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流理臺更適合用來做一些簡單的三明治和煎牛排,可此刻</br> 電飯煲悶著飯,砧板上橫著菜和蔥姜蒜末,旁邊的碗里腌著切好的瘦肉,一個鍋里正蒸著鱸魚,旁邊的一個平底鍋剛騰出來。</br> 一片熱火朝天。</br> 語琪站在一旁打下手,看著系著圍裙的沈澤臣左右兼顧,眼睛還在盯著清蒸鱸魚的火候,左手已經在往旁邊的平底鍋里倒油,還能分出心神從她這接過裝著蒜泥的小碟子。</br> 她看著他放下油去拿鍋鏟,忽然覺得這個一直太過沉靜的男人像是走下了神壇,沾染上了凡世的煙火氣之前他是手執粉筆,冷靜威嚴的沈老師,此刻,他系著圍裙,拿著鍋鏟,變成了忙碌、真實、溫暖的男朋友。</br> 語琪站得離他近了些,笑起來,“我以前不知道,你這么會做飯。”</br> “每個人都有很多面,要全部了解需要時間。”他笑一笑,“就像我以前也不知道,你刀工不錯。”</br> “啊,其實我做飯也不錯,唱歌也不錯,彈琴也不錯,跳舞也不錯”</br> “……”</br> “有沒有一種賺了的感覺?”</br> “嗯。”</br> “等等……你剛剛說了嗯?”</br> “嗯。”</br> 她笑了笑,頭傾過去,靠在他手臂上,“其實我也覺得自己賺了。”</br> 他的眉梢挑起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過了一會兒,他才用帶著點兒笑意的鼻音發出了一個音節,“嗯?”</br> “你講課講得很好,長得也好,品味也好,頭腦也好,性格也好”</br> 她還要說下去,卻被他啼笑皆非地打斷了,“謝謝,紀同學,但是你不需要再這樣恭維下去了。”</br> “做老師的人是不是臉皮都薄,聽不得夸獎?”她一邊問一邊湊到鍋前吸了吸鼻子,瞇起眼睛道,“聞起來好香。”</br> 他似有若無地笑了笑,聲音在茲茲油聲中有些模糊,“你和紀總的口味可能跟我不一樣,等會兒你來嘗嘗,看咸了還是淡了。”</br> 語琪嗯一聲,接過他倒空的小碟子,把一旁切好的白菜裝盤遞給他。</br> 之后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流理臺前只有沈澤臣翻炒白菜的聲響。</br> 雖然如此,卻并不令人覺得尷尬。</br> 他們配合默契,幾乎像是一同生活了許久的老夫老妻。</br> ……</br> 快要出鍋之前,他讓她去拿雙筷子嘗嘗咸淡。</br> 她一臉正經道,“太麻煩了,你用鍋鏟給我挑一根就行。”</br> 他可能看出了她的這點小心思,也可能并沒在意,看了她一眼后笑了一笑,用鏟子撈起一根白菜葉子。</br> 她湊過去,就著他的手叼進嘴里,品味了一會兒,笑著對他豎起大拇指。</br> “可以?”</br> “何止可以。”她大肆吹捧,“新東方的水準。”</br> “……”</br> 他用半無奈半含笑的目光看她一眼,隨手將菜裝盤后塞給她,一個字都沒說,但偏偏就無聲地表達出了好了,干活去,小姑娘的意思。語琪沖他笑了笑,把菜端到一旁的實木餐桌上擺好。</br> 等走回沈澤臣身邊時,他已經重新點火倒油。</br> 平底鍋旁邊,番茄湯噗嚕嚕地煮著,飯香縈繞,燈光明亮,她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我們在一起多久了?”</br> 沈澤臣想了想,隨口道,“一個星期左右吧。”</br> “才一個星期么?總覺得跟你在一起很久了。”她一臉的隨意,口吻相當地漫不經心,實際上卻在狡猾地給他的潛意識埋下這個認知:他們的相處十分和諧,比他曾有過的那幾任女友都要和諧。</br> 他看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br> “怎么了?”</br> “沒什么。”他笑容淡淡,“好像的確是這樣。”</br> ……</br> 這頓晚餐的氣氛不錯,至少關系詭異的四個人坐在一起還算和睦,當然,話最多的當屬紀亞卿,他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跟沈澤臣講著他作為一個單身父親把一個不聽話的叛逆姑娘拉扯大是多么地不容易,在紀姑娘最混球的那些日子,他用了多少計策都沒能降服這匹小野馬。</br> 語琪一直冷著臉,試圖阻止這個老男人繼續向她的男朋友吐露她的那些黑歷史,但是沈澤臣卻對此很感興趣。</br> 于是她不得不在一旁旁聽了自己小時候是如何帶著人到家里開party把房間搞得一團亂,如何把自家老爸的私人助理當小弟使,又是如何破壞老爸的一段又一段的風流韻事……</br> “嗯”沈澤臣笑著聽完女朋友囂張又叛逆的過去后,看著她的眼睛含笑揶揄了一句,“你的童年真是多姿多彩到讓人羨慕。”頓了頓,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同樣孤單的童年,他的眼神變了幾變,最終柔和下來,像是穿梭過十幾年的歲月,注視著曾經和現在的她,“多好,紀總一直陪在你身邊。”