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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丞相,夫人
那小伙計沒有抬過頭,可是誰都知道,此刻的他是滿面的紅色。掌柜的笑容到底是僵住了,彎腰扯住那小伙計的胳膊道:“小啞巴別磕了。”
掌柜的聲音里有一絲沒有察覺的哽咽,小啞巴是他在塞外撿回來的,他記得剛看見小啞巴的時候,他正瑟縮在黃沙里,挖出草根猛的往嘴里塞。
小啞巴剛到月華樓的時候,一口氣吃了二十個饅頭,那時的他竟是不知道有多少天沒吃過東西了。小啞巴懂事,手腳也勤快,能吃苦,掌柜的沒有孩子,一直以來便把小啞巴當成了半個兒子,現在看見他這幅模樣,到底于心不忍。
蕭兒一見掌柜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臉上的猙獰更多了幾分,轉過頭,紅艷的唇吐出冰寒的話。“怎么,他不磕,難道你來磕?”
掌柜面容一寒,挺直了身子,剛才擠出的笑容一瞬間消失不見。纖漠凝眉,是她的錯覺么,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這一瞬和剛才判若兩人,甚至他身上隱隱的還透著一股子的霸氣。
這樣的霸氣,絕對不該出現在一個酒樓掌柜的身上。
只可惜,那樣的霸氣只一瞬間便消失不見,掌柜的面容雖然依舊冷峻,可是那種霸氣卻再也沒有流露出絲毫。他只冷冷的說:“月華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也不是說讓人踩在腳下誰就能踩得了的。”
“哦?”蕭兒挑眉,嘴角泛著冷笑,“那要是我家相公,當朝丞相岳然呢?”
掌柜猛的一驚,臉上的神色變化了一瞬,語氣仍然冰冷,拱手道:“還請夫人給個薄面,小啞巴撞到你,是他的不是,我們月華樓擺一桌上好的酒席,算是給夫人賠個不是。”
“呵呵,”蕭兒笑得有些花枝招展,“一桌上好的酒席?你看我像是沒吃過飯的人么?”
“你……”掌柜的吐出一個子,臉色鐵青一片,咬牙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蕭兒目光一寒,走到小啞巴的面前,一腳踩在了小啞巴的手上,可是小啞巴身體顫抖了一瞬,竟是沒有叫出聲來。蕭兒抬頭,對上掌柜的眼,“很簡單,我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只要這小啞巴不是月華樓的人,這事便算了。”
蕭兒的話音剛落,一直將頭埋得低低的小啞巴卻猛的抬起了頭,面上的紅色一滴滴順著臉頰往下落,看不清他的面貌,可是卻能看見一雙充血的眼睛,眼里,彌漫著濃郁的哀傷與無奈。
纖漠一怔,這樣的哀傷和無奈,觸痛了靈魂的深處。纖漠別開頭,不再往那個方向看一眼,她怕,怕那種心臟抽痛的感覺。只是連纖漠都沒有發現,她的臉,早已經蒼白得沒了血色。
掌柜的沉默了,一張臉由紅轉黑,只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啞巴哭了,頭猛的往地上磕去,只“砰砰砰”,三聲巨響,宛如用盡生命的力量。在所有人都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小啞巴站起身,沖出了月華樓,只是轉身的一瞬間,他臉上的紅色液體和著淚水四濺開去,落在蕭兒的面上,將一張本就猙獰的臉忖得只剩下恐怖。
纖漠回頭的時候,只來得及看見一個倔強的背影,還有一片紅色的光景在蕭兒的臉上綻放。
