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輕輕一扯,便解開了她的繩帶。
事態緊急,陸縈一心只想救她,一連褪了她上身的衣物也不覺有什么,但直到解開她的肚兜之時,臉上才飛過一道不自然的紅暈。而那傷口,不偏不倚,正好處于她的右胸之上,毒針周遭一圈,已經開始糜爛,看著便叫人生疼。
“姐姐,忍住……”陸縈看了看顧青盞的臉,毒液正在擴散,胸前的青黑色正在蔓延,此時容不得半分遲疑,陸縈埋下頭湊了過去,只停了一瞬,便張開唇貼了上去。
顧青盞此時尚未完全昏迷,感覺到有人在褪她的衣衫,半清半醒的狀態下她瞇縫著眼,眼前雖是一片朦朧,卻能依稀看清一二。
她看見陸縈一手撐著塌,一手扶著她的肩,伏在她胸前,為她吸著傷口里的毒血。這是第二次了,這是她第二次不顧安危這般救自己。
陸縈并未發覺顧青盞此時已經醒了,正盯著她看,她此時一心想要取出毒針,這針雖然已經沒入身體,但用內力吸出并不是難事,只不過……
“呃……”鉆心的疼痛讓顧青盞扭了一下身子,發出一身極輕的嘆息。
看傷口的糜爛程度就能推測這有多疼,陸縈立馬察覺到顧青盞身體的輕微扭動,她松開唇,見顧青盞強忍著疼痛的模樣,她心里卻跟著難受,只得柔聲安慰道:“姐姐,再忍一下……忍一下就好。”
連陸縈也沒注意到自己已是滿目通紅,淚水正在眼眶中打著轉,可顧青盞注意到了,她看到……她哭了。
顧青盞的心就像千刀萬剮一般,這二十五年來,從來沒有人為她哭過。可為什么,為什么陸縈要為她哭?為什么偏偏要是陸縈?她一遍一遍地在心中質問自己,已顧不上疼痛,她討厭命運,她恨命運。
“阿縈……我…不疼……”顧青盞啟開黑紫的唇,無力地說著,眼角竟有些濕潤。
映秋此時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皺眉搖著頭,顧青盞究竟有著怎樣的煎熬,只有自己一人明白,只是不懂,她何苦將自己淪落到這步田地。
映秋一直以為王妃是個聰明人,但聰明人也有糊涂的時候,尤其是動了情的聰明人。映秋將頭扭向一旁,不去看那塌上的二人,省得煩憂。
“阿縈……”語氣里雖無半點哭腔,但顧青盞眼角的淚卻和斷弦珠一般,落個不停。她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再哭了,可卻偏偏遇上了陸縈,顧青盞此時知道自己有多失態,她也知她已犯了此生中最大的錯誤……那就哭一場,以后,想必也不會再哭了。
陸縈以為她是害怕,笨手笨腳地用手捧著她的半邊臉,替她拭著眼角的淚。當眼神掃到她的肩與鎖骨,哪里有半點肉,褪了衣裳陸縈才發覺她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瘦。“姐姐,我在……”
這疼痛,怕是連八尺大漢都難以承受,更別提像她這般的柔弱女子。長痛不如短痛,縱使自己看著再心疼,也需下狠手了。
毫無預兆的,陸縈又埋下頭用唇吸著她的傷口,一點一點運功發力,好在顧青盞并沒有發出半點叮嚀,否則,她又該心軟了。
顧青盞強咬著下唇,額角,頸間已滿是冷汗,原本攥著被褥的手,慢慢爬到了陸縈的手邊,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握著。
陸縈一氣呵成將毒針吸了出來,沒有片刻猶豫,又一口一口為顧青盞吸著毒血……
顧青盞依舊緊緊抓著陸縈的手,直至疼暈過去,此時,她黑紫的唇已經慢慢恢復原色,經絡也趨向正常。
“毒退了……”陸縈笑著松口氣,滿頭汗漬,她滿眼都是顧青盞,哪還顧得上自己。她的目光落在顧青盞緊緊握著她的手上,見對方安靜地閉上眼熟睡了過去,方才放下整顆心。
待顧青盞的毒已散了去,她胸前的青紫也在慢慢消失,右胸上只留下一顆綠豆般大小的傷口。
陸縈這才細細地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方才為了方便取出毒針,竟將她的衣服都脫了去,白皙的肩頭還有白嫩的……白嫩的胸脯,她的胸好漂亮而且…好軟好軟,比起畫冊上那女子的…不知好看多少倍。
想到這里,陸縈慌忙為顧青盞合上衣襟,別過臉不再去看,偏偏這時又想到那本畫冊,她胡亂用手摸了摸唇,仿佛還能感受到方才柔軟的觸感……
“娘娘……您……”碧落看陸縈臉紅得似滴血一般,還以為她是把王妃娘娘的毒吸到自己身體了,直接給嚇哭,一邊哭還一邊大喊著:“韓先生韓先生……不好了……娘娘中毒了!您快來看看啊!”
