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東歡叼著根煙,單手插著口袋,慢悠悠的向前走著,視線不停的四下打量,像是剛進城的老農(nóng),唯獨眼角的余光始終落在前方不遠處的寧焱身上。
他當然不是農(nóng)民,但卻是切切實實的外鄉(xiāng)人。
此外,更是被專門聘請來的殺手。
說殺手這兩個字可能有點給自己戴高帽,畢竟這是一個靈氣復蘇的壯闊時代,高手層出不窮,強者不勝枚舉,路上隨便碰到的一個老頭可能都是玄光大佬。
以他煉氣六重的實力,很多人哪怕站在他面前讓他殺,他都根本殺不掉。
說到底,他就是個干臟活的。
蔡東歡也清楚這些,自從當年在某所三等武大跟人私斗被開除后,自覺前路無望的他經(jīng)人介紹踏入了這一行,算起來已經(jīng)有十三年了。
這十三年來,經(jīng)由他處理的目標已經(jīng)超過了一百人,業(yè)績良好,風評極佳,人送外號“百人斬”,一度成為業(yè)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引得無數(shù)顧客垂青,舞著大把鈔票競相翻他的牌子。
那是他人生中最為美好的一段時光。
可后來因為同行故意設局,導致他接連三趟任務遭到慘敗。
不但良好的信譽毀于一旦,更是險些身死當場。
事后花費了全部家當勉強把命保住,卻自此失去了進階的希望,一身修為永遠的定格在了煉氣六重,從此以后不得寸進。
換做另一個人,驟然遭到如此打擊,當場跳樓都有可能。
可他畢竟是個殺手,從踏入這一行開始就做好了把命丟掉的準備。
現(xiàn)在只是境界停滯不前而已,整個人四肢健全活蹦亂跳,真是天天開香檳都不為過。
但他不能開香檳。
因為他沒錢了。
沒錢的殺手比食腐的鬣狗都不如。
于是他只得重出江湖。
不過由于先前的慘烈敗局,導致很多經(jīng)紀人都離他而去,對他的能力將信將疑,再無先前眾星捧月的盛況。
而且重新開張后他又給自己定了新的規(guī)矩,那就是目標必須低于自身一個小境界。
也就是說,他所能接受的目標最高不超過煉氣四重。
這是經(jīng)過先前三次任務所換來的血的教訓。
如果當時對手比他低一個小境界,哪怕手握利器,他照樣能將對方干掉,絕不至于落到如今這般下場。
正是這兩點原因,導致他開張后生意一直冷冷清清。
直到前幾天,一個相熟的經(jīng)紀人遞給他一個任務,問他愿不愿意接。
任務的內(nèi)容很簡單,廢掉一個名叫寧焱的煉氣三重武大生,時間期限為半個月,賞金三十萬。
放在以前,這個任務他肯定不會接的,因為賞金價格太低,別說三十萬了,三百萬都不一定夠。
而且這里面涉及到龍驤這所一等武大,可能還會有后續(xù)的麻煩。
但考慮到對方并不強求殺人,而且給的時間也十分充足,最終他還是下定決心,接下這筆生意。
接單后他便立刻趕來了寒江市,開始對目標對象寧焱進行觀察。
由于對方居住在學校里面,再加上龍驤有許多檢測陣法,混進去比較困難,他專程在附近的民居租了一間房,用高倍望遠鏡觀察對方的行動規(guī)律。
結果卻讓他感到十分蛋疼。
因為這家伙每天除了修煉,就是上課和參加社團活動,完完全全的苦修士,根本沒有正常人的娛樂活動,哪怕找個女同學出來開下房呢。
完全沒有。
注定孤獨到老的單身狗。
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蔡東歡發(fā)現(xiàn)不能再這么等下去了。
他開始制定新一輪的行動計劃,包括引誘對方外出,物品下毒,遠程攻擊等八套方案。
可未等他予以實施,對方竟主動從學校里走出來了。
真是天賜良機!
