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颯颯秋風。秋風里，菊花和桂花都開得正好，香氣襲人。
鐘桂芳既無心欣賞君子的標格，也無緒感受金桂的芳馨。她急急地走出小區大門，目光往公路左右掃描，一時半會兒還沒看到出租車。
陽光灼灼，時間長點兒，就曬得她有點毛焦。
鐘桂芳不停地看看時間。她怕張燕等得不耐煩，甩手就走了。她換衣服，化妝，又耽誤了不少時間。早知道，應該化好妝再打電話給張燕。她那個人，沒什么耐性。
這出租車也是，真是見鬼了。你不坐車時，它多得很，這你要坐車時，一輛都不見。
鐘桂芳打開手機，準備用滴滴約車，這時，又晃見了一部出租，趕忙招手。
張燕在甜吧要了“竹”這個小包間，要了一杯綠茶，一碟腰果。然后發了個信息給鐘桂芳，就邊吃零食，邊看茶幾上的一盆文竹。
鐘桂芳穿著高跟鞋“啪噠啪噠”地走進小包間時，張燕已經歇涼快了，看夠了文竹，正在透過窗戶看外面的車來車往，對面的大廈的外墻上掛的廣告牌子。
張燕看見人進來了，漫不經心地問：“咋子這么慢呢？堵車了？”
張燕看見鐘桂芳穿著高跟鞋，白裙子，一頭燙得卷卷的黃毛，高高地在頂上扎成了一個丸子。她扭著水桶腰，作的一副妖嬈姿態。
張燕心里想，黃了吧唧的皮膚，蝴蝶斑都快布滿臉了，還故作曼妙少女，真是夠夠的。
鐘桂芳看張燕一眼，心想，沒說順道接我，問什么堵車沒有，“沒堵車，等了會兒出租。你也不說順道接我。”
后面的這句話已經帶了點幽怨。她本不想抱怨，但又沒忍住。
“我怎么知道你還在家里呢？以為你已經等在這里了。我還是緊趕慢趕，飛叉叉地跑過來的。”張燕又嘻皮笑臉了。
坐好了，鐘桂芳用紙巾挨挨額上，鼻尖的汗，又拿出化妝盒，看看妝花了沒有。
她對著化妝鏡，左右地偏頭看看，又上下照照，然后，抿抿紅唇，邊照邊說：“我這臉，費了無數心思，這斑就是去不了。不化妝，都不敢出門見人。”
張燕心想，“你不化妝還好些，化了，才像個鬼樣。偏偏你自認為好看。”但嘴上卻這樣說：“沒得啥子，看習慣了，也不覺難看。現在，有不少人都長斑。”
鐘桂芳認真地看一看張燕，“你就沒長。不過…”
再看一回張燕，她又“咯咯咯”的笑開了，“不過，你沒長，跟我這長了的也差不多，你說你，咋這么黑呢？比非洲人也就差一…”
說到這里，鐘桂芳看張燕已經在運氣了，收住后面的那點子話，又趕緊賣好，“不過，你黑得挺好看的，真的，黑的均勻。”
鐘桂芳假扮天真，“你看，你從上到下，都一個色調，很好看。”
張燕看她那故作單純的樣子，想想，算了，她說的也是實話，說過千兒八百回了，不值當生氣。
張燕點點頭，帶點得意地道：“嗯，你說的沒錯。我家李軍也說我是一朵黑玫瑰，顏色神秘，氣質詭異，迷惑人得很。”
說完，張燕在心里“哼哼哼”的冷笑，氣死你，追了那么多年，也沒摸到黑胖的邊，莫說吃肉，油星子也沒沾到點。
聽了張燕的話，又見她那副討打的嘴臉，如果打得過，鐘桂芳一定上前甩張燕一巴掌。
鐘桂芳垂下眼皮，掩藏住眼里心里的恨意。
只見她的胸脯急劇地起伏了幾下，提起李軍，讓她終于想到了今天約張燕的目的，又想到了趙影的那張臉，還有，李軍對趙影的那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垂涎樣子。
如果，張燕知道她前夫對另一個女人那個狗腿，她會不會氣瘋？
鐘桂芳又想像了一回張燕氣瘋的樣子，然后，氣瘋的張燕兇神惡煞地去找趙影的麻煩…她一定會買半斤瓜子，慢慢地嗑著欣賞…
想到這里，鐘桂芳不由地心神舒暢。
張燕看著鐘桂芳的眼里露出了看好戲的神情，她也在心里詭異地一笑，罵“死婆娘不知道想什么好事呢!笑得磣人。”
一會兒，鐘桂芳神秘兮兮地湊近張燕，低聲問：“知道上回你前夫一一大頭去重慶干啥子不？”
張燕定定地看著鐘桂芳，心想，“來了，我就估計這個死女人找我來是說趙影的事情。恐怕，她想不到，我與趙影是好朋友，而且已經見過面了。”
張燕審視的目光讓鐘桂芳有點不自在，她挪了一下身子，故作鎮定地道：“你這么看著我干啥子？可不是我攛掇大頭去找他的初戀的。”
說到這里，鐘桂芳又帶點同情地，慢悠悠的蠱惑道：“你還不知道大頭有初戀吧？你知道他的初戀是誰嗎？”
張燕作沉思狀，一會兒后搖頭，“不知道。”然后，她挑挑眉，語氣輕佻，反諷地問道：“難道你又知道？”
“嘿嘿…”鐘桂芳得意地道：“我當然知道了。是一個大美女，而且呀…是你絕對想不到的美人。”
張燕撇嘴，不相信似的，輕描淡寫地說：“是嗎？說來聽聽。”
