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歸雪被突如其來的漫長親吻弄得有點昏昏沉沉,但還是下意識地捕捉到了那個重要的稱呼。
此刻從背后抱住他的這個人,叫他“師尊”。
于是陸歸雪立刻想起來,在洛城的時候謝梳雨說,他曾有個關(guān)系很好的徒弟。
現(xiàn)在從這個狀況看來,他們關(guān)系確實“很好”——但跟陸歸雪之前想的師徒關(guān)系明顯不一樣,這無論怎么想都是歪到另一條路上去了吧?
陸歸雪帶著驚訝又疑惑的情緒,感覺心臟都在亂砰砰地跳。
什么都想不起來的滋味兒實在不好受,他急需搞清楚曾經(jīng)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又進行到了哪一步。
于是陸歸雪稍微偏過頭,試著問道:“你是我徒弟……沈樓寒嗎?”
沈樓寒交疊在陸歸雪腰間的雙手驟然收緊,剛才說話時揚起的笑意凝在唇邊。
他明明沉默著,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卻好似要將懷中的人狠狠禁錮住,哪怕是天地傾覆,也不愿意再有片刻放手。
沈樓寒血色的眼眸越來越沉,橫生戾氣,比魔獄最深處的血海更加令人心驚。
明明是期盼已久的重逢,明明在魔獄修補完成的第一時間,就見到了他放在心尖上思念的人,原本該是無數(shù)喜悅與感動交織的時刻——
然而陸歸雪這樣一個簡短的問句,卻讓沈樓寒仿佛又重新墜入了無底的深淵之中。
怎么會……師尊怎么會,忘了呢?
沈樓寒身上原本被他收斂干凈的魔氣,因為他心神不穩(wěn),隱隱又如同掙脫牢籠的兇獸一般,磨尖了爪牙,似乎隨時要滿溢而出。
沈樓寒身體壓抑得顫抖著,腦海中混亂無比,一瞬間涌出了無數(shù)種極端而又偏執(zhí)的想法。
他不該從陸歸雪身邊離開,他應(yīng)該把陸歸雪帶到某個無人知曉的地方藏起來。
從此無論日暮朝夕,四季年歲,陸歸雪都會永遠只注視著他一個人,記憶的每一分空隙都被他填滿,睜開眼是他,閉上眼也是他,再也不會忘記。
“嘶,疼。”陸歸雪被那雙手攔腰錮住,感覺骨節(jié)陷入了皮肉里,硌得他生疼。所以他說話時,言語也有些嚴(yán)厲,“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好好說話,我不想看到事情莫名其妙變得糟糕起來。”
他分明感覺得到,沈樓寒的情緒很不對。
很危險。
雖然陸歸雪也猜出他們的關(guān)系不一般,也沒有對剛才突如其來的親吻和擁抱感到不適,但這并不代表,他會因此對將要出現(xiàn)的危險視而不見。
沈樓寒聽到陸歸雪喊疼的聲音,原本晦暗不明的眼神忽然閃爍了一下,他如初夢醒般松開雙手,向后退了半步,血色眼眸中戾氣消去大半。
不能那樣,他絕不能放任那些偏執(zhí)而瘋狂的想法繼續(xù)下去。
如果他真的那樣做了,與曾經(jīng)的心魔又有什么分別?
