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緋煙悠然地從睡夢中醒來,望著天邊尚早的天色,她翻個身,剛準備睡個回籠覺,卻聽聞一陣急急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么早,怎得有人這般大聲的在相府里走動?
然而過了一會,她的房門卻被人推開,緋煙一愣,坐起身來,來人竟是她的貼身丫鬟香玲。香玲雖然生性活潑,卻是個知分寸的丫頭,如今這般急急,難道是發生了什么事?
進了屋,見小姐被自己的動作給吵醒,香玲想也沒想地伏了下去,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小……小姐,奴婢該死擾了小姐的覺……”
緋煙抿了抿唇,聲音有些沙啞,“無妨,起來吧,你這么早在府里走動,可是發生什么事了?”
見自家小姐沒有因她的冒失而惱怒,香玲從地上站起身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中滿是擔憂,“回小姐,奴婢聽管事的嬤嬤說,老爺昨晚回來時神色便不豫,今日一早更是說等小姐醒了,讓喚你去問話。”
緋煙聞言一愣,父親向來最是寵她,別說是訓斥了,連大聲對她說話都未曾有過。在她看來,這世間怕是沒有誰能像父親待她這般好了。可是現在香玲卻說,父親喚他去問話?難道發生了什么事嗎?
經香玲這般一說,緋煙再無了睡意,干脆手一揚掀開薄被,走下了床,讓香玲幫她梳洗了一番,往前堂走去。
清早的相府安靜得如同沉睡的巨獸一般,只有一些準備膳食和衣服的下人時不時在幾個房間穿梭,腳下的步伐雖快卻極輕,生怕吵醒還在睡夢中的人們。緋煙帶著香玲,并不聲張,見到來去的下人,免了她們行禮,徑直朝前堂去。
等見到了坐在前堂拳手緊握,臉色陰沉的父親,緋煙當即行了一禮,輕聲道,“煙兒給父親請安。”
緋相望著自己長相出眾,身材姣好的女兒,心中五味陳雜。先前,信陵王和太子同時表示對女兒的喜愛,已經夠他驚訝的了,如今他竟從管事那里聽說,不久前五殿下也曾在大小姐的帶領下來拜訪過相府。緋華雖因為女兒的優秀而驕傲,但是為人父,他只愿自己的女兒今后能過得幸福,而不是陷在這亂花叢中,迷失了眼。再結合昨日宮中傳出的淑妃召見煙兒的消息,緋華心中更是不知該喜該憂。
緋相復雜地神情一時間讓緋煙有些詫異,父親這是怎么了?她快步走上前,伏在緋相的膝旁,面露不解地問道,“孩兒聽說父親有話要對煙兒說,不知發生了什么,還請父親仔細地告訴煙兒。若是煙兒哪里做錯了,惹父親不高興,煙兒改!”
看著女兒乖巧的模樣,緋華想起自己失去的愛妻,嘆了口氣,道,“我問你,前不久是否有一位貴人來過府上?”
緋煙聞言一愣,貴人?是指五皇子嗎?隨即她輕輕點了點頭。
緋相伸手拍了拍女兒的手背,沉聲問道,“這五殿下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你怎的會與他扯上關系?”
沒想到父親竟然如此看重這件事情,緋煙斟酌了一下言辭,緩緩地道,“那日煙兒應邀參加皇后娘娘的賞花宴,誤打誤撞地給五殿下的畫提了句詩,竟入了公主和殿下的眼,于是就這么認識了。”說罷有些委屈地望了一眼緋相,“父親若不許煙兒和他們來往,煙兒不來往便是,父親莫要生煙兒私自瞞下殿下來訪之事的氣。煙兒錯了……”
緋相聞言點了點頭,繼而又搖了搖頭,“為父不是怪你這個。只是……近期與煙兒來往的都是些逸群之才,父親是怕你挑花了眼,錯將一生交托給了錯誤的人。”
望著女兒驚異的神色,緋相伸手揉了揉女兒柔軟的發頂,臉上的神色突然變得渺遠起來,聲音中滿是向往,“想當年,你的母親,也是個頗有才氣的大家閨秀,上門提請的有志之才幾乎要將她家的門庭踏破。而為父,當時只是個三品官,與那些公子哥自是不能比的。”
這些年來,緋煙雖知道父親與母親十分恩愛,而母親的早逝,讓父親時時陷入相思之苦,甚至從未納過一房姨太,但她卻鮮有聽見過父親這般毫無芥蒂地和她談論起母親。現今這般情景,讓她不免有些好奇,“那母親是怎么選中的父親呢?”