“沒想到堂堂的岳丞相,竟取了一個這樣的女人。”柳子蓮冷冷的說了一句,拿起桌上的茶狠狠的飲了一口,茶水有些涼了,這才將心中騰起的怒火壓了下去。
柳子蓮的話,纖漠卻聽不進耳,她轉過頭,還能看見小啞巴沖出大門,行在街上,猶如飄蕩的魂。握著絲帕的手猛的一緊,纖漠站起身轉身邁開了步子,蒼白的容顏隱在絲帕之后。
蕭兒因為臉上的紅色液體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和掌柜的叫囂得越發的大聲了,在纖漠走過她身旁的時候,她竟連一眼都不曾留意。她沒有看見,纖漠的眼中,映出的是一張怎樣猙獰的面孔。
柳子蓮帶著小胡子幾人跟在纖漠的身后出了門,雖然心中疑惑,可是卻能猜中幾分。這個有著傾城容顏的女子,她柳子蓮到底是沒有看錯人。
滿世界的紅色,妖嬈在視線里,在空氣里掙扎著彌漫,最后幻化為鋪天的血腥沖進鼻腔。纖漠站在巷子口,一身雪白的粗布衣裳在有些紅色的世界里,刺激著每一抹游魂。目光落在巷子的深處,那里,是一個瑟縮著發抖的身影。
纖漠走到小啞巴的身旁,蹲下,手握著絲帕撫上他的臉。“你是個好孩子,比想象中來得堅強。”
意識有些朦朧的小啞巴睜開眼,眼前的女人,容顏漸漸清晰,小啞巴搖搖頭,想說,他不是個孩子,是個男人。可是,話梗在吼間,吐出的時候卻只有咿咿呀呀的哽咽。
“跟我走。”纖漠只說了這么一句,便拉住了小啞巴的手,小啞巴眨眨眼,臉上的紅色液體滑落,滴在纖漠白皙的手指上,讓白色的純凈沾染上一絲猙獰。
纖漠拿了絲帕,往手上一抹,紅色消失不見,她淡淡一笑,拉著小啞巴站起了身。
纖漠不知道,就在她笑容淡淡的一瞬間,在小啞巴的口中,模模糊糊的低喃過一個字,“美……”,只是聲音低低的,卻只有小啞巴自己聽得見。
巷子里的血腥氣息,在纖漠幾人離開之后漸漸消散,跟在纖漠身后的幾人,心里的某些東西卻漸漸的沉淀了下來。
“漠妃娘娘,到底是仙女下了凡塵。”小胡子傻呵呵的笑。第一百零六章幽巷,遇見
柳子蓮回頭掃了一眼,只留下一句,“傻瓜。”可是,話說出口的時候,她的臉上也是帶著濃濃笑意的。
意禾意伽兩人,倒是什么也沒說,只跟在柳子蓮身后,嘴角揚起漂亮的弧度,目光卻直直的落在了纖漠拉著小啞巴的手上,白皙得沒有一絲凡世的塵埃。
月華樓是不能回去了,纖漠帶著眾人挑了一間看上去還算干凈的客棧,開了幾間上房,她拉著小啞巴走進其中一間,讓店小二打了些熱水,屏風后,騰起的水汽將屋子彌漫出一陣朦朧。
纖漠拉著小啞巴來到木桶前,指著水霧彌漫,說:“洗洗吧,我們在外面等著,洗好了出來上藥,你頭上的傷莫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小啞巴臉上的血跡已經干涸了,扭曲成一片火紅的顏色,只留下一雙大眼睛,眼里,堅毅的目光透著一種滄桑。這樣的滄桑絕對不像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應該有的。
纖漠步出屏風,柳子蓮便站了起來,眉頭擰緊,面色陰沉。“我們該怎么安置他?”纖漠畢竟是皇妃,不是一般的小姐,可以隨便的收留幾個身世可憐的孩子。
纖漠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緊緊擰著,尋著方桌旁的紅木椅坐下,目光不禁飄向了屏風的方向。屏風是普通的青山綠水,屏風后,隱隱傳來嘩嘩的水聲。屋子里很靜,小胡子點了纖漠最喜的檀香,煙霧妖嬈,竟是飄逸的神思。
