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深站在警局大門口等辛梓去把車開來,小乖站在她身旁幫她打著傘,頻頻側過頭看她,撇撇嘴,說:“就算是他,又怎樣,老子就不信外婆會任他胡來。”
淺深沒響,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蘇致若用勁拍拍淺深的肩,淺深縮了下,轉過頭蹙眉看他,他咧嘴笑了笑,一排潔白的牙齒很是閃人:“哥會挺你的,別老苦著臉,有什么過不去的,我罩著你,大哥難不成還能一手遮天?不說外婆,大舅二舅還有我媽那里也得治他不是。”淺深垂下眼簾還是沒說話,蘇致若朝空氣揮了揮拳,說,“他敢這么做,我們也別跟他客氣,大不了撕破臉皮,我他媽還真沒看出來他這么沒人性,虧我還叫他那么多年哥……”
“不要說了。”淺深突然打斷蘇致若,臉色不佳,“小乖,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自己會看著辦。”
蘇致若一臉憤慨,頗有些兇狠:“淺深,我告訴你,這沒什么可怕的,外婆遺囑立了是你,你就堅持到底,怎么著都要所有遺產都拿到手里拽著,不讓他得一分便宜。”
這時候,辛梓的車開到了他們面前,淺深跟蘇致若揮了揮手,眼神幽暗:“讓我想想,我現在腦子里有點亂。有什么事,你打我手機吧,我會開機。”
上車后,辛梓對剛才的事只字未提,他知道淺深在思考,可淺深這次沉默的態度更令他心疼,如果她剛才發怒,哪怕情緒爆發得失控,也比她現在這樣來得好。
淺深靠著窗拿出手機,吸了口氣按下開機鍵,這么些天,她第一次打開手機,屏幕亮起的時候,她的掌心微微一顫。淺深盯著絢麗的開機畫面,頭腦中卻還是那張紙條上那丑陋的三個字。她一點都不驚訝,或者說,她已經沒有那個心神去驚訝,一顆心被悲涼和失望浸透,就連怒氣憎恨都變得渺小。她本應該毫不猶豫地殺到曾君諾面前,一巴掌拍掉他的虛偽,揭露他的人面獸心,然后拿出最狠絕的笑容指著他的鼻子告訴他,想要家產,下輩子吧。
可是,想著想著她又覺得莫名的悲哀,曾家豪門,難道豪門就沒有家人親情可言嗎?當切身利益遭受威脅的時候,竟可如此冷漠無情,不顧他人死活?雖然他們兄妹幾個從小關系不親,可也和睦,就算她離家多年,可那層淡泊的關系總還能維系表面的平和。大哥對她雖不如小乖對她那般親近,可也還算過得去,她脾氣不好他也總是讓著她,在外婆面前,孫輩之中也數他最孝敬。
淺深自認為沒有對不住他的地方,繼承的問題她自己壓根沒想過,也不在乎,錢的多少在她的概念里并不是那么清晰,因為,她早就意識到,人生并不是因為有錢就能快樂幸福的。再多的錢都換不回她已經失去的,她把自己隱沒在人群中,過著平凡人的生活,可就是這樣,還是活在風口浪尖上。
手機不停地震動,短信源源不斷地接收進來。淺深拿起來只是查看了下發信人,小白的,景然的,他們幾乎就是短信轟炸,詠吟姐和嘉妮、莫天也發來好幾條,甚至還有……曾君諾?淺深愕然,可還沒等她細想,她又看到一條短信,沒有姓名顯示,可是號碼她認得。那條短信的內容很簡單,字里行間甚至還夾雜著生硬,可是,此時此刻,梁淺深卻忽然因為這短短的幾個字有種想哭的沖動。
“女兒,安心待在家里。”
察覺到淺深異樣,辛梓轉過頭看到她緊緊捂住嘴神情悲戚,心下大亂,慌忙把車停下,拉過她的手急問:“怎么了?”
