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玨和劉徹二人說了好一會,俱是有些口干,門口處低頭不語的楊得意帶著兩個小黃門上來,先是為劉徹換了一盞熱茶,另一個小黃門又走到陳玨身邊,用一個小銅壺向茶盞內添水。</br></br>水聲汩汩,室內茶香彌漫,陳玨只覺得一陣心曠神怡,那邊劉徹不經意間抬手欲拿起茶盞,卻冷不防地被燙了一下,少年天子的眉眼頓時皺成一團。</br></br>將適才服侍劉徹的小黃門滿面的驚恐看在眼中,陳玨笑道:“陛下,臣還有一人要舉薦。”</br></br>劉徹瞪了那小黃門一眼,甩了甩手道:“還有誰?”</br></br>陳玨朗聲道:“孔仲尼十一代孫,孔安國。”</br></br>“又是一個安國。”劉徹調笑道,“子瑜不是故意如此吧,你要舉薦的人還有沒有叫破虜的?”</br></br>陳玨輕笑一聲,不由地想起某位郭姓大俠與黃姓女俠的兒子來,他道:“臣不認識有誰叫破虜,陛下若是想要叫做破虜的臣子,不若賜匈奴歸漢之人此名。”</br></br>兩人說笑幾句,便不再在破虜這話題上繼續下去。</br></br>孔仲尼雖是先賢,但這些年來他的子孫后裔遍布大漢,實在算不得什么晉身之憑,劉徹思及此處問道:“這個孔安國有什么特別嗎?”</br></br>陳玨放下手中的茶盞,道:“陛下,孔安國雖然年不及冠。但他地從兄孔臧孔太常對他甚為贊賞,臣與他有過一面之緣,此人從師申培公與伏生,在經典鉆研方面是個難得的人才。”</br></br>劉徹對孔安國這種并不長于實務的人倒沒有多大興趣,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道:“既是孔太常從弟,想必也不是平常人,改日你叫他去丞相府上拜見,若劉丞相不反對便先做個郎官或博士。”</br></br>陳玨微微一笑。這樣他已經算是達到了目的,他又與劉徹說笑了幾句,劉徹了一口熱茶,抬眼道:“子瑜,羽林軍的事情你還沒有想好嗎?”</br></br>陳玨聽得劉徹這種隨意而問的語氣心頭一熱,他隨后躬身道:“承蒙陛下看重,臣愿盡力一試。”</br></br>“好!”劉徹面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想了想。正色道:“子瑜,這事情就全部交給你,太尉那邊你也熟悉,有什么事情不好辦你就直接去問他。”</br></br>陳玨既然答應了這件事,心中自然已經有了大略的打算,劉徹這一大開方便之門自然更加沒什么問題。</br></br>“微臣遵旨。”陳玨和聲道。</br></br>劉徹點了點頭,又想起韓嫣對他稟告說王的住處已是修好了,據說雖然比不得宮中,但等閑列侯家地別院都及不上那處小莊子。這幾日他正琢磨著給韓嫣安排什么事情好。子瑜,你幫朕想想讓王孫去做什么好?”劉徹看著一臉平靜的陳玨。覺得讓他幫自己出出主意也是個不錯的法子。</br></br>韓嫣身份血統不比陳玨,雖然他也是戰國時韓襄王的后人。但在長安城中可沒有多少人在意這個。韓嫣現任的中郎是六百石官職,按理說對于韓嫣這種列侯家庶出子弟來說已是稍高,劉徹這么說就是還想再提拔他一些。</br></br>“太中大夫如何?”陳玨順著劉徹的心意說道,韓嫣是他好友,這種小忙卻不能不幫。</br></br>劉徹哈哈一笑,道:“你們倆可不能一起做太中大夫這種閑職,朕還指望你們為朕各領一邊呢。”</br></br>除此之外。劉徹心中也有些顧慮。陳玨是比千石的太中大夫,若是韓嫣能和他站在一樣的高度。不用說竇太后和阿嬌地反應,朝野上下的注意對韓嫣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br></br>劉徹心中在想些什么全在陳玨意料之中,他沉默了片刻,隨后笑道:“陛下,臣這個太中大夫怕也是做不久了。”</br></br>劉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忽地啊了一聲,笑道:“可不是,羽林軍朕一定要建起來,你這統軍之人自然不能只是一個太中大夫。子瑜,再過幾日,朕就要你成為大漢青史上第一個羽林中郎將!”</br></br>君無戲言,劉徹話一出口便是圣旨。陳玨當即離開座位,躬身道:“臣謝陛下。”</br></br>劉徹搖搖手,扶起他之后正色道:“子瑜,那些羽林孤兒的父兄都是為大漢獻身的忠烈之士,朕不能虧待他們,你一定要替朕把他們教訓成一群決不遜色于匈奴人的勇士。”</br></br>陳玨面上微笑斂起,嚴肅了神色鄭重地點頭道:“微臣明白,絕不敢教陛下失望。”</br></br>劉徹含笑點頭道:“陳將軍,朕信你!”</br></br>陳玨忍不住一笑,他這從沒打過一仗的人居然成了將軍,這實在不能不讓人感慨。