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從淑妃那邊聽出些許不同后,謝崢便存了幾絲疑慮,暗暗猜測是自己這幾年風頭過盛導致……但他從不會靠猜測判定事實。</br> 他還是讓人去查了。</br> 這一查,便查出這兩年,宮里多了許多顏色。</br> 份位都不高,不過是昭儀、婕妤之流。</br> 然,經謝崢的人仔細查驗,這些新人,都與靖王、寧王兩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br> 這得說到大衍的情況了。</br> 大衍北接蠻羌,南連荒夷,西邊還有是不是騷擾一波的韃子。</br> 好在,這些蠻夷小國,都在明昭年被狠狠收拾過也就是謝崢的皇祖父那一代,算起來,戰事休也不過是二十年上下。</br> 戰后需要休養。</br> 明昭帝不說,承嘉帝上位后,更是大力減免賦稅、狠抓人丁、嚴懲貪贓舞弊。</br> 十來年下來,大衍已初見四海升平之態。</br> 這種情況下,承嘉帝便有些松懈了。</br> 他前些年勤勤懇懇,宮里妃嬪也多是老人,恰好前兩年宮里換了批宮女,又有嫻妃、安嬪等人在后頭推波助瀾,他索性由著性子,收了幾名。</br> 當然,也就僅此而已。承嘉帝畢竟沒有老到變糊涂,除了少去幾名老人那兒,別的都沒有出格。</br> 只是……</br> 這些美人,有幾個可都是安置在昭寧宮、昭順宮、昭康宮,此三宮,分別是嫻妃、安嬪、榮妃。</br> 對應的,正好是,寧王謝峸、靖王謝峮、和王謝嶦。</br> 謝崢瞇了瞇眼。</br> 這幾家,是聯手了?</br> 尤其是老四,才多大點,就敢跟這倆人湊一塊合謀?</br> 呵。</br> 看來,他讓這些人緊張了。</br> 緊張就好。</br> 緊張,就容易出亂子。</br> 他將紙張收起,遞給邊上燃了燭臺的安瑞。</br> 后者接過來,小心翼翼就著燭火燒掉信件,燒完還不算,還將灰燼碾碎了放進一只空碗里,用茶水沖散。</br> 他們這會兒還在禮部,人員走動駁雜,傳遞消息還算方便,就是得注意著點。</br> 謝崢輕叩桌面沉思。</br> 燒完信件的安瑞取水凈了手,打開擱在小幾上的食匣,取出其中小碗小碟,笑呵呵道:“主子先歇會吧,用了午點再接著忙活。”</br> 謝崢回神,嘆氣:“今天又送了什么過來?”</br> 安瑞掃了眼幾上碗碟,報:“今兒是生煎包和豆腐腦。”</br> 謝崢無奈極了:“這一天天的吃下去,我怕是要把墨云給壓趴下了。”</br> 墨云是他的寶馬。</br> 安瑞嘿嘿笑:“主子您天天練武的,這點兒吃的,哪里能胖起來。”他腆著臉,“這是王妃的心意呢,可不能浪費了。”</br> 沒錯,這是祝圓給準備的下午茶。</br> 雖然謝崢看著沉穩冷肅,算起來,也就是二十一歲的年輕人,正是飯量大的時候。</br> 而且,他每日卯時起,然后便一刻不停歇地忙到酉時,除去三餐時候,只有晚上才能稍事休息。</br> 這還是剛新婚時的日子。</br> 等到謝崢正式去禮部上班后,回來吃了晚飯,還得再去前院書房忙活兩個時辰。</br> 這一天打轉下來,年紀大些真的都扛不住。若不是他每天練武一個時辰,估計也是夠嗆。</br> 祝圓原本覺得,他只是性子深沉些、謀略深些,他名下勢力發展得好,大部分還是歸功于他的皇子身份身為皇子,不管是賺錢還是拉攏忠心的下屬,都比別人容易得多。</br> 成親后的這段日子,卻讓她看到了謝崢一路走來的艱辛。