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殿處處洋溢著喜慶。
自聽到東陵御即將成為側妃之日起,關于婚禮能用到的吉利喜慶的物件擺滿了各處,入目皆是紅。
這都是沈逸的意思,他用了娶正妃的儀仗。
東陵御素手撫上肩頭精美華麗的金絲刺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剛下了小轎就被幾個面色和善的嬤嬤帶進不知道是哪的房間里,嬤嬤們手腳伶俐,將準備好的婚服首飾拿出來為她換下原本樸素的側妃服飾,大紅的蓋頭遮住雙眸。門外熱熱鬧鬧,那是宮中樂人在演奏婚嫁曲。
娶東陵御于他而言是好事,但于那位家主只怕是個中滋味。父皇如何做他無法干涉,至少在婚典上,他想給個體面。
座上帝后笑盈盈飲下媳婦茶,沈逸的自作主張并未惹怒皇帝,或者可以說是默許。畢竟惹得百官側目天下人只會覺得他這個皇帝狹隘。皇后是二皇子生母,兒子撿了這么大便宜,她自然樂得合不攏嘴,看一身喜服的東陵御就跟看自己親閨女似的。
作為皇子中容貌出眾之一,與沈遙的妖冶瑰麗不同,沈逸多了幾分謫仙氣質。
見慣了他平日里的皇子裝束,此刻身著大紅吉服的青年挑開她眼前的紅,墨瞳中映照出沈逸的影子。
對視無言。
婚典已成,沈逸屏退嬤嬤宮女,坐在婚床不遠處的桌前。
桌上擺滿了蓮子花生等等一些寓意吉祥的瓜果。
新娘面色平靜,低垂眉眼,仿佛今日新婚的不是自己。只是緊攥著的手暴露了她的不平靜。東陵家主,說到底也只是年方二十的少女。
“你不必緊張。”沈逸溫潤的嗓音響起,驚的她抬頭望向他。
青年從袖中摸出一方白色絲帕,指尖用力,鮮紅色血液滴滴落在上面,放在桌上。“我就在不遠處的臥榻歇息,你放心。”
看著姿容艷麗的少女,沈逸笑意柔和。不顧她驚詫的目光自顧自走向屏風后的臥榻,室內除了燭心偶爾發出的滋滋聲再無他響,也不知過了多久,從那邊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沈逸是個君子,不像他的父皇。
東陵家長久以來期盼要效忠的明主是他也罷。
這天下,要交給有德有能之人才是。
二皇子新婚大喜,朝中風向也跟著變了。有了東陵家的助力,未來天下之主毫無異議非沈逸莫屬。
不知何時,朝中主張早立太子人漸漸多了。東陵家復職的一些人并不在其中,他們眼觀鼻鼻觀心,安靜立于其中不言不語,等于默認。
沈逸羽翼漸豐,一步之遙。
這自然少不了賢內助東陵御的功勞。
高座之上的皇帝神色晦暗不明,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這該死的東陵家,他就該做狠些斬草除根了才是。
一旁的老太監適時出口打破僵局。
“陛下,五皇子近日苦練劍術,武藝愈發精進了,只是這文學尚有欠缺,皇上為二殿下大婚高興,可五皇子那邊也是不能放下的。”
皇帝贊賞的看身邊的忠仆一眼,“太子之事絕非小事,要講究公平公正才好,小五這兩年受東陵御教習進步神速,是個好孩子,此事朕務必給小五一爭的機會。”
眾臣面面相覷,皇帝最擅長打太極,多說無用。
畢竟這時日還長,有了東陵御,何愁二皇子不能等高位?
坤寧殿后的院落里傳來聲聲劍鳴。
少女一身勁裝,鴉羽墨發束起,招式利落。掀起的勁風將樹上的花瓣刮落,庭院洋洋灑灑下起了花雨。
涼亭內俊逸的青年手握書卷目不轉睛,隨著劍鳴聲不時翻一頁。余光窺視那抹身影。想起了什么似的,手指一頓,冷不丁來一句“沈遙接下宮中禁衛一職了,不日便要上任。”
手中長劍頓住,劍勢收起,花雨有幾縷輕飄飄落在她發間,甚至肩膀上也落上了幾瓣。少女步入涼亭,才發覺他手中的書未再翻頁了。
“為何不練了?”帶著花香的風隨著她撲面而來,青年抬眼看她,有幾分不自然。
“殿下有話對我說?”東陵御給他遞上一杯清茶,隨后坐在他對面的石凳上。
被戳破心思的青年狀似不緊不慢輕唑一口杯中茶,結果因為氣息不順嗆的直咳嗽,他面帶紅暈,將茶杯撂桌上,眼神冰冷。
“為何我一提他你劍也不練了,你很關心他的事?”
“?”東陵面露不解,沒明白他的意思。
青年也不說話了,沉默望著她,似乎在等她回答。
少女見他這幅模樣,頓覺無言,這沈家怎么盡是些別扭人。
“有話可否直說?”
少女漆黑的墨瞳直勾勾盯著他。
沈逸抿住唇,又不知道怎么表達,這無名火他確實也不清楚原由。
“不同你講了,當我沒說罷了!”
其實他是想說什么的,但不知如何說,憋了半晌最后扔下這句抬腿氣呼呼的回寢殿了。
“真是莫名其妙。”
收好長劍后過來的回風看到的就是一個面露不耐的漂亮少女。東陵御是東陵游獨女,自小舅舅疼愛姥姥關心,誰敢給她受一點氣?若非年少繼任家主,又遭此境地,她還是那個被捧在手心的東陵家獨女。她往日都是很好的隱藏著自己的情緒,此時氣鼓鼓的模樣倒鮮活了不少。
“姑娘同二皇子吵架了?”回風湊上前小心翼翼輕聲問道。
意識到自己情緒外露,少女面色嚴肅道。
“沈遙即將接管宮中禁軍。”
回風一驚。
“不僅如此,還下令讓葛泰擔任他的國學老師。”
五皇子國學老師最終落到了葛泰身上,葛泰跟隨皇帝多年,心腹之臣。就如同當年將她派去做了劍術老師一樣。不過這次可憐包沈遙不會被當做擋箭牌,而是要成為與沈逸并駕齊驅的太子位競爭者。皇帝為他保駕護航,把葛泰都搬出來使喚了。東陵家和二皇子沈逸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皇位之爭注定免不了風浪。未來還是未知。
不過目前這些對于她來說,只是次要的。她漫不經心的拿下肩上花瓣,手指輕捻。
“我派出的人已查到當年父親死亡的線索,與被處死的三皇子沈庭其實并無關系,只是替罪羊而已。”
“難道那次的事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樣…敢陷害皇子,誰會有這樣的手段…”
回風似是有了答案,但不敢下結論“難道是…”
“八九不離十。”她將已不成型的花瓣隨手一扔,面無喜怒。似乎早已有所打算。
“姑娘要如何做,回風都跟隨您。”
少女聞言笑了,笑的燦爛。“回風,謝謝你”
接下來的路雖慘烈,但別無他法,有人陪伴也很好。
總之她會保全回風的。
入春后黏膩的細雨時斷時續,將細碎的花瓣融進泥土里。少女仰頭深吸一口氣后吐出,感受它們殘存的香味,似嘆非嘆。
明年春時,這些泥土會帶給大樹新的養分,結出更多的果實。
“父親,您不會反對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