淺深鼻尖微紅,卻并沒有哭,眼神還是冰涼的,她看著他愣了一會,眼眸恰似一灘深水,她忽然激動起來:“我不明白,為什么他要這么對我,不管怎么說我是他妹妹!為了家產他就可以做出這種傷害我的事嗎,我根本不要什么財產,他可以把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我不是,他大可直接跟我來說,我會放棄所有繼承權!我早就遠離那個家了,這么做不已經告訴他們我不要什么家產,我只要自由,可他卻用這種下賤的手段迫使董事會驅趕我。你看,”她又把手機放到辛梓面前,指著屏幕說,“他竟然還發短信來安慰我,這算什么,以為我是傻瓜嗎?”
她一口氣不喘地把這些話說完,眼眸中有種受傷的沉痛,不曾遭到如此背叛,還是所謂的家人所為,這叫她情何以堪。
辛梓不忍,摟過她的肩輕吻她的額頭,好一會兒,他才猶豫地說出剛才一直在想的問題:“淺淺,有一點我沒想明白。”
“什么?”
“上次我見到你大哥的時候雖然覺得他這個人城府很深,也很傲慢,可是,我總覺得像他這樣的人沒有必要這么做……”
淺深驀地推開他,掙開他的手,眼神銳利:“你這么說什么意思?”
“淺淺,你聽我把話說完。”辛梓急忙拉住她,“你仔細想想,曾君諾在曾家地位已經很牢固,也許這件事確實會讓你失去繼承人資格,可是你不覺得這么做風險太大了嗎?暫且不說你外婆知道了會怎么樣,你父親那里肯定是不會放過傷害你的人,而且讓董事會的人知道幕后的人是他,對他來說也沒有好處,這種不光彩的手段即使能讓他上位,可終究會留下口實。”
淺深的眼中逐漸透出迷茫,她煩躁地按了按太陽穴,說:“你是說,不是他做的?”
辛梓冷靜地分析道:“這我還不確定,但是,我總覺得問題不似這么簡單。剛才我們逼問陳杰的時候,他起初非常抗拒,死活不肯說,可到最后他還是告訴了我們,但這一個過程我總覺得還是太順利,就好像他其實是在有意識讓我們逼問他幕后是誰。”
經辛梓這番敘述,淺深耐下心好好思忖起來,似乎是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她大舅近年來身體欠佳,二舅毫無經商頭腦,大姨嫁人后不理外事,曾君諾其實已經掌握了曾家大量的實權,外婆雖不似待她這般疼這個長孫,但也對他賞識有佳,他這么做萬一暴露,實則是自己打自己一個嘴巴,得不到半點好處。
想到這里,淺深立馬翻出他的那條短信:事情已經在處理,不要太擔心,外婆入院情況穩定。這是障眼法嗎,把自己跟這件事劃清界限?然而曾君諾平日里雖攻于心計,做起事來也很有手腕,可卻也心思縝密,步步為營,而今這么容易被他們發現他在操控這件事,好像確實不符合他的性格。
好長一段時間過后,淺深終于從苦思中掙脫出來閉著眼靠著椅背,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疲憊不堪,她覺得自己陷得很深,卻依舊一團迷霧。
“淺淺?”辛梓擔憂地喚了她一聲,她的臉色看起來好蒼白,額上不知何時已布滿了薄汗。
“我沒事。”淺深沒有睜開眼,低聲說,“剛才是我急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沒關系的。”他怎么會在意那種小事,辛梓沉吟了下,問,“你打算怎么做?”
淺深秀眉像是一個打不開的死結,緊緊地蹙著:“讓我再想想。”
辛梓輕撫她的長發,柔聲道:“不要急,總會知道那個人是誰的。”
“可是……”
話未說完,手機鈴聲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顯得格外尖銳,淺深愣了一會,屏幕一直在閃,小白的名字不停地出現隱沒再出現。
“喂?”