“嗯…”鐘桂芳沉吟了一會兒，然后，忽的抬起頭，眼睛放光，那對還算大的眼珠子都亮了幾度，“說是可以說給你聽，不過，聽了以后，咱倆想想辦法，收拾那個女人一頓，怎么樣？”
張燕心里“咯登”一下，尋思，趙影怎么得罪這個婆娘了？居然讓她起了壞心思。
張燕不動聲色，提了點音量，好奇地問，“哦!那個女人怎么得罪你了？說來聽聽，聽過以后再說，無緣無故地，人家沒得罪我，我犯得著惹禍嗎？”
“切…惹禍，惹什么禍!不過剛死了男人的寡婦，有兩個兒子又不是她屙的，有沒有仇怨還不知道呢？她又沒有娘家兄弟依靠，大不了有點錢。想辦法，讓她進去呆幾天，留個案底，罰個款，這個，只要有人，很容易吧。”
張燕慢慢地起身，轉了一圈，又坐下來，環顧了一下房間，沒有發現攝像頭。
鐘桂芳看張燕謹慎的樣子，她也緊張起來，到處檢查了一遍，還將沙發都挪開來看過了。
完了，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說道：“不用這么緊張，這種高雅的地方，這種包間，老板不敢放攝像頭，他不怕別個發現了告他告到倒閉呀。”
張燕點點頭，是沒有偷拍的，不過，她的另一部手機的錄音可一直開著呢。
張燕不怕鐘桂芳玩陽謀，就怕她玩陰謀。不留下點證據，到時候，她干了壞事栽臟給她怎么辦？不能小看任何人。
而且，鐘桂芳的大哥要退休了，應該有自己屬意的接班人，而，張燕的八哥，有機會升職。她可不想漏了什么把柄給任何人，影響八哥的前途。
張燕玩著掌中的手機，只管等著鐘桂芳說話。
鐘桂芳理理思路，正準備長篇大論，忽悠張燕幫忙收拾趙影，讓趙影在長寧呆不下去，滾回她的廣東。
她看著張燕的手機，忽然心中一動，笑著對張燕說道，“你的手機給我看看，我的也給你看看。”
張燕二話沒說，開了機，順手遞給鐘桂芳，同時也接過鐘桂芳的手機，看看，沒有運行的程序。
鐘桂芳也看過了張燕的手機，然后，兩人都將手機放在茶幾上。不動它了。
鐘桂芳又理思路，看看咋子說能激起張燕同仇敵愷的情緒。
“嗯嗯…”鐘桂芳在喉嚨里嗯兩下了，清了清嗓子，然后，她斟酌地說道：“大頭，就是你家李軍的初戀，是咱們一個鎮，初中時候，跟我一個班的劉照影。當時，你對她可是很好的。可是，現在，你看…你家李軍對她可是念念不忘。”
說到這里，鐘桂芳看著張燕皺起的眉頭，心里一動，“有戲。”
她更為激動興奮起來，黃白紅混合色澤的臉都放光，大紅的嘴唇，映得眼睛也犯紅，白慘慘的牙，在包間里不算明亮的光線下，顯得陰森鬼畜。
她低沉的聲音，帶著一定的韻律，“趙影，與你家李軍，是高中同學，一個班，坐前后排。大頭一伸手哇，就可以摸到她的背…
那個時候，我去找趙影玩，看見李軍追在她的后頭，幫她打飯，甚至還在外面買抄手，面包，端回去給她…”
鐘桂芳想起曾經，心里就氣憤不已。她那么喜歡李軍，一有空就去見他，可他完全看不見她，眼睛只會追著趙影跑，惹她生氣，然后又討好她。
趙影居然不領情，不領情，你就明白的拒絕啊，她又不明著拒絕李軍，說李軍不是的在追求她。可有眼睛的一看，都能看出來啊，大頭眼里的愛慕，應該是迷戀，都快滿出來了。
想到這里，鐘桂芳心里重重的“啍”的一聲，“啍…趙影還不領情。她嘴上雖然訓斥，李軍，你不要給我買這些，亂花錢，可那嬌滴滴的聲音，那是訓斥嗎，那明顯是勾引，勾引得李軍失了魂。
本來是尖子生，結果成績都到三十名以后了。如果不是他媽采取辦法，李軍可能連大專都考不上。”
“是你告訴他媽，他與趙影談戀愛了？”張燕盯著鐘桂芳，忽然問了這么一句。
鐘桂芳驚了一下，眼神有點躲閃，神情也有那么點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怎么會？那時候，他們班上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他們在早戀。”鐘桂芳強辭辯解。
“可是，趙影沒畢業啊，只上了兩年。”張燕不動聲色的套話。
“畢業了。她雖然只上了兩年，但那年都要參加高考了。她也提前參加了那一屆的畢業考，拿到了畢業證。”
張燕好奇地問：“你們一直有聯系嗎？”
“沒有。她跑了以后，一直杳無音訊。還是13年，她養父死了，她回來，我們在老家的小路上撞到了，才留了個電話。有了電話，但也很少聯系，一兩年都沒有通過一次話。”
“大頭跟她啥子時候聯系上的？”
“就是上次…”鐘桂芳突然覺得不應該這樣子講，忙打住，又說：“我不太清楚，就是上次，他知道了趙影要回來，專門去重慶機場接她呢!”
