脈搏的儀器,顯示著波浪線。
    真的還活著。
    這才是現實。
    七竅流血而死的鳶也,是夢境,是假的。
    蘇星邑到現在才找回真實感,想起來了,這里是青城醫院,鳶也剛被陳莫遷催眠抽走了記憶,進入了深度睡眠還沒醒來,所以剛才那些事情都是他的……夢。
    只是夢。
    她還在。
    沒有死。
    蘇星邑從來不信神佛,這一刻真的想跪下感激上蒼,萬幸只是一個夢,他握著鳶也的手,弓著身慢慢地蹲在了地上,將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許久沒有起來。
    安娜從未看過他這幅模樣,像困獸那般無助,于心不忍:“先生您不如……把小姐帶走吧。”
    “她現在忘了和尉少有關的一切,帶她走,你們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慢慢來,她一定會喜歡上您的。”
    夢中聽過的話再一次入耳,蘇星邑又想起鳶也最后慘死在沙包下的畫面,喉嚨一滾,那個夢太清晰太真實了,仿佛是在告訴他,如果他把鳶也帶走,那么接下來的事情一定會這樣發展。
    到那時候,就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了。
    胸口的痛感還沒有消失,一遍遍提醒著他,有些事情他不能做。
    鳶也是沅家私生女的事實改變不了,她是沅家人的眼中釘的事實改變不了,羅德里格斯家和艾爾諾家針鋒相對的事實更加改變不了,他過分接近她,會讓沅家忌憚,以為他們一個有名一個有權,要獨霸沅家,那會給她帶來危險。(244)
    鳶也不能在他身邊,這個道理蘇星邑從很多年前就懂的,所以鳶也15歲到22歲這七年,他沒有跟她見過一面,他想疏遠她,這樣她的危險就少一分。
    可這幾個月他是怎么了?怎么會那么沖動?怎么會那么不顧一切?就差一點,他就要將她置于死地了。
    他在把她傷得千瘡百孔后,還要將他置于死地,他這算什么喜歡,算什么愛?
    嘴角泛開一個弧度,蘇星邑笑了,深深的悲涼:“……算了。”
    兩個字,是一把落下來的鐮刀,生生切斷了他和她所有可能。
    她……不能是他手里的花。
    “本來就是我虧欠她,當年說要用一輩子彌補她,現在卻推波助瀾把害她變成這樣,又對不起她一次。”
    蘇星邑撫摸過鳶也的眼角,好像碰到了她那天在雪地里痛哭的眼淚溫度。
    她不是她的。
    也不合適是他。
    既然不能是他的,那么她是誰的,好像已經沒有差別。
    ……
    從想要,到放棄,好容易,又好艱難。
    多疼,只有他蘇星邑自己知道。
    ……
    那頭野獸出現了,長大了,掙脫了桎梏,撕毀了底線,為了一己之私把別人傷得痛不欲生后又后退了,到現在,終于恍然大悟,灰飛煙滅了。
    他跟自己和解了。
    ……
    “先生,不想要小姐了嗎?”
    安娜問。
    “不要了。”
    他說。
    ……
    蘇星邑回了蘇黎世,什么都沒有帶回去,來青城一趟只為斷去自己的念想。
    后來他還是會關注鳶也的動靜,聽她被陳莫遷帶回了家,在陳家得到了很好的照顧,身體康復后回了晉城。
    他讓人在鳶也做體檢的時候,偷了一管她的血做檢查,怕那些精神類藥物會損傷她的身體,還好,沒有,已經養回來了,陳莫遷到底是沒對她下狠手。
    回到晉城的鳶也,完全想不起尉遲,那一年的事情沒有在她心里留下半點痕跡,她入職高橋,一步步往上走,積極向上,也不曾像那年那樣哭得撕心裂肺。
    她偶爾會給他發信息,他回復著,態度比以前還要疏遠,沒有再逾矩一步,他們依舊只是親朋好友的關系。
    他盯著陳莫遷和尉深,他們沒再對鳶也做什么——尉深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尉遲,畢竟和尉遲分開后的鳶也,于他就沒什么意義了。
    陳莫遷也沒有,他查了很久,才知道他當年為什么一定要分開尉遲和鳶也?
    原來是這種原因。
    是因為這種原因,他才仇恨尉遲,才看不下去自己從小疼到大的小表妹和他在一起,現在他們分開了,他滿意了就收手了,又回到小表哥的位置,一切如常。
    沅家也沒有動靜,老教父身體康健,各派系不敢輕舉妄動,也沒有關注鳶也。
    兩年的風平浪靜。
    漸漸的,蘇星邑就放下了,甚至想過,等鳶也將來結婚了,他還能送一份賀禮,祝她和她的丈夫白頭到老。
    才這樣想著,安娜就著急忙慌地跑來:“先生。”
    蘇星邑簽了一份合同,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覺得她奇怪:“怎么?”