畢竟那些招數(shù)使下來,都是要花錢的啊。
別到時候任務沒完成,反而虧了一大筆錢,那才真的搞笑了。
蔡東歡頂著易容后的老農(nóng)面孔,遠遠的吊在寧焱身后。
大庭廣眾之下不太適合動手,畢竟你也不知道路人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筑基大修,哪怕動作再隱秘也容易被人揭穿,甚至是當場拿下。
最好的還是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動手,不但省錢省力,還不會引發(fā)多少動靜,等到有人發(fā)現(xiàn)情況,他早跑的沒影了。
只是對方會不會走隱蔽的道路這個誰也說不準,蔡東歡準備見機行事,先一路跟著看看,有機會就立刻下手,沒有機會說不定就得想辦法創(chuàng)造機會了。
蔡東歡騎著共享電單車,跟在公交車的后面。
不多時,他便見對方從化龍橋站下車。
蔡東歡將共享電單車停好,遠遠的綴上去。
一路前行,路上的人倒是不少,蔡東歡一直沒能找到機會。
他微微皺緊眉頭,思考著是否要提前下手,打眼就見到寧焱忽然面露急色,拐彎朝一旁黑幽幽的小巷走去。
蔡東歡頓時大喜,連忙跟了過去。
才一進巷子,他左手就露出一把藍汪汪的匕首,右手則掏出一把袖珍型的弩箭,特制的箭頭同樣泛著藍汪汪的光澤,顯然都是淬了毒。
不過這上面的毒卻并非見血封喉的劇毒,而是一種神經(jīng)麻痹毒素,畢竟這次只需要將目標廢掉,沒必要用那么貴重的劇毒。
蔡東歡隱隱抬手指向寧焱,卻沒有立刻射擊,一來距離過遠影響到威力,二來對方尚未處在松懈的狀態(tài)。
很快,他就看到寧焱在一處亂石堆的拐角頓住腳步,四下張望一眼,把褲子稍稍往下一拉,接著便是瀑布沖擊般的清脆聲響。
“機會!!”
蔡東歡猛地撤掉隱匿術,從暗中拐角現(xiàn)身,閃電般向前掠近,弩箭猛地按下。
“唰”的一聲,箭矢帶來細微的尖嘯,直朝寧焱背后射去。
然而箭矢剛飛到一半,巷子邊上猛地躥出一道黑影,同樣朝著寧焱撲去。
“噗嗤!”
弩箭狠狠的命中黑影的肩頭,讓他當場撞在了墻上。
“什么人?!”
寧焱猛地收起胯下兩斤,符文木劍豁然舉起,心中一片驚怒。
踏馬的,上個廁所都不讓人好好上,還有沒有天理了?!
管他來的是天王老子,今天都得給他狠狠削一頓!
他抬眼看去,立刻見到了不遠處雙手持有武器的蔡東歡。
對方透出的煉氣六重氣息讓他感到一陣心悸。
可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更近處的黑影身上。
不止因為這道黑影給他帶來了更大的壓力。
還因為這道黑影極度不正常!
他身上透著濃重的血腥味,并且這腥味隱隱帶著某種惡臭,表情時而僵硬時而狠厲,目光更是混亂一片,透著無與倫比的狂躁之意。
“這是……魔人?!”
巡查局的提醒,發(fā)生在化龍橋附近的慘案,一瞬間,所有信息全都聯(lián)系起來了。
寧焱緊了緊手里的木劍,只感到一陣口干舌燥,頭皮更是忍不住的陣陣發(fā)麻。
魔人,一般都是被惡魔種下魔種轉化而來,受到惡魔的控制。
但看眼前這一位的狀態(tài),搞不好已經(jīng)跟他那位惡魔失聯(lián)了,并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半瘋狂的魔化期。
如果是常規(guī)的魔人倒也罷了,問題是這位給他的危機感甚至在對面那位煉氣六重之上。
這說明他的實力境界至少相當于煉氣七重位階!
這踏馬還怎么玩?!
寧焱表情僵硬的沖在場兩位笑了笑,低聲下氣道:
“你們兩位繼續(xù)哈,就當我沒來過。”
他慢慢往后退著,就要往巷子里面跑去。
然而就在這時,對面的那位老大爺猛地向他射出弩箭。
寧焱挺起刺劍式將箭矢磕飛,震的手中一片發(fā)麻。
就見那位老大爺已經(jīng)趁機往后疾退,身形迅如閃電。
“艸!”
寧焱口吐芬芳,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打算。
這是要拿他當替死鬼啊!
正當他也準備逃跑時,半靠在墻邊的魔人猛地發(fā)出一聲渾不似人的咆哮。
他一把扯掉肩膀上的箭矢,立刻朝另一邊的蔡東歡撲去。
蔡東歡見狀,不由得心中大罵。
你踏馬不是盯著那個獵物嗎?我讓給伱還不行么?!
然而處在混亂狀態(tài)下的魔人又豈能明白他的想法?
