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有一會時間，淺深覺得有些悶，便跟媛媛示意了一下出去透透氣，上個洗手間。途中接到小白的電話，他那里很吵，想必又有應酬，淺深和他瞎扯了一會，拒絕了他想要到她家蹭一晚的邪惡想法，倪淵這個小白不依不饒了好一會，最終未果，于是又開始教訓淺深早點回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九點多了，沒意思的話可以回家休息了，不要累壞身體。淺深受不了他的嘮叨，掛了電話后返回包廂。
    走進去后淺深對幾個朝她看過來的同學笑笑，然后打算跟媛媛說一聲自己要回去了。可是，還沒等她走到媛媛那兒，包廂的門被人用力撞開，一個男聲很興奮地響起：“各位親愛的同學，我終于從外地趕回來了。不僅如此，我還帶了一位你們非常想念的人物，當當當……辛梓！”
    包廂里的氣氛一瞬間詭異極了，沒有莫天想像中的歡呼，也沒有莫天想像中的揶揄，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尷尬和詫異的味道，每個人都互相看看，再看看他，還看看他前面背對著他站著的女人。
    他正想發(fā)問，門口又進來一個人，此人說話語氣輕松，一臉笑容：“怎么，不歡迎我？”竟沒有人答話。辛梓微怔，走進來拍了拍莫天的肩膀，自嘲說：“看來我是不速之客。”
    “怎么會？”
    “是啊，我們都太驚訝了，沒想到你會來。你不是說你要和莫天出差，明天才回來嗎？”媛媛連忙起身上前，匆匆看了眼淺深，發(fā)現(xiàn)她沒有表情地看著地板，直直地站著。
    “哦，我們速度快嘛，談好了就趕回來了。你看，我們的行李還在外頭放著呢。”莫天指了指門外。
    這時候，在場的人才恢復正常，有幾個男同胞起身上前跟莫天還有辛梓擁抱，幫他們把行李拿進來。還有些人卻依然坐在沙發(fā)上靜觀其變。
    辛梓看了看滿滿當當?shù)囊晃葑樱χ鴨枺骸拔液退模亢孟穸甲鴿M了。”
    和十年前一樣不變的悅耳嗓音，低低的卻很輕柔，干凈獨特，像極了一杯沒有雜質的純凈水。淺深的腦袋里嗡嗡作響，一片混亂，仿佛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然而，心跳卻異常平穩(wěn)，一下一下有規(guī)則地跳動。
    淺深慢慢走回自己原先的位子，邵芝芝一直看著她，淺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轉身坐下。辛梓正被幾個人圍住，沒有注意到這邊。淺深靠在沙發(fā)上，有些進退兩難。如果這個時候提出回去，難免其他人不忘歪處想，算了，再坐一會好了。
    拿起杯子淺深稍稍喝了一口，一旁的邵芝芝還在看自己，淺深受不住了，轉過頭看著她問：“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
    “沒什么，只是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淺深愣了下，立刻說道：“下午剛完結一個案子，估計太累了，我明后天休息休息就好了。”
    “案子？”一旁的宣玫禁不住問道，“淺深，你現(xiàn)在是做什么的啊？”
    宣玫聲音不大，但也不小，一下子，包廂里的氣氛凝結了起來，淺深明顯感覺到有一道視線迅速看向了這邊。
    但是她并沒有回應。
    “媛媛沒說嗎？我是律師。”
    “律師？”又一個聲音充滿著好奇，“你當律師啦？真是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會從事服裝設計。”
    淺深低下頭迅速調整了面部表情，再抬起頭看向右邊的安小寧。而這個角度，她剛好迎上了那個視線。不是什么灼熱的視線，淡然得夾雜一些陌生，視線因為鏡片的過濾顯得很溫和，辛梓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過了一會便移開了視線，跟著莫天找了一個空位子坐下。倒是莫天看到淺深時神色復雜。
    淺深垂下眼，手里旋轉著酒杯說：“讀大學那會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醒悟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收到法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了。反正自己也不討厭這個專業(yè)就讀了。”
    “淺深，你真的變了很多。”
    “哦？”
    宣玫放下碟子，豎起手指一個個開始說道：“以前你總是會把自己打扮得最漂亮不說，不是名牌的衣服絕對不會穿上身，絕對不會穿t恤牛仔，而且說話囂張，態(tài)度刁蠻，笑容驕傲，喝酒、抽煙無一不精通，不愛讀書……雖然后來改了很多，可是，你現(xiàn)在讓我好震驚，好像，完全變了個人，氣質也變了。”
    “是啊，是啊，你剛才進門的時候我都沒認出你來。”媛媛也連連點頭。