小啞巴出來的時候,眾人都睜大了眼,這樣一個男子,長著一張娃娃面孔,白皙的肌膚,濃眉大眼,連唇角也是完美的弧度,只是身子卻單薄了些,連小胡子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都有些松大的模樣。這樣的男子,竟是剛才那個滿面血跡的少年。他的姿色竟是比纖漠遜不了幾分。
令纖漠驚訝的是,盡管面對眾人直視的目光,小啞巴也沒有一刻的扭捏,只驕傲的仰著頭,這樣的他,讓纖漠疑惑了。他,絕不是一般的少年。
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在柳子蓮看見這個少年的時候,眼神曾經飄忽了一瞬。她咬緊下唇,臉,瞬間蒼白一片,目光落在小啞巴的臉上,險些收不回靈魂。這張臉,竟像極了那個人。
離掃墓的日子還有幾天的空閑,天剛蒙蒙亮,推開窗戶的時候,只能瞧見一抹隱隱的陽光。纖漠往外望了一眼,遠處還有著隱隱的白色,纖漠想,也許,在進皇陵前,她該去看看她娘。
早晨的客棧越發的冷清,大廳里沒有一個客人,只有店小二打著呵欠將大門往外推著,風往里灌,店小二瑟縮了一下身子,趕緊小跑著進了屋子。纖漠出門的時候,沒有吵醒柳子蓮等人,只將一紙留書用硯臺壓在了桌上,說是晚些時候便回來。
大街上,行人很少,偶爾幾人匆匆的從纖漠身旁走過,也是挑著擔子賣蔬菜的莊稼人。纖漠的步子不緊不慢,可是行了幾步,面上卻突然一寒。身后,似乎有某人的步子總是和她踩在同一個節奏。
纖漠不動聲色,步子繼續向前,只在一個轉角的地方才隱在了墻后。身后的步子一急,匆匆行來,纖漠猛的轉身站出,卻對上一雙焦急的大眼。跟在她身后的人,竟是小啞巴。
“你……”纖漠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只冷冷的看著小啞巴。
小啞巴眼里閃過慌張,隨即扯住纖漠的衣角,搖搖頭,眼里的慌張變成濃郁的擔憂。這樣的眼神,纖漠懂。他是在擔心她。纖漠笑了,伸手撫上小啞巴的臉,順滑的肌膚,被清晨染上一抹寒意。
“好,我帶著你。”纖漠淡淡的說,話音剛落,小啞巴的唇角便揚起了燦爛的笑。
纖漠在前,小啞巴在后,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任灑下的晨光將兩人的身影漸漸拉長。只要纖漠回頭,便會發現,身后的男子,揚著笑,正一步步踩在她的腳印上。
行過一條幽僻的巷子,遠遠的便聞見一陣刺鼻的酒氣,纖漠停下步子,有些猶豫,這巷子是通向遠處雪山的一條近路。站在巷子口往里望,只幽暗一片,看不見光亮。
纖漠正在猶豫的時候,隨著一陣撲面而來的濃烈酒氣,幽暗里卻猛的沖出一個人來。纖漠一驚,急急的往后退,可是撲面而來的人,卻狠狠的一把將她抱住,一同滾落在地。
酒氣吐在纖漠的耳旁,纖漠渾身一個激靈,壓在身上的人,口中低低呢喃著的竟是“纖兒……纖兒……”
靈魂,總在不經意間顫動。
纖漠的眼里,一瞬間騰起了水汽,卻在咬緊下唇的時候干涸。
小啞巴怒了,眼睜睜看著纖漠被一個酒醉的漢子撲到在地,他握緊了拳頭,在纖漠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便拉開了岳然,拳頭沖著岳然縮在纖漠脖頸間的臉面揮舞了過去。
血,濺到纖漠的臉上,只留下一聲驚呼回蕩在酒氣彌漫的巷子里。
岳然倒在地上,嘴角的紅色映著他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竟是一種猶如鬼魅的美。他迷蒙著眼,身子有些抽搐,竟哈哈的大笑了起來,只是那樣的笑,過于的刺耳。
“纖兒……纖兒……”岳然的呢喃湮滅在苦澀的笑聲里,可是每一聲,卻都讓纖漠的靈魂在冰冷中顫動。