</br> 他現在都需要這般勞心勞力,在他們成親之前,在她接手鋪子、莊子之前,他會忙成什么德行?</br> 這家伙才二十一呢。</br> 想到謝崢十幾歲便肩負重擔,踽踽前行,祝圓就心疼得不行。</br> 別的幫不上忙,只能天天想著法子給他進補了。</br> 一天三餐,外帶下午茶跟宵夜,一頓不落。</br> 早晚飯、宵夜皆在王府里用,午飯跟著禮部用膳沒法子,下午茶卻是定時定點讓人送過來。</br> 這么一天天吃下來,謝崢覺得自己的衣服都有些緊了。</br> 他覺得自己并不餓。況且,哪有男人這般天天吃點心的?</br> 不過,安瑞這么一說,他還是站了起來:“算了,吃點吧,省得你這家伙回去跟王妃告狀。”</br> 安瑞笑容更盛了:“奴才可不敢。”</br> 謝崢輕哼一聲,問道:“別處有嗎?”</br> “都有,都有。”安瑞笑瞇瞇,“禮部諸位大人的份兒都送過去了,今兒是豆腐腦。”</br> 既然要送點心過來,以祝圓這種社畜性子,自然不會漏了謝崢的同僚。</br> 當然,送的跟謝崢這邊就不太一樣。</br> 比如謝崢今天吃的是生煎包加一碗特意調制的上湯豆腐腦,禮部眾人吃的就只有豆腐腦。</br> 湯湯水水嘛,一次送一大鍋過來,每人都能喝上一小碗,盡夠了。費不了幾個錢,還能賺一大波好感。</br> 祝圓不過是擔心謝崢吃獨食不好看,謝崢卻以為祝圓是在為他鋪路。</br> 如此美好的誤會下,謝崢自然不忍拂了祝圓的美意,只說了兩句,便走過來,揮袍落座,挽袖開吃。</br> 吃了幾口,想起什么,他又問:“王妃今日是不是出門了?”</br> “是。聽說去了聊齋。”</br> 謝崢點了點頭點到一半,眉峰驟聚:“聊齋?不是說去看看鋪子嗎?”</br> 安瑞打個突,小心翼翼道:“這個,奴才不甚清楚。”</br> 謝崢擰眉想了想,道:“讓人去看看。”</br> “……是。”安瑞心里嘀咕。不就是出了個門去了趟鋪子嗎?這也需要找人去查探?</br> 緊張太過了吧……</br> 嘀咕歸嘀咕,他還是乖乖去把人安排上。</br> 于是,一個時辰后,聊齋會議室那邊發生的場景,便一字不漏地傳到謝崢耳朵里。</br> 安瑞說得小心翼翼,他聽得臉色黑沉。</br> 半晌,他站起來。</br> “主、主子?”</br> “去跟黃大人打聲招呼,我今天先走一步。”</br> “……是。”</br> 再再于是,正在聊齋里與諸位管事開會,研討合集出版物的祝圓,看到熟悉的身影帶著幾名太監快步走來時,還以為自己眼花。</br> 彼時他們正在門窗敞開的花廳里開會,戴著淺露的祝圓坐在上座,手里還拿著炭筆在紙上寫寫畫畫。</br> 待徐嬤嬤緊張兮兮地過來戳她,她才看到那一行身影。</br> 同在開會,坐在下首的萬掌柜順著方向看去,登時嚇了一大跳,忙不迭起身,招呼大家去行禮。</br> 祝圓心下有些嘀咕,卻也乖乖起身迎上去。</br> 謝崢掃視一圈,精準地在行禮的人堆中找到江成,頓了頓,才將視線移回走到近前的祝圓身上。</br> 祝圓還未福下去,他便抬手攙住她:“免禮了。”</br> “怎么突然過來了?”祝圓就著姿勢湊過來,小聲詢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br> 謝崢神色有些不愉,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卻沒有多說,只道:“今天沒什么事,聽說你在這,索性出來接你。”</br> 真的嗎?祝圓狐疑地瞅他一眼。