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門口,辛梓立刻打開家門,回身要伸手扶淺深,卻被她一掌拍開:“我走得動……”
話還沒說完,她腿上一軟眼看就要往前倒下去。辛梓眼疾手快上前一大步剛剛好托住她,然后彎下腰一攬,梁淺深穩穩當當地被他抱了起來。
“你放我下來。”淺深逐漸覺得身上綿軟無力,頭越發的痛起來,可還是犟著脾氣嘴不饒人。
“你這個樣子怎么上樓?”
辛梓不顧淺深的掙扎就這樣抱著她到了臥室,剛要將她放到床上,可一看到她床上鋪的,他倒吸一口氣,忍不住沉下聲質問:“都幾月份了,你怎么還睡席子?”
梁淺深已經無力抬眼,迷迷糊糊地低哼道:“又沒人幫我換,我不知道墊被在哪……”
看她如此難受,辛梓趕緊將她抱回自己屋里,將她放下后,他摸了摸她的額頭,似乎燙得更厲害了。
辛梓幫她蓋好被子,急忙找來家里的藥箱翻出退燒藥。
“來,把藥吃了。”辛梓把淺深半抱在懷里,將藥送入她口中,喂她喝水,“再喝兩口,不然藥還沒咽下去。”
好不容易把藥喂下去,他又將她用被子裹好發汗,守在一旁不讓她踢被子,她熱得難受,額上出了很多汗發絲都濕透了,他便拿來冷毛巾一點點幫她擦拭。
一夜反復如此,弄得他筋疲力盡,到后半夜的時候她溫度總算退下來了,可睡得一直不安穩,眉間的結沒有打開過,口中不時呢喃著什么。起初他沒聽清,后來才發現原來她在喊“媽媽”。
床頭的燈打到最暗,隱隱的燈光微弱地亮著,她臉頰上的紅云褪去不少,只是微微泛紅,長長的睫毛上閃著點點淚珠輕輕顫動。
辛梓坐在床頭,將她額上的毛巾取下,又換上一條冷毛巾。若就這么凝視著她的臉,仿佛時間都隨之凝固,那曾經流走的時光似乎在這一刻回來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遙,不再咫尺天涯。
還記得那個時候他們倆在圖書館看書,她看不了多久就要眼皮打架,不一會便趴在書上睡著了。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有機會慢慢的、好好的、大膽的、仔仔細細的描繪她的輪廓,看著她睡著的時候皺皺鼻子,嘟嘟小嘴,想像她一會醒來臉上紅紅的睡痕,每次他都情不自禁地看著她的睡顏微笑。別人都說梁淺深長著一張天使的面孔,卻有一副魔女的心腸。那時候的他聽了就覺得可笑,他的淺淺明明就是天使的面孔,孩子的童心。就是這樣一個女生在那么多追求者中最后選擇了他,他覺得那是上帝的恩惠。
這種想法在她離開她的時候破滅得干干凈凈。她不是什么恩惠,她明明就是他的劫難,不可自拔的劫難。
“你說我恨你,恨不得你死,我在報復你,可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恨就有多少愛。我不想恨你,可看到你還能那么坦然地面對我,露出這么無辜的表情,好像那個錯的人是我,你讓我把恨該往哪里放?”他輕輕撩開她凌亂的長發,她臉上的熱氣傳遞到他冰涼的指尖,一陣酥麻的感覺沁入心底,他猛然醒悟,匆忙將手收回。
“淺淺,你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為什么你可以瀟灑地放手,冷眼旁觀這一切,而我還在苦苦掙扎。”
淺深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起初頭疼得厲害,被灌下藥后慢慢不再那么難受,可是依舊睡得不舒服。睡夢中光影交錯,身在其中卻不知道夢見的是什么,連日來的委屈襲上心頭,令她突然好想念母親。漸漸的,熱氣散去,夢境也安定下來,可她似乎聽到遠遠的有個聲音在低嘆,輕吟著“淺淺”,那是誰,誰還會喚她這個名。