纖漠抓住小啞巴的手,甩開,蹲下身子小心的扶住岳然的頭,只淡淡的說:“是我認得的人。”
小啞巴被纖漠甩開的手,僵在空中忘了落下,只是纖漠的目光落在岳然的身上,竟是沒有看見身后一雙受傷的眼。第一百零七章不是你的纖
岳然睜開眼的時候,空氣中的酒氣又彌漫了不少,視線里,是朝思暮想的絕美容顏。岳然笑,嘴角帶著紅色的液體,猙獰的苦笑。口中只喃喃的低語,“纖兒……”一開口,聲音里的哽咽讓人硬生生的疼。
思念,是一種錐心的痛。岳然的手抬起,纖長白皙的手指,險些觸上纖漠蒼白的臉,只可惜,指尖還未落下,手卻被纖漠抓在了手中。
“我說過,我不是你的纖兒。”纖漠的聲音比她意料中的還有平靜,心中只隱隱的疼痛著,更多的卻是一種內疚。對他,她到底是虧欠很多。
岳然迷蒙著一雙眼,被手上傳來的冰冷溫度凍得一個寒戰。他笑了,笑得有些猖狂,讓巷子里的酒氣一瞬間爆發,鋪天蓋地的涌進纖漠的鼻腔中,險些將她的靈魂湮滅。
岳然掙扎著將手從纖漠的手中抽出,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腳步縹緲,他的發,垂在臉龐,遮住了一雙深邃的眸子。在纖漠疑惑的目光下,他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兩步,再回頭,點點晨光灑在臉上。
他說:“你不是我的纖兒……你是他的女人。”岳然的聲音里,彌漫著哀傷,濃郁純凈,竟是化不開半分。他的頭高高的仰著,就望著日出的方向,許是纖漠的錯覺,那一刻,他的身影似乎縹緲了一瞬,就仿佛,這人世間已沒了他的存在。
纖漠站起身,面上沒有一絲表情,目光堅毅,沒有絲毫的退縮。她從容不迫的邁過岳然的身旁,腳步停頓了一瞬,只淡淡的道:“這位公子,喝酒傷身,喝多了,苦的也許是自己。”
岳然低著頭,眸子里的光芒閃爍,他抓住纖漠的手,猛的握緊。他冷笑,“這位公子?呵呵……如果我是這位公子,那敢問姑娘又是哪家的千金?”
纖漠面上一寒,抬眼看,沒有說話,只是咬緊了下唇,直直的迎視著岳然的眸子。
巷子里,沒有風,可是小啞巴卻覺得渾身冰冷。他討厭面前這個男人,他看著纖漠的時候,目光里的愛意沒有一絲遮掩。他握緊了拳頭,抬起腳向前邁,可是腳停在空中卻怎么也落不下。
“啪”纖漠的手,沒有絲毫猶豫的落到了岳然的臉上。
“這世上,沒有纖兒,更不會有你的纖兒。”纖漠咬著牙,蒼白的臉上只剩下猙獰。
紅,是純凈的,夾雜了化不開的濃郁哀傷。
岳然的頭低垂著,發絲有些凌亂,在沒有風的巷子里,死氣沉沉,竟是動也不動一瞬,可是,紅色,卻隨著發絲的末端一滴滴的往下落,綻放在空中,化作猙獰的虹。
血腥的味道和著酒氣,垂下的發絲將岳然的悲愴隱在黑暗里,將口中的血腥咽下,他的聲音一瞬間冷了個通透。“現在的你,比起那對母女來,猙獰得更加丑惡。”
纖漠是倉皇的逃出巷子的,直到一口氣跑到雪山的腳下,她才無力的癱軟在地上。眼前,是一片蒼茫的雪白,白得沒有一刻的停歇。
纖漠抬頭,遠處,是隱約的山頂,她的娘,就被埋葬在那終年不化的白雪下。可是,眼淚浸濕了雙眼,她哭了。眼淚落下的時候,她已經沒了上山的力氣。
娘,她真的比那對母女還要丑惡嗎?纖漠的眼,望著遠處山頂的白。
纖漠不知道,就在她轉身的時候,岳然抬頭,眸子竟是滿布的憐惜。
“纖兒,知道么,你的丑惡,讓人心疼。”這句話,岳然舔了舔帶著血腥的嘴唇,卻到底沒有說出口。
小啞巴跟上纖漠的步子,腳下踩著的是纖漠留下的狼狽腳印。他就站在纖漠的身后,看著面前這個女人,抽搐著痛哭,可是哭的時候,卻沒有發出一點哭聲。是怎樣的傷痛,竟連哭的時候,都沒了聲音?