“淺深!”電話那頭驚爆出小白極具穿透力的聲音。
淺深被震得差點拿不穩手機:“是我。”
那頭忽然又沒了聲音,許久,倪淵才再次開口,聲音都在發顫:“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淺深微微偏過頭看辛梓,辛梓淡淡地看著她,目光平和。
淺深收回視線,貼著電話說:“我很好,我跟辛梓在一起。”
“我是說你現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倪淵的口吻非常堅決。
淺深又去看辛梓,辛梓揉了揉她的頭,笑著做了個口型:沒關系,告訴他。
“那你到市中心的金辰花園。”
話音剛落,對方就“啪”地掛斷了電話,淺深對著手機愣了愣,還是辛梓發動了車子,先說:“回去吧,他估計會飚車到那里找你。”
淺深似乎真的很累,車子再次開動后她就把座椅放下,一直側著身子蜷起來睡著。辛梓幾欲出聲問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可又不忍心打擾她休息。車子穿行了好一會兒才到達市中心黃金地段的高檔住宅區,辛梓在地下車庫停好車,正想著要不要叫醒淺深,淺深自己已經坐了起來,可臉頰微紅,嘴唇也紅得有些不自然。
辛梓見狀立刻摸了摸她的額頭,有點熱,再握住她的手卻很涼,驚道“你發燒了?”
淺深自己拿手背試了試溫度,沒什么感覺:“不知道,只是有點乏,頭暈。”
“那快回去休息一下,你今天都沒怎么吃過東西。”
“嗯。”
他們還沒走到家門口,就有一個人迎面沖了上來,撲面而來一陣風,淺深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用力抱在懷里,一聞那身古龍水的味道淺深就知道是誰了。
腦中空檔一拍,半晌才回過神來,淺深扭動了下可那人抱得很緊根本無法動彈,肩膀都開始發疼。
“小白……”
倪淵好像根本沒聽見,也沒把辛梓放在眼里,抱著淺深好像驚魂未定,只知道不停地在她耳邊喃喃:“你嚇死我了,我剛從美國回來就發生這種事,可怎么找你都找不到,淺深,我好怕你出意外。”
掙扎無望,也沒力氣掙扎,淺深只好無奈地靠著他:“我能出什么意外,辛梓一直陪著我,我不會有事的。”
倪淵的身體忽然僵硬了下,過了會慢慢松開,可兩手還抓著淺深的肩膀不肯放,他也不去看辛梓,就這么呆呆地看著淺深,好像不這么盯著淺深又會突然不見。
淺深本想責備他幾句,可一看他一臉憔悴,頭發凌亂,眼下的黑影濃重,這個小白定是因為找不到她擔心死了,于是再怎么氣惱他剛才的舉動現在也沒氣了。只不過……淺深快速朝旁邊看了眼,還好,辛梓臉色正常,看到她看他還淺笑一下。
“爸說已經抓到那個人了,可不讓我去,你知道嗎?”倪淵搖了搖淺深把她的注意力喚回來。
淺深心想,你這么激動,去了還不立馬砍死那個人,她點頭道:“知道了,不過,有些問題不像表面那么簡單。”
倪淵的俊臉皺到一塊,面色不善地問道:“還有什么問題?抓到了就把他往死里整啊。”
“我都說了問題沒那么簡單……”
忽然,淺深停住話語,倪淵順著她的視線轉過頭看到電梯前三名身著警服的警察朝他們走來。
淺深疑惑,她剛從警局里出來,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只是,那三個人不是沖著她來的,三名警察在辛梓面前站定,帶頭的那個一臉嚴肅地出示了證件,然后對辛梓說:“請問是辛梓先生嗎?”
辛梓掃了眼那證件,平靜地回道:“我是。”
那人繼續一板一眼地說:“我們懷疑你的公司涉嫌洗黑錢,請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