她很想說,不要再叫了,她聽著好難受,好想哭,可她就是無法回應,只能任憑意識持續模糊,直到跌入最深層的睡夢中。
淺深覺得眼皮像是灌著千斤重的鉛,她費了好大的勁才稍稍睜開那么一條細縫。屋里拉上了窗簾,只有細微的亮光,她又努力把眼皮撐起來一些,總算是把眼前的景象看了個清楚。
這不是她的房間,她的房間不會用這么沉重的黑灰色家具,身下的床也不是她的床,她的床上還墊著涼席,晚上睡覺的時候冷得她要把半條被子墊在身下還會發抖,而這張床那么溫暖柔軟,她還能感受到被子上干凈的清香。可她處于半運作狀態的大腦一時間想不出個所以然。
左側昏暗的燈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轉過頭,身子跟著動了動,不料隔著被子碰到了什么。她伸出左手拉開緊緊裹住她的被子,視線看過去,很快她混沌的腦袋倏然清醒。
辛梓脫了外套,穿著一件米黃色線衫趴在床邊,似乎睡著了,他手中還握著一塊疊好的毛巾。她這時候才發現她的枕頭邊躺著一塊毛巾,大概是她轉頭的時候弄掉的。而床頭柜上放著藥箱,水杯,一盒藥被拆開了放在一邊。
他照顧了她一整晚嗎?
心上被什么撞擊了一下,然后如水面的波紋慢慢蕩漾開去。臥室里安安靜靜,這好象是他們重逢以來最寧靜的一次,此時的他身上的氣息如此溫和安寧,她不敢再動一下,生怕他一醒來便回到平日里的平淡遙遠。
他淺色的發絲看上去柔軟細滑,她不禁回憶起那舒適溫柔的觸感。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她心里催促:就摸一下。淺深屏息很慢很慢地伸出手,指尖在即將碰到的時候縮了縮,待確定他還睡著后才敢輕輕碰上。
“醒了嗎?”
趴著的人動了下,淺深驚得連忙收回手,整個人立刻埋進被子里。
辛梓坐到床上,見她把自己埋得嚴嚴實實便上前去拉她的被子:“別蒙在被子里,出來讓我看看有沒有熱度了。”
淺深無奈,挪動了一下稍微把頭探出來一點,立刻有只手撫上她的額頭。那只手涼涼的很舒服,淺深閉著眼等他試好溫度。辛梓不放心,又拿來溫度計給她測了下,確定體溫已經退了下去。
他幫她重新把被子掖好,問:“身上還有沒有不舒服?嗓子痛不痛,頭還痛嗎?”
淺深搖搖頭,小心地睜開眼看他,他正有些擔憂地注視著她。
“你等一下。”
辛梓把床頭的東西收拾了下,出去后又端著一杯熱水和一只碗進來。
“先漱漱口,我煮了點粥,你先喝點。”
他扶她起身,拿來一個大靠墊讓她靠著,隨后自己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拿起碗舀了一小勺粥對著吹了吹,送到她嘴邊。
淺深愣愣地看著他一系列的動作,粥在嘴邊了也不知道張口。
“不想吃嗎?”辛梓奇怪地問道。
淺深立馬張口,可下一秒就被粥燙得咽不下又吐不出。
“等下……你怎么這么急,快吐出來。”辛梓連忙抽出紙巾遞到她嘴邊。
淺深盯著他硬是把那粥咽了下去,隨后才直呼氣。辛梓沒辦法,只好又去倒了杯涼水給她。然后,再喂她的時候,他耐心地吹了好一會才讓她吃。
氣氛有些怪異,說不上不好,也說不上好,一個喂,一個吃,但都沒說話,淺深不想說些掃興的破壞這樣的氛圍,而辛梓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碗粥差不多見底了,辛梓才開口:“這么冷的天還睡席子,請來的阿姨又辭了,體質那么弱還不好好養病到處亂跑,你一點都擔心自己的身體嗎?”
“無所謂,反正我在家里是死是活也沒人管。”
想到他一連幾日都不回家她就上火,剛才那一點點溫情馬上退居第二。
辛梓知道她在慪氣,便不再火上澆油,只說:“阿姨在好歹能照顧你三餐,你連飯都不會燒這么呆在家里想餓死自己嗎?”
