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妹妹李北方帶著明顯的怨憤走后，李東方失眠了，想來想去都是趙啟功，越想越覺得這個政治人很可怕，一方面拼命把他往自己的政治戰(zhàn)車上拴，給鐘明仁、王培松這些領(lǐng)導同志造成一種趙李同盟，觀點一致，進退一致的假象；另一方面又從沒放棄過暗中對他的政治反撲和攻擊，四起的謠言和今天的事實充分證明了這一點。而且，不可思議的是，這個政治人在如此的被動之中仍占有一份主動，——迄至目前為止，包括陳仲成、趙娟娟在內(nèi)，那么多親信紅人落入法網(wǎng)，趙啟功竟然安然無恙。陳仲成對自己和趙啟功交往的秘密至今守口如瓶，趙娟娟被捕后也沒在任何問題上涉及趙啟功，——趙娟娟供出了陳仲成和五六個上過她的床的大小官員，卻絕口不談趙啟功。趙啟功這種未雨綢繆的周全算計和準確的預測水平，都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br>
    畢竟不愧是個政治人，趙啟功內(nèi)心的虛弱誰也看不出來，這陣子拋頭露面的次數(shù)突然多了起來。省電視臺的西川新聞里幾乎每天都有此公的鏡頭，不是在這里講話，就是在那里視察，甚至還在省作家協(xié)會組織的詩會上進行詩朗誦。給人的印象是，這位省委常委、副省長非但沒有倒臺的危險，倒是風頭正勁。</br>
    李東方由此想到，這個政治人既然一時還倒不了，那么他就一定會將政治攻勢頑強繼續(xù)下去，下一步必將逼他在國際工業(yè)園問題上和鐘明仁決一死戰(zhàn)，自己坐山觀虎斗。</br>
    果不其然，一周后，在共同接待歐洲一個政治文化代表團的外事活動間隙，趙啟功把李東方悄悄拉到一旁，仍像以往一樣親熱，笑呵呵地說：“東方啊，我接受了你老伙計的批評，把該做的全做了，該說的也全說了，你怎么辦呀？啊？國際工業(yè)園還不該關(guān)園嗎？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市委書記，你還準備讓我們青湖的老百姓忍耐多久啊？”</br>
    李東方挺自然地笑著：“老領(lǐng)導，你放心，我這人你是知道的，嘴上不說，心里啥都有數(shù)！該做的工作早就在做了，準備盡快開個會，先把污染最嚴重的12家企業(yè)頭一批關(guān)掉！”</br>
    趙啟功很懇切，也很知心地說：“東方啊，最好是全園關(guān)閉，不要拖了，也不要抱什么幻想了，還是趁熱打鐵比較好，對你和峽江都比較有利！你現(xiàn)在關(guān)園，鐘明仁會把賬記在我頭上，你就沒太多的壓力了。”自我感動著，又說，“我們是老伙計了，我除了有個對黨和人民負責的問題，還有個為你老伙計負責的問題。”</br>
    李東方連連點頭，應和說：“是的，是的，老領(lǐng)導，你的為人峽江的干部群眾誰不知道？這陣子大家都挺懷念你哩！現(xiàn)在市委大院里議論可真不少，都說你老領(lǐng)導懂得保護干部，連我小妹妹李北方都這么說，怪我當初不聽你的話。”</br>
    趙啟功擺擺手：“東方啊，這些沒原則的話不要聽，也不要往心里去！我這個人啊，過去就是太講感情，太善良，總把人往好處想，結(jié)果，才在用人方面犯了這不少錯誤，也給峽江的工作造成了一定的損失，給你們這屆班子添了麻煩！”</br>
    說到這里，他停下了，似乎很隨意地問，“哦，東方，怎么聽說你小妹妹也卷進去了？”</br>
    李東方也盡量顯得很隨意：“經(jīng)不起考驗嘛，4年前收了一家電腦公司的回扣，被舉報了，主動退了贓。”</br>
    趙啟功拍拍李東方的肩頭：“你老伙計就是過得硬！”想了想，卻又以一副朋友式的口氣說，“不過呀，也別走極端！該關(guān)心還是要關(guān)心，畢竟是你親妹妹嘛，你真這么板著臉公事公辦，老百姓還會罵你！罵你什么呢？罵你只愛惜自己的羽毛，罵你沒人味！對自己的親妹妹都沒人味，對老百姓還會有人味呀？啊？”</br>
    李東方也跟著苦笑：“老領(lǐng)導，這理可全在你手上，我算服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