    淺深微笑了一下，一手靠著沙發(fā)背支著頭說：“我這是成熟了，以前那些幼稚的想法和行為都被我改邪歸正了。人嘛，就是這樣，會變的。”
    “我被shock了。梁淺深變成乖乖女了。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吧。”
    “乖乖女？怎么說我這年齡也不適合這個稱呼吧。咳咳，我以前風評是不怎么的，不過好歹得給我個改過的機會吧。”淺深皺眉笑道。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結婚？”邵芝芝盯著淺深，一臉認真地問。
    淺深的呼吸窒了窒，稍后反問道：“那你呢？”
    邵芝芝不答，就這么看著梁淺深，梁淺深一臉輕松，云淡風輕地回看她。
    “好了，你們這些沒結婚的，告訴你們經(jīng)驗之談，結了婚后煩心的事多著呢，我勸你們能多玩一會是一會，不然到時候被家里那位綁住了就完了。”已經(jīng)有些醉醺醺的石彬發(fā)表發(fā)自肺腑的感概。
    “你不要嚇人了，不然辛梓都不敢結婚了。人家下個月就要擺酒席了，你這么說不是分明讓他有心理陰影嗎？”坐在辛梓邊上的秦毓也已經(jīng)開始有點大舌頭了，外衣脫了，領帶散了，一只胳膊搭在辛梓的肩上沖著對面的石彬嚷嚷。
    “你要結婚了？”媛媛驚呼。
    “是的，就在近期。”辛梓點點頭回答得很直白，聲音依舊平和。
    淺深全身的血液轟一下沖上頭頂，她迅速看向他，而他恰好也看著她這邊。
    八年后，他們的初遇說不上的偶然，明明都安排好了，卻硬生生地被錯位的時間扭到了一起。
    如果是八年前，辛梓絕對是那個第一個第一眼就能在茫茫人海里發(fā)現(xiàn)她的人。
    可是，現(xiàn)在，她只是坐在是十幾個人中間，他都沒有看到她。
    淺深站起來，舉起酒杯對辛梓優(yōu)雅一笑，她知道當自己的嘴唇上揚小小的三十度，小巧的下巴微抬時，是自己最驚艷的笑容。
    頓時，整個包廂都因為她難得一見的清致微笑而明亮了幾分。
    “我不能喝酒，那就拿果汁代替吧，祝賀你，祝你新婚愉快。”淺深不等辛梓回應，好像喝酒一般把果汁一飲而盡。
    辛梓也站了起來，他舉起的酒杯中醉紅的葡萄酒色澤誘惑，香醇宜人，他單薄的嘴唇輕吐出兩個字：“謝謝。”他也一仰頭，把一杯酒飲下。
    這是他們八年后的第一次對話。
    這個時候，沒有人發(fā)出一點聲音。
    “你保密得那么好，你老婆是怎樣的一個人啊？”石彬打破沉默問。
    “我都沒見過，他保密工作做得可好了。”莫天在一旁不滿地抱怨。
    辛梓低笑著搖頭，說：“到時你們就知道了，月底我會把請?zhí)o各位送去的，請務必出席我的婚禮。”
    淺深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葡萄汁，閉上眼睛大口地喝了起來，如同她以前在酒吧里無所顧忌地喝威士忌一樣。
    “淺深，是不是你手機在響？”媛媛指指淺深的包包說。
    “我手機？”淺深一愣，立即從包里拿出手機來，果然有來電，而且是倪淵的來電。
    “喂……”
    “親愛的，你是不是想讓我生氣啊，你怎么還不回家！你現(xiàn)在在哪里！”
    小白的聲音很響，淺深的音量又剛好開到最大，很多人都聽到了電話里的聲音。淺深尷尬地捂住手機，說：“我出去聽個電話。”
    淺深快速跑出門，這才對電話里的小白怒聲道：“你吼什么呀，我不是跟你說了我今天是同學會嗎？”
    “高中同學會又怎么了，你就能不注意身體了？快回來，要不我現(xiàn)在來接你。”
    “別鬧，過一會我就回來，你既然在我家就給我老實呆著。”淺深不客氣地掛了電話，剛一轉身卻見辛梓正在在自己身后。
    “要回去了嗎？”他似乎聽見了她剛才的電話，很自然地問道。
    “差不多了，我現(xiàn)在習慣早睡。”淺深也很自然地回應道。
    這副場景讓淺深第一時間聯(lián)想到一首歌，《十年》。
    “我也要回去了，剛下飛機感覺很累。那么，我先走了，再見。”
    他并沒有說“我送你吧”，也沒有提議“有空吃個飯吧”。
    而他的吐字發(fā)音還是和以前那般干凈標準。
    淺深點點頭，訥訥地答了句：“好，再見。”
    辛梓拖著行李不緊不慢地從她身邊走過，她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他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她仿佛還能聞到他身上曾經(jīng)令她著迷的清新的肥皂的味道。只是，現(xiàn)在他身上噴的應該是高級古龍水的味道。
    到底這樣的初遇被兩個人壓抑得出奇得平靜。而究竟是真平靜了，還是刻意為之，無從知曉。
    現(xiàn)在他是某公司的總裁，和八年前的他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他變了。
    而她卻從一個驕傲的公主變成現(xiàn)在這樣，一個不再做夢的上班族女人。
    她也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