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有些出乎梁淺深的意料,她從高院辦完事出來后竟看到辛梓的車停在外面,他坐在車里等她。淺深思維明顯遲緩了片刻,杵在大門口有點呆,辛梓見她停住了腳步只好自己下車替她打開門,好笑地問:“不上車?”
他載著她回到了他們的別墅,屋里一片狼藉,頗有點慘不忍睹,辛梓對此沒置一詞,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上樓回房。淺深看到那亂糟糟的一片立刻想起了那天不愉快的情景,心情頓時不好,便也不去收拾兀自回屋去了。這一呆一直持續到晚上,聽到有人敲門,淺深忙把吃了一半的面包放下匆忙跑去開門。門外,辛梓穿著居家的白色線衫,米色絨布長褲,他的頭發有點濕,白凈的臉上輕微泛紅,洗過澡后的沐浴露的清香撲面而來,讓淺深不禁失神。
“吃飯了,下來吧。”
辛梓說完便轉身下樓,淺深按下心中的訝異帶上門跟著辛梓下了樓。然后,她目瞪口呆地看到收拾一新的客廳、餐廳,被她摔碎的花瓶果盆,還有零零碎碎散落在地的東西全部被清掃干凈,茶幾上擺上了新的花束,墻上掛上了新的油畫。她再走到餐廳,餐桌上擺放著兩碗牛肉面。
“家里沒什么菜,隨便吃一點吧。”辛梓先坐下吃了起來。
淺深看著碗里的牛肉面,百感交集,她最喜歡吃的面。香濃的牛肉配上純正的豬骨湯,嫩綠的青菜擺上兩條,再撒上些香菜,面條爽滑彈性,色香味俱全。淺深稍稍嘗了一口,那種熟悉的感覺穿過食道透過血液嵌入內心,是她喜歡的鮮味,她懷念的感覺。
她回想起他們兩個人一起吃的第一頓飯,也是碗牛肉面,頓時覺得心里漲漲的,便緩緩放下叉子,默默起身,走出了餐廳。
“怎么不吃?”
身后傳來辛梓平靜的問話,淺深沒有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她就這樣漠然地回道:“不餓,沒食欲。”
在她回到屋之前,身后再也沒有傳來聲音。
如果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那就都當作是假的吧,也比讓自己多一分幻想來得好。
淺深還是過著早上起床屋里沒人,獨自吃早飯的日子,然后一個人駕車去事務所在那里鉆研案子,接待新的委托人,找案件當事人談話,去法院查看文件,有必要還要自己出去取證。她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的,有時候還會在晚上加班,比辛梓這個總裁都還晚,回到家的時候她會看到餐桌上備好的飯菜,然后第二天開始她會在外面吃好了回去,而辛梓自始至終都沒有過問過,他似乎也很忙。因此,同一屋檐下,兩個人卻并非低頭不見抬頭見,反而碰到的機率是小之又小。
雖然她以前的工作態度就很認真,可是最近尤為瘋狂,好像要把自己累死似的。事務所里的人對那天在淺深家的狀況閉口不談,頗有點小心翼翼。嘉妮終于看不下去,在連續兩個禮拜幫淺深定盒飯之后,實在受不了地說:“你沒必要這么虐待自己吧,還是我哥虐待你了,案子要一個個來,你急也沒用。”
淺深頭也不抬,自顧自地說:“過兩天我要出差一趟,那個□□案不在這里開庭,我得過去,我不打算自己開車,你幫我訂張汽車票。”
“我跟你說的你聽進去沒?”嘉妮氣惱,伸手抽走淺深手里的文件夾。
淺深一愣,抬眼看看橫眉豎眼的嘉妮,大大嘆了口氣:“知道了,我慢慢來,可以了嗎?好了,快幫我去定后天的車票。”
“我哥知道你要出差嗎?”
淺深做起了眼保健操,隨口回道:“還沒告訴他。”
嘉妮又生氣了,立刻手插腰不客氣地說:“你連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訴他?他會擔心的,記著今天一回去就跟他說。”
淺深苦笑,這孩子最近對她真是越發不像話了,仗著是辛梓的妹妹,公私不分,上班時間也敢對著她罵。
今天,在嘉妮的督促下淺深準時下班,可還沒走出事務所迎面就碰上一個人。顧景然手里捧著一大束鮮花向她走來,銀色的襯衫襯得他器宇不凡,英俊瀟灑。
“真巧,你下班了?”他眼里滿是笑,黑白分明的眸子極為漂亮。
淺深接過他送來的花,說:“剛下班,你來找我?”
“是啊,賞臉跟我吃頓飯嗎?”
淺深猶豫,好看的眉不禁意地合攏。
景然看得明白,神色黯淡下來,神采奕奕的眼睛也光芒盡失:“如果不方便就算了,辛梓會生氣,對吧。”
“不關他的事。”淺深怕嘉妮出來看到,自己手里捧著花怕是要解釋半天,于是飛快地回嘴,“到哪兒,走吧。”
淺深其實并不鎮定,跟著景然來到一家日本拉面店,景然很細心地幫她拉開座位,她回頭謝了句,卻立刻換來他的不滿:“什么時候,你跟我這般客氣了?”
