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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突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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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都沒想到前來敲門的會是蔣書記。老木頭朝我們幾個擺手,讓查木將我們帶到里屋,然后才慢悠悠地打開了大門。我們藏在屋子里頭,忍不住探頭想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那個蔣書記穿著一身墨藍色的中山服,歲數(shù)約莫四十上下,頭發(fā)已經(jīng)有些灰白,戴著黑框眼鏡,鏡框上還纏了一圈白膠帶。門才開了一道縫,他就擠了進來:“快關(guān)門,關(guān)門。他們在找我,可不能被拖去。真是要命,村公所里的電話線被人剪了,老木頭咱們都是同鄉(xiāng),你可得救我一命。”
    “怎么,土司家不怕犯法,要拿你?”老木頭拉著蔣書記落座,順便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可不是嘛,你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這是準備造反啊!
    居然帶人把我的辦公室給圍了。哎喲喲,這月苗寨是待不得了。我打算入了夜就跑,先到附近的村子里躲一陣子。”蔣書記一口氣將熱茶喝了干凈,“有兩件事,我想要托老哥哥你幫忙,一是請你去江城帶個話,把這里的情況告訴外面的人;二就是替我保管一下公章,我怕被他們抓住,這是公家的東西,可不敢落在這伙歹人手上。”
    “言重了,言重了,”老木頭并未接過蔣書記遞的東西,反倒安慰起他來,“土司老爺平時還算講理,我看他只是惱火外人在寨中撒野,壞了他的面子,這才遷怒于你。這樣,你別忙著走,我老木頭出面,替你說兩句好話,求個請。你好歹是公家的人,他說什么也不敢難為你的。”
    “這老狼家的爺倆你我都清楚,那都不是吃素的主兒。老木頭,你要是真心拿我當(dāng)朋友,就讓我躲一會兒,天一黑我就走,不連累你。”
    我在屋子里聽到這段對話,心里頓時火冒三丈,都什么年代了,這里居然實行封建大家長制,一個小小的土司,他竟然敢公然迫害政府官員,這月苗寨里頭還有沒有王法了!想到此處,我一把推開了屋簾,蔣書記沒想到里面有人,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
    “你,你是什么人?”他露出了恐懼的眼神,一邊打量我一邊朝老木頭身邊靠。
    “不管我是什么人,都不值得你怕。”我被他這副窩囊樣氣得夠戧,“你是一名人民干部,毛主席當(dāng)初是怎么說的,什么是干部,干部必須是全心全意為中國和世界的絕大多數(shù)人服務(wù)的革命者。你看看你,不但對一個小小的土豪卑躬屈膝,居然還要丟下公章私逃。我替你臉紅啊老同志。”
    蔣書記一下子憋紅了臉,他支支吾吾想要解釋,不過被我大義凜然的氣勢所震撼,沉默了一會兒,一拳敲在桌上:“這位小同志,老實跟你說吧,我就是礙于自己的工作性質(zhì)不方便跟他們鬧,要不然,依照老子當(dāng)初的性子,哼!一槍崩了那個老土匪。”
    我見蔣書記有些血氣,不像平白無故屈服于惡勢力的人,就問他土司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反問:“你和這個戴眼鏡的是什么人,我怎么從來沒見過?”
    老木頭忙給我們介紹,聽說我們是來找胖子和Shirley楊的,蔣書記立刻激動起來,一個勁地哎喲喂。我說您老牙疼還是胃酸啊,別老哼唧啊!我那兩位親人你是沒見著啊?
    “那個肥兔崽子,哎喲喂,哎喲喂。氣死我了,都是他鬧出來的事端。”蔣書記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平復(fù)了一下情緒,“起先那兩個人來村子里,送了好些急缺的物資,大伙都挺高興的。我還特意將他們引見給殺狼土司。”
    “這不挺好的嗎,后來怎么翻臉了?”