沈樓寒腦海中翻涌的負面情緒被他強行壓制下去,他撥開那些陰郁的想法之后,想法漸漸明晰起來——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要將陸歸雪禁錮在身邊。
上輩子他曾經(jīng)那么做過,卻讓兩個人都如同身負荊棘,即使抱著僥幸去擁抱,也只能相互帶來刺痛,落下一身的傷痕。
“對不起,師尊,是我沖動了。”沈樓寒的神情有些惶然,剛才陸歸雪嚴(yán)厲的話語回響在他耳邊,讓他竟有些手足無措。
陸歸雪被松開之后,轉(zhuǎn)過身來,語氣又恢復(fù)了往常的平和:“沒事,也不是要責(zé)怪你什么,只是話總要說明白才好。”
“那師尊為什么會……忘記我?”沈樓寒說話的時候垂著眼眸,神情有些低落,他有一瞬間習(xí)慣性地想要湊近陸歸雪,但想起剛剛的情況,又按耐住了。
說起這件事,陸歸雪也只能暗自嘆氣,無奈地說:“我也不是單單忘記你一個人,七年前有一天醒來之后,什么都不記得了。”
“七年前。”沈樓寒嘴角泛著一絲苦笑,緩緩說道,“我就是在七年前的那個時候,和師尊暫時分開的。”
陸歸雪看著他垂眸苦笑的樣子,忽然感覺心頭微微一顫,有點心疼。
分離七年之后再重逢,對方卻已經(jīng)忘記了一切——這樣的事情,哪怕是放在普通的師徒之間,也肯定十分令人難過。
更何況他們看上去,關(guān)系還不止是那么普通。
“我忘記了很多事情,不過倒是在芥子里翻到了這本書。”陸歸雪取出那本被他畫上了涂鴉的書卷,翻開扉頁時,雖然對自己亂七八糟的畫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拿給沈樓寒看了。
他接著說道:“大約是以前準(zhǔn)備去這些地方,所以都記下來了。這路線看上去沒什么規(guī)律,我想應(yīng)該只是想四處走走,看看有趣的東西。”
沈樓寒接過那本書卷,指尖觸摸上那有些潦草的筆跡,從瓊山開始,挨個從地名上緩緩撫過,像是回憶起了什么場景。
最后他低下頭,看著地圖上那兩雙小腳印,終于,眉眼漸漸變得柔軟起來。
沈樓寒知道這是什么,曾經(jīng)在心魔融合之前,它因為不肯信陸歸雪所說的話,而執(zhí)意將陸歸雪拖入了識海的幻境之內(nèi)。
那時候,雖然心魔只是想看,陸歸雪是否會真的和他一同去魔獄。筆趣閣
但在那段幻境之中,沈樓寒卻也有機會看到了在陸歸雪潛意識里的想法——若是還有五年時間,陸歸雪會帶著他去很多地方,看過這人世浮生。
而幻境之中他們攜手走過的地方,正好和書卷上的地圖所吻合。
沈樓寒合起書卷,耳邊陸歸雪還在慢慢說著話。
“當(dāng)時我看到這張地圖,即使覺得畫得有點丑,但竟然也突然覺得,很想要出去走走。然后……就走到這里來了,之前也不知道為什么想要過來,現(xiàn)在想來,大約是冥冥之中還記得,還有事要去做。”
沈樓寒再抬起眼眸的時候,明明是一池血色,卻也顯得明澈,似是沾染星芒。
他站在陸歸雪面前,將書卷交還的時候,輕輕攏起陸歸雪的指尖,很快地在他手指上落下一個小心而溫柔的淺吻。
比起之前剛剛見面時的熾熱親吻,現(xiàn)在這個吻如風(fēng)中落花拂過,清淺極了,卻更加令人怦然心動。
沈樓寒再開口時,聲音比那個淺淺的吻更加溫柔,他說:“沒關(guān)系,師尊,就算你忘記了,我也還是會一直喜歡你,直到你再次給我回應(yīng)。”
陸歸雪感覺到指間輕柔的觸感,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心跳仿佛慌張地停了一下,漏掉了半個拍子。
他這是……被當(dāng)場告白了?
怎么辦,光靠他這七年間一片空白的感情經(jīng)歷,好像完全招架不住啊。
沈樓寒還想開口繼續(xù)說下去。
但突然之間,他感覺到身體內(nèi)有股陌生的力量開始翻騰。
一開始只像是小小的水花,然而很快便激起浪潮,在他經(jīng)脈之內(nèi)四處沖撞著,仿佛要滲入每一寸骨血,將其淬煉,使其新生。
沈樓寒臉頰上微微一涼,他抬手摸過去,在眼角邊的皮膚上碰到了一小簇半透明的硬物,像是璀璨而堅硬的晶簇,漸漸朝著他臉頰周圍蔓延。
他回想起來,這應(yīng)該只是個開始。
他正在經(jīng)歷著羽化成神的過程。
“你這是……怎么了?”陸歸雪也看到了沈樓寒眼角浮出的晶體,他還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摸一下。
卻又覺著不太禮貌,于是半路收回了手。
下一刻,沈樓寒握住了他的手,帶著他撫上了眼角那一簇半透明的晶體。
指尖傳來的觸感有些涼,仿佛細碎的冰雪。,,網(wǎng)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