陸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臉有多燙,被碧落這樣一喊更尷尬了,小聲嗔道:“碧落,我沒事。”
映秋望了望陸縈,無語用手扶了扶額,弄得陸縈渾身不自在,就仿似她看明白了什么一樣,竟然心虛起來。
“先生先生,娘娘無事吧?”碧落哭得五官都要擰巴到一塊兒。
韓真看了看陸縈的臉色,都無需把脈,道:“娘娘只是……”想了半晌的措辭,才緩緩道,“娘娘只是血色好……不是中毒。”
“王妃娘娘應該無大礙吧,毒已退了。”陸縈順勢就將話端轉移了,雖臉上的紅暈還未散去,但語氣已經恢復平靜。
韓真又替顧青盞把了把脈,眉心徒然一皺,又繼續靜心把脈,臉上滿是疑惑的表情。
陸縈見他這細微的表情,心里又覺不妙,忙問:“先生,先生可有其他發現?!”
“王妃氣息極弱且體內有一股寒氣在五臟六腑流竄,而正是這股寒氣抑制了毒液的擴散,血液流通極為緩慢……想必是中毒針之前吃了什么抑制血液流通的東西……才能保住這一命。不過,毒已解了,并無性命之憂,稍加調養便可。”
陸縈只聽得那句“并無性命之憂”便松了口氣,陸縈不禁心中感嘆,顧青盞同母親一樣,溫婉賢良與世無爭,她們就不應該出生在亂世,她們就不應該被卷入這些紛紛擾擾。
看著塌上熟睡的顧青盞,陸縈想,倘若如今是太平盛世,倘若沒了權勢與利益的羈絆,像她這般的女子,定是世間男子都想追求的,她會有好的歸宿,然后白頭偕老。
與她……白頭偕老,陸縈又想得遠了。
“王妃可好些了?”
鄭召的一句話又將陸縈拉回現實,沒有那么多倘若,沒有那么多假如,現實只有一種,就是昭王府的高墻還有風雨飄搖的命運。
韓真向鄭召交待著王妃病情,陸縈與之頷了頷首,便告辭離去。
“縈妃,今日……多虧有你。”
陸縈回頭一抹冷笑,并無其他言語。
“娘娘您知不知今日可嚇壞奴婢了,您又不是大夫為何還要……”一回到秋水苑,碧落的嘴就沒閑下來過。
馬虎、怕事、膽小、啰嗦,面對碧落的連珠炮陸縈只是笑著不回答,這些年也多虧了碧落陪在身邊,也不至太凄慘,至少還是有人可以說說話。
“……娘娘您是不知道,今日王妃娘娘可是為了王爺受的傷,王妃若不擋住這一針,那躺床上的可就是王爺了……”碧落一邊替陸縈捏著肩,一邊神神道道地嘮著,陸縈平日并不關注王府的閑言碎語,但碧落卻喜歡念叨,所以這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陸縈心中大概也有個底。
“替王爺擋的?”陸縈心里突然一堵。
“可不是嘛……今日王爺的反應您也看到了……”碧落的聲音愈來愈小,幾乎和蚊子的哼唧一樣:“……太讓人寒心了,要知道……王妃今日奄奄一息的時候,嘴里念的還是王爺……”
砰!陸縈突然拍桌子,把碧落嚇了一跳,“娘娘……”
陸縈鎖眉抿唇,平息了片刻才抬頭望著碧落,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休得胡言!”
“娘娘……我錯了……”
她氣,真的是氣碧落的口無遮攔嗎?她眉眼低垂,心里滿是失落。陸縈又同自己置氣起來,呵,這些……她不早就該知道的嗎?現在又是生哪門子氣……
碧落見陸縈臉色突變,知道是自己說錯話了,想趕緊說說其他的緩緩場,“娘娘,晚上去看望王妃娘娘嗎?也不知醒了沒……”
“不去!”陸縈語氣更重了,又把碧落嚇了一跳,可憐的小丫頭都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話。
“那……那……”碧落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明明娘娘心里那么掛念王妃,今日還不顧性命地去救她,怎么一到晚上又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奴婢……”
嘴上說不去,心里就真的不擔心了嗎?陸縈獨自用著晚膳,飯菜都涼透了也未曾吃上一口,碧落平時那么愛熱鬧的一個人,今夜怎么不去清月閣瞅瞅,怎么不嘮嘮王妃的病情……
她醒了沒有?
“娘娘,我們換一桌飯菜吧,都冷了。”碧落見陸縈正低頭扒著米飯出神。
“不了……”陸縈起身,“去清月閣。”
她是王妃,于情于理,自己也該去看看她,不是嗎?陸縈不知道,其實想見一個人,可以有千萬般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