</br></br>劉徹笑得夠了,回到幾案前抽出其中一本奏疏,掂在手中對陳玨道:“子瑜,既然你接下羽林軍這擔子,就先來看看這個罷。”</br></br>陳玨依言接過,信手打開之后飛快地看過一遍,原來邊關因與匈奴人作戰的緣故,死傷將士之后頗多,但這些人卻不是都有資格和能力入長安進羽林軍的。</br></br>使戰死者親眷老有所養,幼有所依。這句話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劉徹目前所能做的也不過是發放一筆安撫錢,最多減免一些租、賦、稅,真地由朝廷出錢養起這些個烈士之子無論放在哪朝哪代是不可能的事情。</br></br>這其中就有一個矛盾,若是這些少年選擇入長安羽林軍,他們家鄉地土地無人耕作怎么辦,老人無年輕人奉養又怎么辦。</br></br>陳玨看完之后也不由苦笑起來。邊關十萬戶,若要找出沒有任何人死在匈奴人手中地幾戶反而算是難事,想要顧及到所有人終究是烏托邦中地想法。</br></br>“陛下,將士們為大漢埋骨邊關,他們的后人朝廷不能不顧。”陳玨合上奏疏,將之輕輕放在幾案上,語氣卻格外堅定。</br></br>“朕也這樣想。”劉徹頷首道,“只是丞相所言也有道理,若是朝廷全力照顧這些人。必定顧及不到其他的要事。”</br></br>原來這奏疏是劉舍的手筆,陳玨心中想著,口中道:“丞相老成謀國,這其中所言句句皆是事實,陛下也不可輕忽。漢家自有法度,終不能平白養一群閑人,讓大片土地荒廢無人耕作,陛下不如取一個折中之法。”</br></br>“折中之法。”劉徹重復了一次陳玨的話。隨后道:“你是說把他們分開處理?”</br></br>“正是。”陳玨想了想,繼續道:“入羽林軍之事因人而異,陛下不妨下令命無親無故的孤兒自行選擇務農或者從軍,有親人的那些,家境不允者陛下可著地方官補給農具牛馬等物,若是家境尚好便一樣從其自愿。”</br></br>劉徹沉默了片刻,隨后拍板決定道:“就這么辦。”</br></br>陳玨附和了幾句,心中卻知道戰死官吏之后除外,平民中人怕是很難入羽林軍。農家子弟,總是更加傾向于守土務農。平淡一生,該是那些父母雙亡或對匈奴人感覺仇深似海地人才會迫切地愿入羽林。</br></br>“公子又升官了。”紫煙喜滋滋地道。“這次小婢要喚公子為將軍了呢。”</br></br>周遭沒有外人,陳玨毫無形象地伸了一個懶腰,道:“中郎將有什么好,若不是冬日通信不便,羽林新軍一時間拉不起來,你家公子我就要住到營地去了。”</br></br>“這不一樣。”紫煙急著道,“羽林中郎將。這可是古往今來獨一份。這樣地榮耀也只有公子才能得到。”</br></br>中郎將,邑比兩千石。聽起來較之食邑比千石的太中大夫似乎要高出一大截,這其實并不然。</br></br>兩千石官員也是有講究地,比兩千石之上還有兩千石,真、中兩千石幾級,所謂的比兩千石不過是千石和兩千石之間的一個坎,陳玨這個中郎將一年下來實際所得不過一千二百石左右,比兩千石的價值在于上一步便是名副其實的兩千石高官。</br></br>陳玨今日心情正好,詳細地與紫煙解釋了一遍,紫煙聽得連連點頭,最后她輕啊了一聲拍了拍光潔的額頭,道:“公子,展眉姑姑今日派人來問公子地食祿怎么處置。”</br></br>陳玨聽得稀里糊涂,稍后紫煙詳細說了一遍他才恍然大悟。他年紀不大卻也算是為官多年,從前做太子舍人時可以忽略不計,自他任職太子家令以來食祿便多了起來,一年半下來,陳玨這個“不識民間疾苦的公子哥”根本忘記了他也是吃皇糧的人,日復一日,他名下的糧食已經足夠堆成一座小山。</br></br>一時間,陳玨面上的神色精彩紛呈,他當年苦苦找工作時,絕對想不到忘記領工資這種事情居然會在他身上發生。</br></br>堂邑侯府的財富與陳午幾個子女的私人財富是分開的,陳玨搗鼓的作坊有一陣子稱得上日進斗金,陳午為了避免兄弟之間地爭執干凈利落地把這產業劃到陳玨私人名下,這點食祿雖說不在陳家任何一個人的眼中,但展眉象征性問一句還是有必要地。</br></br>“那些糧食拉到郊外別莊一部分,剩下的便先找處糧庫存著吧,等到得空時我再做打算。”陳玨輕描淡寫地道,地主愛存糧,這種不大厚道地習慣顯然已經被他染上。</br></br>紫煙答應了一聲,靜靜在一邊整理著東西,不多時取出針具,在小小的***下穿針引線,格外地認真。</br></br>陳玨以手支頜,思緒不由飄到羽林軍的組建上面,劉徹的本意是照顧陣亡將士之后,只是長安城中各家貴戚可未必這樣看。</br></br>太子舍人的職位向來熱門,就是因為在任者有機會接觸未來天子,眼下劉徹年紀也并不大,這羽林軍在外人看來八成就是擴大版的“太子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