    安娜都不知道要怎么對他說這件事,咽了口水:“小、小姐結婚了,嫁給了……尉遲。”
    蘇星邑倏地站起來:“你說什么?”
    “小姐把宋妙云推下樓,宋妙云流產,摔斷腿,姜宏達要把她送去警察局,她可能是走投無路,就去了尉公館找尉遲……”安娜看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忙再補充,“他們本來就有婚約,小姐去找他,也算是理所應當。”
    蘇星邑很多年沒有動過這么大的氣性:“她怎么會走投無路?她為什么不來找我?為什么不去找陳家?這么草率就決定自己的婚姻,她以為這是過家家嗎?”
    “陳家內亂,陳景銜和二房三房在爭家主之位,分-身乏術,她不想給她大表哥增添負擔,而您,”安娜聲音低了一點,“您畢竟是外人,她可能是不想麻煩您。”
    蘇星邑又咳嗽起來,扶著桌子跌坐回椅子上。
    安娜倒了杯水送上,蘇星邑直接擋開了,呼吸粗重地喘了幾下,才緩過來。
    其實,也沒有那么意外,他們在一個城市,又在一個圈子,他早有心理準備他們會遇到,也有心理準備鳶也會想起以前的事,想起來,要么是愛,要么是恨,總歸會繼續糾纏。
    只是突然就嫁了,毫無征兆,才讓他驚愕。
    半響,蘇星邑才問:“她,想起來了嗎?”
    “應該沒有。”
    沒有也好,當年的事情太亂了,也太痛苦了,她想起來,又會再哭一次。
    蘇星邑拿起桌子上的相框,是他和鳶也的合影,淺色的眸子逐漸深郁:“她還是嫁給了尉遲。”
    兜兜轉轉,還是嫁給了尉遲。
    有一件事,安娜想了兩年都沒想明白,現在終于忍不住問出口:“先生,您當年為什么放棄得那么容易?”
    容易?
    蘇星邑寡淡地彎唇,剔骨剮肉的那種容易嗎?那確實很容易,不過是疼了兩年而已。
    他放下相框,聲音沙啞:“人不是貓狗,不是養一養馴一馴就會認你做主人。”
    “我是可以用算計,但算計來的感情,未免太廉價,又有什么意思?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她早晚有一天會意識到她所謂的“喜歡我”,是我謀劃來的,那時候又該怎么收場?”
    還有那個夢。
    人對夢的記憶,一般只有剛醒來那段時間,之后便是如煙霧般消失得干干凈凈,但他到現在都對當年做的那個夢記憶猶新,甚至還記得摸到鳶也的血的溫度。
    太真了,真到讓他以為,那不是夢,而是另一個平行世界。
    她不喜歡他就是不喜歡,強求沒有用,強求還會讓她危險。
    罷了。
    當年說算了,現在說罷了。
    嫁就嫁了吧。
    還是那句話,她不能是他的,那么她是誰的,又有什么區別?
    沒區別。
    ……
    鳶也和尉遲的兩年婚姻,蘇星邑沒有介入一星半點,他只守著她安全,替她盯著陳莫遷和尉深、沅家,以防他們卷土重來。
    還好,他們也安安靜靜。
    原以為他和鳶也這輩子就這樣了,未曾料到,后來還會出那么多的事情。
    那天狂風暴雨,他從河里把她撈起來,時隔多年再將她抱住,一剎那,日月顛倒,時光錯亂,山一程水一程,仿若又回到十七年前,她隨手抓起一把野草充當草藥,稚言稚語地說:“漂亮哥哥,我幫你包扎吧,我看過電視,我會的。”
    當年吉祥寺山腳下的意外相遇,成了一段剪不斷的緣,糾糾纏纏,已經十七年。
    ……
    蘇星邑放下過鳶也,但沒有放棄過喜歡鳶也。
    他想,她已經暴露在沅家人面前,他也知道一直以來對她下手的人是蘭道,更重要的是,她和尉遲徹底決裂了,當年他覺得是隱患的事情,現在都不算了。
    那么這次,他可以將她擁入懷了吧?
    ……
    重新睜開眼睛,蘇星邑淺色的眸子蕩漾過波瀾。
    回憶起那么多事情,其實只是眨眼之間,杯子里的水還沒有涼透。
    蘇星邑起身:“我們去拘留所。”
    找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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