淺深啞然,不知道該答什么好。
景然見她面露難色,馬上替她解圍:“沒事,兩年沒見,生疏一點也是正常的。只是不要一直這么生疏就好。”
這家店的氣氛不錯,很日式風格,景然說是日本人開的,所以很地道,淺深點了點頭,不做評價。之后,兩個人靜默地坐了會,等到點的面上來動了筷子后,才又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
景然卷起一團面,對著它吹了吹,笑道:“我想帶你去豪華餐廳吃,還不如帶你來這里吃。多貴的東西你肯定都吃過了,可是你最喜歡日式拉面,一定吃不厭。”
淺深正嚼著面,聽到他說話后不禁一頓,隨后淡笑著附和道:“是啊,日式拉面很好吃。”
景然一直不知道淺深雖然喜歡面食,可最喜歡的卻是牛肉面。可自從她和辛梓分開后,她便不再吃了,和景然出去吃面也只吃日式拉面,久而久之,景然便誤以為淺深最愛這種面。
景然拿筷子慢悠悠地卷著面條,柔聲說:“淺深,其實,我這些天想了很多。想你為什么又會跟他在一起,為什么沒有告訴我。”他靜靜地望著淺深,神情復雜,“辛梓他知不知道……”
“住口!”淺深倏地放下筷子,氣息有點急,她面色陰沉地對景然說,“不準再提那件事了!就是你也不行!”
景然立馬變了神色,慌忙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我只是不明白,不甘心,我很生氣,卻又不知道該生誰的氣。”
“你覺得是我背叛了你嗎?”淺深拿起紙巾輕輕擦拭了下嘴角,似笑非笑,漂亮的眼眸里倒影著景然略顯不安的臉龐。
景然慌神道:“我……”卻說不下去。
淺深冷笑:“看來你真這么想。”她慢慢從包里拿出錢包,清楚分明地說道,“景然,我很喜歡你,也很珍惜我們之間的情誼,沒有你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到現在。可我并不愛你,我不挑明是怕傷害你,我一直以為你會明白這個道理,希望你能主動放棄我。老頭子定的婚約我從來沒有答應過,況且你覺得那個時候我會有這份心嗎?至于他知不知道我結婚,我不在乎,我不怕他。”
景然木然地看著梁淺深在桌上放下一百塊錢,拿起包離席,她最后還是給了他一個笑容,卻是那么客氣:“花你還是帶回去吧,我也不好拿回家。那么,以后聯絡,再見。”
“能告訴我,到底我什么地方不如他,他能讓你如此念念不忘。外貌、學歷、才能、錢財還是地位?你給我個解釋。”景然急迫地拉住淺深,俊顏悲痛難耐,再也忍受不了她刻意的疏離,無法接受他陪伴她的那六年時光就這么消失殆盡。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辛梓,只有顧景然,淺深無法對他說出傷人的重話:“景然,不要這樣,你知道的,有些東西說不清。”
顧景然執拗地拉著淺深的手,急道:“可是,你知不知道辛梓的公司有問題,他剽竊別人的作品。”
淺深一怔,隨之立刻正色嚴詞道:“你胡說什么!”
景然也是一臉嚴肅:“你現在不信沒關系,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你……”想到什么,淺深瞇起眼試探地問道,“是那家公司的律師?”
景然緊抿著唇,點下了頭。
淺深甩手掙開他的禁錮,抬起頭一字一頓地說:“辛梓不會做那樣的事。”
“八年足以改變一個人,何況那個時候你那么絕然地要跟他分手,他公司發展得那么快,他為求成功急功近利也不是不可能。”
“景然,注意你的用詞。我們現在這么爭也是沒有意義的,你若是想證明什么就去做好了,只是你也要找得到證據才是。”說完,淺深頭也不回地走了。
淺深隱著滿腹的薄怒回到家,辛梓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她回來倒先是一愣,看看墻上的鐘,問道:“今天這么早?”
“嗯。”淺深含糊地應了聲,拎著包走進客廳。
“吃過了嗎?”
那碗面她只吃了兩口,于是,她如實回答:“還沒。”
辛梓隨手關了電視,起身說:“我做了點菜,熱一下就能吃了。”
淺深坐在餐廳里,辛梓在廚房幫她熱菜,她握了握手,又握了握,出聲問道:“那個案子怎么樣了?”
過了會,廚房里傳來辛梓的聲音:“沒怎么樣,調查中,過段時間才開庭。”
“老胡怎么說。”老胡是淺深替辛梓找的律師,是很有資歷的大律師。
“他說雖然對我們不利了點,但應該能打贏。”
“那就好。”淺深低聲說道,后又想起出差的事,便說,“我后天要出差,可能要三四天。”
辛梓端著菜走了出來:“嗯,自己在外面小心點。”他把碗筷放到淺深面前,“你慢慢吃,我上去了。”
淺深看著辛梓走開,回過頭看著那簡單的兩菜一湯,再想到景然的一席話,最后搖搖頭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