    “嗨,那個胖兄弟對土司說,想在當(dāng)?shù)卣胰恕1緛碚劦煤煤玫模赡臅缘茫粓蟆籽畚獭齻€字,土司當(dāng)場就變了臉。我在這里做了四年的書記,從來未曾聽說過此人。那個女子倒是個聰明人,她看土司臉色不對,就推說時間不早了想回去休息。兩人走了以后,殺狼土司又將我找去,再三盤問兩人的來歷。我說這是獵戶帶回來的旅客,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土司絕口不提那個‘白眼翁’的事,我也沒敢多問。當(dāng)天夜里,土司大宅突然起了火,大伙都忙著去救火也未在意那兩個外來人的去向。等到天亮之后才知道是夜里失了賊。土司的兒子被賊人打得鼻青臉腫。一口咬定偷他們家的是那兩個漢人。”蔣書記說到這里瞥了我一眼,“我去勘察了一下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有人從外面打了一個盜洞,直通土司家內(nèi)院。你這兩個朋友,本事可不小。”
    我呵呵一笑,心說肯定又是胖子出的好主意。不過Shirley楊并非魯莽之人,如果連她都參與了這起活動,那土司必定是隱瞞了重大的真相,他對白眼翁的事絕不像他自己形容的那樣一無所知。只恨我當(dāng)時不在現(xiàn)場,蔣書記又因為害怕沒有注意過多的細節(jié)。現(xiàn)在除了知道胖子和Shirley楊私闖了土司家的內(nèi)院,盜走了某樣?xùn)|西之外,我對那一日的事可謂一頭霧水。
    蔣書記繼續(xù)說:“后來殺狼的私人武裝就把山給封了,不讓來往的商旅通過。他們說鬧事的是漢人,所以斷定我是同謀,每日都會上門滋事。我也曾找土司理論,我問他到底丟了什么寶貝,我們可以報警,可以立案替他找回來。偏偏他又嘴硬得很,什么都不愿意透露。
    昨天我辦公室無緣無故被一伙人砸了,他們打著找贓物的旗號,將村公所上上下下搜了個遍,還威脅說如果不將那兩個漢人交出來就要用族規(guī)處置我。今天中午我在吃飯,遠遠地看見一伙人扛著獵槍往辦公樓方向來。我想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將門反鎖,從后院翻了出來找老木頭幫忙。”
    我聽他前后一說,也覺得此事蹊蹺,哪有人丟了東西,光喊捉賊不喊捉贓的?土司既然不愿意透露失竊的內(nèi)容,那只能說明兩件事,要么他丟的東西見不得光;要么,他根本就沒丟。聽了我的分析,蔣書記露出一臉驟然醒悟的表情:“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哎喲喂,那老家伙唬我!”
    我點了點頭:“勝利永遠站在正義的一方。對付這樣的惡勢力,你越是軟弱他越是強橫,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想想那位王胖子同志,單槍匹馬獨闖大院,真的勇士敢于面對一切罪惡,然后舉起正義的大錘給予敵人致命的重擊。我們要學(xué)習(xí)他,再學(xué)習(xí)他,好好地學(xué)習(xí)他。”
    “哎,你這段話我怎么聽著耳熟,又說不上在哪里聽過……”蔣書記挖了挖耳朵,一臉疑惑。
    我說甭管這話的出處,咱們眼下要想兩件事:第一如何對付殺狼土司從月苗寨逃出;第二就是Shirley楊和胖子的下落。
    “他們往撫仙湖方向去了,”蔣書記很肯定地說,“這是民兵隊傳來的消息,說已經(jīng)派人跟上去了。你要是想找他們就得突破封鎖線,一路往北走。”
    我不屑道:“就土司那點破人破槍還敢叫封鎖線,殺狼家的人真是做慣了土霸王不知道天高地厚。”
    “哎,你有所不知,附近幾個寨子都唯殺狼土司馬首是瞻,他們家歷代都是土司,已經(jīng)世傳了三代,勢力盤扎伏脈極深。我這個書記不過是花架子,當(dāng)?shù)氐膶崣?quán)統(tǒng)統(tǒng)把握在他手中。我的公章還比不上他殺狼土司的一句玩笑話。這些年來,我不是沒向上級領(lǐng)導(dǎo)匯報過這個問題。可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說好了派兵派人駐扎此地卻從來沒有兌現(xiàn)過。我每日伴君如伴虎,這書記的日子還不如一個放牛娃來得舒暢。不怕各位笑話,其實我老早就在琢磨著離開的事,今天正是個機會。”
    四眼聽了這番話之后對我說:“我們這趟出來,是為了找白眼翁,調(diào)查毒蠱的來歷。Shirley楊他們會不會在土司家找到了某些線索,如果民兵隊的消息沒有錯,那么他們很有可能是沖著白眼翁去了。而土司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并不愿意透露白眼翁的下落。”
    我說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眼下別的不談,咱們至少要追上Shirley楊楊他們。蔣書記一聽這話立刻表示愿意帶路,只要我們能帶他離開此地,他就愿意給我們做向?qū)А?br/>     “胡鬧。”老木頭大聲反對道,“撫仙湖是個邪門的地方,你們貿(mào)然前往跟送死有什么差別?”