“誰說我不會燒飯!”要不是在床上,淺深肯定已經跳腳。
辛梓露出一臉不信的表情:“你會?”
淺深瞥瞥他那碗粥,頗為自得地說:“我的烹飪技術可比你強多了,也許別的家務我不怎么精通,可烹飪我可是有研究過的。”
辛梓見她急于炫耀自己的樣子,不禁失笑:“那我怎么從沒見你做過?”
“你又沒讓我做,再說,你我都是在外頭吃的多,做了也白做。”
辛梓垂下眼,想了會,低聲說:“什么時候你做一次給……”
門鈴聲響起。
辛梓頓了下,將手中的碗放下說:“我去開門。”
淺深望著他走出房門,心想他剛才到底想說什么?不知是哪個該死的,真是會選時間。
過了會,那個“該死的”竟然上了樓跑到她面前,一看到她便說出非常欠抽的話:“你怎么這副鬼樣子?”
淺深一愣,立馬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樣子勢必恐怖,她本能地抬手理頭發,那個“該死的”又說:“別著急了,你什么樣子我沒見過,斷了只手就別折騰了。”
“你那么多廢話找死啊!”淺深喝點粥覺得氣力恢復不少,便拿出三分之一對倪淵吼道。
辛梓站在倪淵身后,看了兩人一眼,淡淡地說:“你們聊,我先出去了。”
倪淵自發地把一堆禮品放在地上,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看著淺深心疼地說:“你看你,知道自己身子骨弱,還把自己折騰往死里折騰。還是,姓辛的虐待你?不行,我呆會帶你去看醫生。”
“你夠了吧,我不想去醫院,只是累著了,休息下就好。”淺深懶懶地縮回被子,斜著眼看他。
倪淵環顧了下四周,剛才他進來的時候就覺得有點怪,現在他猛地意識到怪在哪里了。
“你跟他睡一個屋?”倪淵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這間屋子里有很明顯的男性氣息。
淺深知道他誤會了,可就是懶得跟他費唇舌解釋,他總讓她跟辛梓離婚,聽得她耳朵都要起繭了:“你來就是看我跟他是不是睡一個屋?”
倪淵回復笑容,討好地說:“當然不是,我實在是擔心你,忍不住還是來看你。聽說那次車禍真的很驚險,還好你沒事。”
“這事你跟老頭子說了沒?”
“沒有,不過……就算我不說,他大概也能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倪淵急忙為自己辯白。
“哼,誰管他,不要來打擾我就好。”淺深冷聲說道。
倪淵看看她,不知道自己下面的話會不會換來她更多的冷眼,可話還是得說。
他斟酌了下,說:“再過一個月就是你外婆80歲的大壽了。他讓我問問你,你去不去,如果你還是因為他不想去,他便不去,你去看看外婆,畢竟她年紀大了……”
淺深冷喝住他的話:“倪淵,這種事什么時候輪到你管了?”
倪淵臉色白了白,登時坐直了身子,不敢再多說一句。
“我跟你好說,并不代表我忘了你是誰,也不代表我心里有多喜歡你。你回去告訴老頭子,不要以為替我除掉了那些人就以為給了我多大恩情,讓他以后少管我的事。”淺深似乎不欲跟他再多說,閉上了眼睛。
“淺深,你別這樣對我好不好,我以后不說讓你生氣的話了。”
等了一會,淺深沒有反應,倪淵只好起身,臨走的時候跟她說:“那你好好休息,我帶來了些補品,記得吃。”
他走了之后,淺深才睜開眼輕輕嘆了口氣。
辛梓走進來,倚在門邊看著她,淺深心一沉,她又看到他眼里的淡漠。
“沒想到你跟謝總很熟,跟倪總更熟。”
淺深無力跟他爭論:“你想說什么就直說。”
“沒什么。”辛梓進屋收拾了碗筷,居高臨下地對她說,“把病養好了,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