“…”張燕沉默著，不說話了。
鐘桂芳看著張燕黑沉沉的臉，心里高興，但嘴上卻沉痛地道：“你，他都沒有這樣接過吧？”
張燕瞟了她一眼，心想，老娘都沒單獨出過遠門，接什么接。就是出遠門，也是跟黑胖一起。
但她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面沉似水的狠狠地點了一下頭。
“接了人，過了一天。大頭又讓我陪他去長寧找趙影，還想帶她去旅游呢!”
“哦？!他們去了嗎？”張燕似來了興趣，又似生氣地提高了聲音問。
“不知道。當時，趙影看見我就不高興，甩臉子。估計是不想看見我，見我與大頭一起，她吃醋了。沒咋理我們就扭身走了。”
鐘桂芳說到這里，見張燕充滿興味的表情，又道：“大頭后來送我回來，回來后可能又回去找趙影了。國慶節那天，你不是找他嗎？找不到人吧。他很可能在長寧…”
張燕聽到這里，聽了這么些帶著歧意的話，但鐘桂芳又沒說一句肯定的，大頭與趙影有奸情的話。
她在誤導張燕腦補。腦補出什么，然后，張燕干了什么蠢事情，也不關鐘桂芳的事。
誰說這個婆娘沒腦子的？她還是很聰明的嘛。
張燕在反思自己，以前還是太小看鐘桂芳了。以后啊，讓黑胖離這個婆娘遠點。別什么時候，被她帶溝里去了。
聽完了。張燕得出一個結論，鐘桂芳是個不可小覷的女人，還是個小人。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做朋友了。她不配做人的朋友。還得防著她。
想想小影，就因為同鄉一回，就因為她比鐘桂芳漂亮，因為黑胖這個禍水，她被鐘桂芳所嫉妒，然后就被她有意的毀了前途。
張燕聽鐘桂芳的那句“她跑了以后，杳無音訊…”就知道，鐘桂芳知道趙影當初發生了什么事。
那時候，她的大哥可還沒有現在的成績，她從哪里得的消息？
她一個高中生，又不與小影同校。而且，聽爸爸講，當時，全國的大整頓沒有結束。有要犯逃到了那一帶，怕這件事引起人心惶惶，更怕影響到學生高考，學校，縣里，可是重點關注，也重點壓下去了的。
鐘桂芳知道，一是她肯定一直關注著小影，二是，她與李軍的媽一直有聯系，或者，是她暗示李軍他媽那么干的也有可能。
不過，事情過去了。問她，她也不會承認。她連打小報告都不敢承認，又怎么會承認犯罪呢？
反思總結完了。張燕看看時間，快五點了，不早了。該回家了。
張燕收起手機，拿上車鑰匙，準備開門出去了。
鐘桂芳一看張燕要走的架勢，忙起來攔著，“還沒說咋子收拾趙影呢!時間還早，咱們商量出個妥當的辦法，商量完了，我請你吃晚飯。”
張燕心想，你的晚飯太貴，我吃了怕消化不了。
她搖頭，笑著道：“這么點小事情，哪里值得找別個的麻煩。我要回去弄飯，黑胖要回來吃飯。既然黑胖的初戀都出現了，我也得對他好點子。不然，手掌心的魚飛到了別個的碗里，我不得干瞪眼啊!”
張燕說完走出門去，走了兩步，又倒回來，對鐘桂芳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勸你還是去追回你前夫好了，不要亂想別的…”
張燕伸出食指搖搖，燦然一笑，別有意味地道：“更不要惹禍哦!”
“拜拜…”話落，人往前走，手還在頭頂向后搖。
鐘桂芳：“…”
啥子意思？她怎么越來越高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