更別說他已經(jīng)提前中了一箭,此刻只想將這個傷害他的家伙撕成碎片。
眼瞅著蔡東歡和魔人當場掀起大戰(zhàn),戰(zhàn)況激烈且膠著。
寧焱反而不著急了。
從他的視角來看,這兩人倒有些半斤八兩的架勢。
純以境界和實力而言,肯定數(shù)魔人更勝一籌。
但問題是,魔人是個瘋的,并且事先還受了重傷,剛才又被對方射了一箭。
反觀那位老大爺神氣完足,裝備精良,指不定魔人才是處于劣勢呢。
按理說他應該聯(lián)合那位大爺,一同將魔人當場剿殺。
可他又不是傻子。
且不提對方先前那一箭很可能是沖著他來的。
就是之后阻他退路讓魔人獵食,這貨便有取死之道。
在寧焱看來,這兩人同歸于盡便是再好不過的結局。
但考慮到他們實力強悍,很可能打到最后會彼此顧忌,罷手停戰(zhàn)。
是時候也讓他發(fā)揮點作用了。
寧焱神思電轉,眨眼就把戰(zhàn)況分析清楚。
他毫不猶豫的拿起手機,撥給了巡查局,三言兩語間就將發(fā)現(xiàn)魔人的情況跟對方道明。
依照巡查員們的速度,最遲不過兩分鐘,就能抵達現(xiàn)場。
所以兩分鐘內(nèi),一定要讓那位大爺死在魔人的手上!
魔人殺的人,總不能賴在他頭上吧?
寧焱目光冷冽,密切關注著現(xiàn)場的戰(zhàn)況。
魔人的一招一式全都勢大力沉,完全不講究套路,純粹要憑著霸道的身體素質,硬生生將對手錘死。
蔡東歡經(jīng)歷了最初的手忙腳亂,被對方傷到幾處后,常年的殺戮經(jīng)驗發(fā)揮起了作用,讓他快速適應了對方的戰(zhàn)斗風格。
但如果一直這樣耗下去,最終輸?shù)舻目隙ㄟ€是他。
因為他體內(nèi)的靈力總量完全比不得對方。
所以,必須要找到機會一擊致命!
再不濟也要將對方重創(chuàng)!
蔡東歡迅速做下決斷,刻意賣了一個破綻。
魔人循著本能發(fā)起了攻擊。
“機會!”
在對方下手之前。
他右手猛地拿出一枚攻擊符篆,拍向對方的額頭。
“給我爆!”
攻擊符篆尚未引爆,赤紅色的烈焰便豁然在場中爆發(fā)開來。
魔人發(fā)出了一聲痛吼。
蔡東歡卻是爆出了凄厲的慘叫。
他不但渾身上下遭到恐怖的燒傷。
更麻煩的是,剛才賣給魔人的破綻沒能徹底躲開,腹部被抓出一道巨大的裂傷,腸子都流了出來!
魔人舔了舔指尖的鮮血,表情愈發(fā)瘋狂,充斥著進食的狂熱,兇猛的朝著蔡東歡撲去。
任憑他掏出金光符等最后的保命底牌,結果仍舊沒能扛住狂暴的魔人。
最后怨毒盯了眼不遠處臉色沉冷的寧焱,滿是不甘的發(fā)起了自爆。
劇烈的炸響聲中,魔人再度發(fā)出一聲痛吼。
他這邊聲音尚未落下,巷子里陡然傳來一聲虎嘯。
魔人本就混亂的腦子如同遭到重錘的錘擊,更加痛苦不堪。
隨之而來的還有身陷泥濘中的恐怖拉扯感。
那是正在發(fā)揮作用的泥沼符,
不等他掙脫。
一點寒星猛然自黑暗中亮起——
“刺劍式。”
“迅捷!”
“堅韌!”
“麻痹!”
“破甲!”
鋒銳的木劍當場破入魔人的后腦,從額前貫出
一瞬間,寧焱幾乎動用了所有的底牌。
刺出了此生最為巔峰的一劍。
看著魔人軟軟的倒在地上,他渾身都跟著一陣發(fā)軟,手也忍不住的抖了起來。
剛才那一劍刺出,他心中沒有任何雜念,整個人仿佛與劍融為了一體。
而現(xiàn)在脫離了戰(zhàn)斗狀態(tài),卻是忍不住一陣后怕。
那一劍要是刺偏了,沒能命中對方的的致命部位。
又或者沒能穿透對方的防御。
等待他的必將是難以想象的嚴重后果。
哪怕處在垂死狀態(tài)下,魔人依然有能力將他反殺。
可他還是出劍了!
并且還做到了!
想到那天在警戒線前看到的小女孩一家尸體,他不由得喃喃自語:
“這樣,你們多多少少會覺得有點欣慰吧?”
正想著,一道咕嚕嚕的脆響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著從魔人口袋里滾出來的東西,寧焱不由得發(fā)出一聲驚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