緋相聽聞她的詢問臉上展出一個瀟灑的笑容,仿佛一時間回到了年輕的時候,緩緩地道,“當時,為父摸清了你母親的閨房在府上的位置,然后每日清晨執了詩書,在墻外誦讀,一連堅持了五十日,后來,孫氏在生意上出了些問題,被人告發到朝堂上,追求她的人紛紛銷聲匿跡,而為父將那事擺平了后,順利迎娶了你的母親,后來又有了你。”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但是其中卻是經歷了多少坎坷,緋煙想象不到,卻突然得有些羨慕。想到上一世,自己掉入魏憲和緋月的陷阱中,為一個奸詐無心之人白白地耗費了大好年華,甚至連性命都丟去了,而這一世的她重新來過,卻因為復仇又將半生賭在另一個可以說是相當陌生的人身上,緋煙突然心中有些揪著疼,雖然她并不后悔,不后悔重新來過自己做的每個決定,但是聽了父親的話,她心中卻是騰起一種對粗茶淡飯,平平淡淡的生活的向往。若是可以,她想離這朝堂,離這鬧市遠遠的,和一個自己真心愛著的人,過那般簡簡單單,無憂無慮的生活。
緋相漸漸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憐愛的望著自己的女兒,沉沉地道,“為父不希望你能身居高位,只希望你能選一個真心待你的男子,過幸福的生活。”
望著父親有些濡濕的眼睛,緋煙的心中一動,卻是強壓住那股讓她覺得極為不適的感覺,出聲道,“煙兒知道了,父親放心。”這一世,她定不會讓自己的年華再耗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而她也一定會讓那些負了她的人,付出極大的代價。
聽聞女兒的保證,緋相這才欣慰地點了點頭,隨即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臉上戚戚的神情一斂,又道,“聽聞你受召,入過那后宮?”
緋煙點點頭,坦白道,“是。五殿下那日來府上拜訪,見煙兒對醫術方面頗有研究,說是淑妃娘娘身體不適,想引薦女兒前去為淑妃娘娘診診脈。但女兒醫術淺薄并未診出什么結果,在宮中碰巧遇見了殷尚書府中的大小姐,便一道回來了。”
“嗯……”緋相聞言一雙眸中突然現出異樣的深邃,緩緩地道,“為父聽聞,昨日夜間,皇上剛擺駕福寧殿,卻收到淑妃德妃雙雙病倒的消息,直接宣太醫轉頭去了二妃的府上。說是二妃的病來的蹊蹺,竟與南疆扯上了屢不清的關系,為此還將一位剛入宮的才人趕出了宮去,甚至定了皇后掌管后宮失職的罪責,罰抄《女經》百遍。”
不想這淑德二妃的動作竟然這么快,緋煙心中暗笑了一聲。后宮的女人就是這般,一旦有了別人的把柄,便得想著法子利用,為自己謀些東西。二人這般出其不意的讓皇后吃了個啞巴虧,也是頗有手段。但換句話說,倘若不是自己,再過幾日,這后宮的等級怕是又要重新劃分了。榮與辱只在一念之間,這便是后宮女人的悲哀。
雖這般想著,緋煙的臉上卻是現出懊惱的神色,低下頭聲音有些低沉地道,“都是煙兒不好,若是煙兒在醫術方面的造詣再深些,定能提前替二妃診斷出身體上的異樣……”
緋相聞言卻哈哈一笑,“這怎么能怪煙兒呢,診不出來好啊。說明煙兒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呢,煙兒不能放松哦。”
診不出來還好?聽著緋相口中的歪理,緋煙暗中搖了搖頭,果然在朝堂之上待得久的人,這歪理也是一套一套的。
見緋煙依舊低著頭,緋相以為自己的女兒仍然在自責,便伸手托起女兒的臉,臉上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柔聲道,“煙兒乖,不想這事了。與父親一同用膳吧,見你這幾日臉色蒼白,父親特地讓嬤嬤做了幾樣菜給你補補。說了這么久,也餓了吧。”
緋煙嗔怪了父親一眼,這才臉色有所緩和,撒嬌道,“父親才想起來,煙兒差點以為父親生氣,不許煙兒用早膳了呢。”
“怎么會呢,來人,用膳。”緋相哈哈一笑,攬著緋煙來到桌前,父女倆一同用膳。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之前的對話卻是一字不落的被另一個人聽了去。緋煙和五皇子也有來往?緋月躲在墻角處,心中嫉妒的幾乎要發狂。先是太子,信陵王,連五皇子都被這賤人迷住了嗎?緋月將手中的帕子蹂躪的不成樣,美目中流轉著陰狠,望了眼邊用膳邊談笑的緋相父女倆,繼而冷笑一聲,也罷,反正是將落馬之人,就讓更多人看到你的慘像吧,緋煙,走著瞧!
wap.xbiqug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