</br> 隔著淺露,謝崢自然看不到她的神情,不過,他了解她,拉過她的柔荑,轉而朝眾人道:“無需多禮,我只是過來看看,你們接著忙。”</br> 眾人皆有些遲疑。這,怎么接著忙?不說別的,王妃、萬掌柜之流,總得招呼他吧……</br> 卻聽祝圓問他:“既然您沒事,一起開個會,看看有沒有什么想法?”</br> “嗯。”都到了這兒,謝崢自然不會離她左右。m.</br> 眾人松了口氣。</br> 一行人再次回到花廳,分主次落座。</br> 離京數年的謝崢,不光長大了長高了,渾身氣息也愈發冷肅沉靜,比起數年前那名少年郎,氣勢更加駭人,他們都有些拘謹。</br> 坐在主位的謝崢卻端了谷雨送上來的茶盞細品,不吭聲。</br> 祝圓也不搭理他,朝眾人道:“會議繼續。陳管事,請。”</br> “是。”被點名的陳管事看了眼謝崢,清了清喉嚨,接著說下去,“方才咱們討論到這稿酬問題。按照合同所寫,我們原來給與的稿費僅限制了大衍月刊上的連載,如今若要集結成冊,著書售賣,那這恐會招來麻煩,所以我們得將這個稿費計算在內。”</br> 祝圓贊道:“陳管事對合同的條例當真是了如指掌。這個確實是很重要的一點,回頭你們擬一份出版稿費的章程和合同。”</br> “是。”</br> “另外,以往聊齋只做刊印和報刊,鋪子里的書籍全是外部采購。往后若是自己出版連載物,那相關的配套也的弄起來……”</br> 不知何時,謝崢已然放下茶盞,眼簾半闔,諸事不理,宛如打盹。</br> 只是眾人之拘謹半點不會減輕。</br> 好在會議本就開了些時候,謝崢到來沒多久,事兒便敲定得差不多。</br> 祝圓放下筆,最后道:“把今天討論的事情理一理,過兩天我再來”某人的爪子竟然捏她大腿!!</br> 她狠狠一巴掌拍飛,繼續道,“跟你們開會。”</br> “是。”</br> “散了吧。”</br> 眾人看向依然端坐在主位的謝崢。</br> 謝崢抬眸,擺擺手:“去吧。”頓了頓,又道,“江成留下。”</br> 江成愕然,有些無措地站起來。</br> 眾人不著痕跡地掃了他一眼,紛紛行禮,腳底抹油了。</br> 很快屋里除了下人,就剩下他們仨。</br> 謝崢也不說話,只拿眼睛冷冷地看著江成。</br> 祝圓看江成那大氣不敢喘的模樣,順嘴說了句:“您找江成干嘛呢?”</br> 謝崢不輕不重地掃她一眼,視線再次落在江成身上。</br> 三年過去,當年那名俊秀的小伙已然變成帶著書卷氣的斯文青年,看上去也是文質彬彬、儒雅俊氣。</br> 正正兒是那些才子佳人話本里的風流書生模樣。</br> 謝崢越看越不喜。</br> “江成。”他語氣淡淡,“你也是讀書人,管的還是文字之事,什么話該說什么,什么話不該說,你應當清楚得很。”</br> 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江成及祝圓自然還都記得。</br> 倆人臉色齊齊大變。</br> 前者是驚懼,后者則是,驚怒。</br> 江成噗通跪下:“小的出言不敬,實該萬死,但小的絕無冒犯之意,請王爺恕罪!”</br> 謝崢冷哼,正欲開口</br> 身側的祝圓卻站了起來,隔著淺露憤怒地看著他。</br> “謝崢,你監視我?!”</br>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要開始……搞事了!</br> 嘿嘿嘿。</br> 要不,你們還是養肥吧?</br> 我肯定有人又要罵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