恍惚中,纖漠記得,她累了,渾身發抖,曾經瑟縮在一個男人的懷中,那男人的手,還撫過她的淚。可是睜開眼,卻只是一張娃娃臉的小啞巴。纖漠一驚,擦干淚,猛的將小啞巴推開,臉上冰寒一片,只冷冷的對小啞巴吼道:“以后,不準這樣抱我。”
小啞巴咬咬牙,眼里的哀傷與憤怒一閃而逝,他嘴唇動了動,竟是什么也說不出口,只悻悻的收回了手。
雪山的頂上,纖漠終究沒有去,她只靜靜的站在山腳下,仰著頭,望著白色的蒼茫。
從晨光到黑暗,纖漠這一望,竟是一整天,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黑盡了,柳子蓮正焦急的在客棧門口徘徊,一見纖漠的身影出現,面上喜怒交夾,快步沖了過來。可是,步子卻在靠近纖漠一尺的時候猛的停下,她的手猛然抬起,沖著纖漠蒼白的面,可是卻猶豫著沒有落下。
“這世界,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世界。現在的你,還沒有任性的機會。”柳子蓮只說了這么一句,眼中還留有一些憤憤,收回手,她氣沖沖的走進了客棧,沒有回頭。
纖漠的臉色,沒有變化過一瞬,心,早已經麻木,便再也激不起一絲漣漪。她想起了岳然的話,她竟比那對母女來得丑陋么?呵呵,纖漠想笑,可是卻怎么也笑不出。她抬腳,步入客棧,身子挺得很直。
接下來的幾日,纖漠沒有邁出過房門一步,只沒日沒夜的守在窗口,望著天邊的日出日落,映著一張蒼白的容顏。柳子蓮似乎還在氣頭上,對纖漠也是冷淡了不少,倒是小胡子眼睜睜看著去皇陵的日子就快到了,一雙眼睛,險些紅了個通透。
第一百零八章密林深處
天邊,一抹淡紅,清晨的陽光還未灑下,天地間還透著一股子的朦朧。纖漠站在床前,眸子里的哀傷隨著天邊的顏色漸漸變濃。今天,便是去皇陵的日子了,一身粗布衣裳的她,眉頭緊緊的擰著。
柳子蓮站在纖漠身后,隨著纖漠的視線望去,一抹淡紅映在眸子里,面上是一陣寒意。她將包袱塞進纖漠的手里,只淡淡一句,“現在的你,還沒有失敗的權利。”
纖漠回頭的時候,只看見柳子蓮關上房門的身影。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纖漠想,柳子蓮這樣的女子,究竟是生性冷淡,還是熱情如火呢?人說,物極必反,是不是,當熱情到了一定的程度,反而冷漠了呢。
離開的時候,纖漠沒有讓眾人送行,只拿了一個包袱,便向城西去。只是,走出客棧的時候,身后那幾抹擔憂的視線,纖漠還是真切的感覺到了。
皇陵在京城的西面,四面環山,都是青山綠水的模樣,只一眼,纖漠便險些被這濃郁的純凈奪去了魂魄。從山腳到山上,是一條蜿蜒的小路,青石鋪成的路,在晨光里,綠得更翠了幾分。纖漠只抬頭望了一眼遙遙的山頂,山頂是一片密林,而那皇城就在密林的最深處。
許是纖漠的錯覺,一路上,身后總有些飄飄忽忽的感覺,看不清也道不明。拿著包袱的手緊了緊,纖漠的步子快上了幾分。上山的路,很長,可是,當靈魂已經麻木,時間便不會是一種距離。
只是,看似蜿蜒的一條小路而已,纖漠沒有想到會那么長。來到山頂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淡,索性天上一輪圓月,讓整個世界都彌漫著一種銀白的朦朧。山上的風很大,很冷,猖狂的肆虐在耳旁,纖漠顫抖了一瞬,眸子一寒,只將粗布的衣裳裹緊了一些,步子卻沒有一絲的動搖。
小路到了盡頭,面前,是一坐密林,透著一股子的陰森寒意,要是一般人,恐怕早已經腿腳發軟跑下了山去。只可惜,纖漠不是一般的人,早在她娘親死去的時候,纖漠的靈魂已經賣給了黑暗。沒有靈魂的人,便不會怕。