    我對撫仙湖并不了解,只是沿路老聽楊二皮提起所以才對這三個字記憶猶新。老木頭見我們一臉不解,嘆氣道:“你們輩分小,又是外鄉(xiāng)人,不知道撫仙湖上的厲害。撫仙湖中央有大、小兩座孤島,大孤島上本來有一座村子,叫瘋狗村。據(jù)說瘋狗村在前朝是供鎮(zhèn)滇王狩獵游玩的地方。村中盛產(chǎn)一種獵犬,個頭奇大無比,是滇王帶上島的獵犬與當(dāng)?shù)赝凉坊旖怀鰜淼碾s種,性情十分兇惡,故而留下一個瘋狗村的惡名。后來滇王被廢,瘋狗村也失去了往日的風(fēng)采。不過島上居民靠捕魚撈蝦為業(yè),日子過得還算湊合。只是后來出來一件怪事,瘋狗村從那之后便荒廢了,撫仙湖也成了眾人口中的魔鬼湖。”
    “這個我知道,當(dāng)時我剛到江城,在報館做文案工作。那會兒這可是個大新聞,炒得沸沸揚揚的。”蔣書記回憶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說道,“老人們不是常講山高有靈、水深有怪嘛!這撫仙湖深不可測,聽說直通海眼,湖里藏精納怪自然不足為奇。報社的老記者曾經(jīng)跟我講過,解放前撫仙湖這片曾經(jīng)捉到過僵尸,也有說那東西是水里的猴子,體生白毛寸余,似人非人,有鼻子有眼,滿身腥臭,身上有很多肉蟲,用網(wǎng)撈起來抬到村子里的時候這東西還活著,整夜嗚嗚哀嚎慘叫,村子里的狗聽到那聲音,全都嚇得夾著尾巴打戰(zhàn)。村民以為此物不祥,是沉在湖底的僵尸所化,就拿亂棒打死喂狗了,誰都不清楚它究竟是個什么怪物。也就是抓住僵尸的那天晚上,瘋狗村突然從大孤島上消失了。江城先后派過好幾隊調(diào)查組上島,回來的時候都像狗咬過一樣垂頭喪氣,說找不到線索。這條新聞我聽過不下百遍,所以有印象。你那兩個朋友如果是去了撫仙湖,那恐怕兇多吉少。”
    我并不知道Shirley楊和胖子從土司那里查到了什么信息,以至于要去撫仙湖涉險。難道,我們要找的那個白眼翁與撫仙湖有關(guān),或者他就住在當(dāng)?shù)兀靠墒菑膬晌焕先说目跉鈦砜矗瑩嵯珊廊皇前傩招哪恐械慕兀H嗽趺磿≡谀欠N地方。轉(zhuǎn)念一想,白大爺既然是養(yǎng)蠱飼蟲的世外高人,那在此地隱居也不無道理。何況還有人從撫仙湖里打撈過“僵尸”,我看光沖著這兩字,胖子早該樂得上躥下跳了。
    “不管怎么樣,我們得先追上去再說。蔣書記,你要是愿意給我們帶路那當(dāng)然最好,如果害怕,那咱們也不勉強。”
    “你這話說的,不中聽!”蔣書記一拍桌子,“我現(xiàn)在,連那個老匹夫都不怕,還怕勞什子撫仙湖。正好,我陪你們走一趟,倒要看看湖里是不是真有僵尸。”
    老木頭急了,說我們這是瞎胡鬧:“跟土司斗,那是人打人,去撫仙湖,那可是自己往鬼門關(guān)里闖。你們一個都不許走,統(tǒng)統(tǒng)給我留下。等入夜之后,我親自送你們走。”
    “阿爺,”查木一直在邊上聽我們說話,這會兒突然插嘴道,“人家自己定下來的事,您就別跟著操心了。讓他們?nèi)グ桑蟛涣宋医o他們帶路,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唄!”
    老木頭伸手狠狠地拍了查木一腦袋瓜子:“驢犢子,在外面野了幾年,倒學(xué)會跟爺爺叫板。你們這些后生仔,一個比一個渾,都不愛聽老人家的教訓(xùn)。到頭來吃了虧,還不是只有我這個當(dāng)爺爺?shù)男奶邸K麄儙讉€愛去不去,我管不著。至于你,想都別想。”
    查木被老木頭一喝,頓時倍感委屈。又不敢直言頂撞老人,只好支支吾吾地拉住我,要我給他求情。我說你的好意咱們心領(lǐng)了,不過我們是去找人,不是干架。人多了也不一定管用。有一個帶路的就行了,你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老老實實待著孝順爺爺才是正事。
    查木又跟我爭了幾句,最后好歹是被勸住了。不過他自告奮勇,要為我們鋪路,打探寨子里的情況。蔣書記連忙點頭說:“很有必要,很有必要。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我這一跑土司家的那群狗腿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已經(jīng)在寨子里搜人了。依我看咱們也別等天黑了,趁現(xiàn)在寨門沒封,跑路要緊。”
    我和四眼商量了一下,都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應(yīng)當(dāng)立即離開去撫仙湖尋找Shirley楊他們的下落。老木頭聽說我們要走,不慌不忙地打開了一間偏室。我一看,好家伙,滿屋全是鐵疙瘩的火器。
    “呵呵呵呵,這些是當(dāng)初打土豪留下的東西,我平日里除了打獵,就好摸兩把槍桿子。你們這一去,還不知道要遇上多少麻煩。選兩桿稱心的東西拿,就當(dāng)老木頭給你們餞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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