令纖漠驚奇的是,密林的深處,隱隱的透著一抹光亮。眼里不禁泛起疑惑,這偏僻的山頂,人跡罕至,莫非還會住著人家?心里這樣想著,纖漠卻向著那光亮的方向行了過去。不管是人是鬼,如果能尋得一片棲身之所,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循著光亮走了沒多久,出現在纖漠面前的便是一間竹制的小屋。這小屋,竟是有些熟悉,纖漠凝眉想了想,心,漏跳了半拍。仔細看了看那小屋,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心中疑惑便更深了。這小屋,和慚洛的母妃琴妃娘娘在皇宮里的居處竟是一模一樣。
光亮便是從小屋的窗戶透出來的,似乎還住著人的樣子。纖漠向前走了兩步,腳踩在干枯的樹枝上,發出微微的聲響。
就在纖漠的腳步還來不及收住的時候,門開了,背對著光亮的是一個挺拔的身影。風,泛著一絲涼意,帶動長袍飛揚。站在門口的,竟是一個男子,男子手中舉著一個燭臺,燭光微弱,只一瞬,便被風吹滅。
可是,僅僅一瞬,已足夠纖漠將男子的模樣看了個清楚。這男子,美得不像是塵世間的人。慚洛是俊得幾乎無暇,岳然是美得不可方物,可是面前的男子,卻是集美貌和俊朗于一體,這樣的人,生在凡世間,儼然是一種褻瀆。
纖漠沒有見過這樣的男子,臉上的驚訝到底是掩飾不住,直愣愣的盯著那男子的臉。只可惜,他的臉已經隱在了黑暗里,只被月華留下一抹隱約。
“您可是漠妃娘娘?”男子開了口,聲音帶著一絲低沉的磁性。
連聲音也如此的吸引,這樣的男子,怕是天下女子的心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只可惜,纖漠沒有心。眼中的疑惑更深了,纖漠沒有動,只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男子見纖漠點頭,側過身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口中道:“娘娘屋里坐,卑職已經在這里等候多時了。”
他自稱卑職?纖漠臉上的神色沒有一絲變換,腦中卻閃過各種揣測,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邁出步子,走進了屋內。
男子將門關上,屋子里搖曳的燭光總算安定了下來。纖漠掃了一眼屋內的擺設,竟是簡單到沒有一絲凡世的奢華,而最令人驚訝的是,連這屋內的布局都和琴妃娘娘的居所一模一樣。
方桌上,擺著的是豐盛的飯菜,雖不是什么珍貴的菜品,可是泛著陣陣幽香,卻是可口的模樣。男子見纖漠的目光掃過飯菜,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卑職是專門負責守護這皇陵的人,早早的就收指令,說是漠妃娘娘今日要來掃墓,所以才準備了酒菜。都是些山野的小菜,希望娘娘不要介意才好。”
男子說得客套,可是言語間,卻沒有一絲奴才該有的唯唯諾諾。這點,總讓纖漠透著一股子的不安。如果一個奴才沒有一絲唯唯諾諾,那便只有兩種情況,要么,這奴才有個強硬的靠山,要么,這奴才便不是真的奴才。
一個美到如此地步的男子,竟會獨獨的守著一坐荒山里的皇陵,這里面透著的詭異,聰明如斯的纖漠又怎會察覺不到。
纖漠盯著桌上的飯菜,沒有動,任燭光招搖在臉上,帶不出一絲暖意。
男子眼神變換了一瞬,淡笑道:“怎么……娘娘是怕這飯菜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