</br> 這種氣氛感染得語琪有點兒鼻酸,可當她眼眶泛紅的時候,沈澤臣卻笑了起來,側過身,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紀總還說你長大了呢,怎么還這么像孩子。”</br> 語琪吸了吸鼻子,沖他笑了笑。</br> 坐在對面的紀氏總裁看著自己女兒對著男朋友微笑的模樣,不知怎敵就想起了妻子逝去的那個晚上,在他懷里安靜流淚的小女孩。妻子去得早,這些年來,關于她的事,他從沒讓保姆插手過。</br> 親自學著給她梳馬尾辮,帶著她去買小衣服小鞋子,晚上笨拙地抱著她講睡前故事,陪著她一步一步長大……在她能自己梳辮子、買衣服、也不需要睡前故事之后,他就陪著她斗嘴,胡鬧,給她收拾所有的爛攤子,帶她去嘗試所有的新奇事物,就這樣,一轉眼間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個被自己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姑娘現在對著另一個男人依賴又愛慕地微笑,他忽然覺得心里空了一塊。</br> 天底下的父親大抵都是如此,把女兒當成了小情人。當她有了男朋友后,總像是被拋棄了一樣滿心酸澀。</br> 這些年的回憶翻涌上來,紀亞卿像是割舍什么珍寶一樣滿心不舍,語氣酸澀地道,“小的時候多乖,總說長大以后要嫁給爸爸,可現在呢,這家伙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小沈你了。”</br> 大概是氣氛真的太溫馨,所有的陌生和客氣都在這頓飯中消弭于無形,沈澤臣微微一怔之后笑了起來,沖她眨了下眼睛,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一樣開起了玩笑,“紀同學,你父親吃醋了。”</br> 語琪也笑起來,毫不猶豫地就把胳膊肘往男友那拐去,“讓他吃去。”</br> 沈澤臣笑而不語。</br> 女大不中留,紀亞卿完敗。</br> 大家說說笑笑之下,不知不覺就喝得有點兒多,最后酒勁兒上頭,紀亞卿直接就在飯桌上趴下了,叫都叫不醒,沈澤臣很是好笑地搖了搖頭,想去攙他,結果自己一起身也晃了兩晃,扶了扶椅背才勉強站穩。</br> 語琪嘆口氣,一把把他按回椅子上,和阮凝一起把紀亞卿扔回了他的房間。</br> “今天這么晚了,你們就睡在這里吧。”走出房間的時候,她隨口對阮凝道,“反正空客房多得是,我去給你們找兩套睡衣。”</br> “不、不用了吧。”阮凝還是有些拘束,“小臣家就在附近。”</br> 語琪頓下腳步,似笑非笑地側頭看她,“阿姨,你怕我?”</br> 阮凝愣了一愣,然后支支吾吾,“也、也沒有……”</br> “沒有就住下來,不然明天老頭子又要教訓我。”</br>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一間空客房的門,“你們今晚睡這兒行么?其實分開睡也可以,我再給你到樓上收拾間空房出來。”</br> 阮凝這次來是本著低調再低調,盡量不惹麻煩的原則,自然是不會要求什么,只揮手道,“不用不用。”</br> 說完之后才反應過來,這等于同意住下了,她愣怔了一下,頗有些茫然。</br> 語琪卻不管這些,只道,“那行,正好那間一直都有人收拾,直接就可以住。”</br> 兩人往回走到一半,就看到玄關之前,沈澤臣背靠著墻在閉目養神,肘間掛著阮凝的風衣和他自己的大衣,一副準備告辭的模樣。</br> 語琪看了眼他眼角處不正常的嫣紅,遙遙地便開口道,“今晚住這兒吧。”</br> 沈澤臣緩緩地睜開眼,一雙眼睛醉意迷蒙,反應很明顯地慢了半拍,“嗯?”</br> “住下吧,你喝了這么多怎么回去?”她又說了一遍。</br> 沈澤臣跟阮凝不一樣,跟她已經熟悉地跟自家人似得,在瞇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后,就緩緩笑了一下,攬著衣服的右手松了松。</br> 語琪輕嘆一口氣,拿過他手上兩件外套重新掛好,然后轉過身拉他,“跟我走。”</br> 沈澤臣安靜地跟上,雖然步伐有些拖沓,但腳下走得倒還是直線,比紀亞卿那老男人強多了。</br> 把沈家母子安頓好后,她各拿了一套自己和紀亞卿的新睡衣給他們,又把衛生間里的備用洗漱用品取出來擺好,才去把廚房和餐廳稍稍收拾了一下。</br> 回來路過客房的時候,她敲了敲門,剛剛沖過澡的阮凝穿著她給的那套卡通睡衣探出頭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扯著衣角沖她笑了笑,“是不是有點兒奇怪。”</br> 語琪上下打量了一下,瞇起眼睛。</br> 阮凝被她看得更加不自在了。</br> “還好。”語琪云淡風輕地評價了一句,進屋看了看沈澤臣,見他已經睡下了便不再多說什么,只囑咐阮凝道,“我的房間就在樓上,你們還有什么需要的可以來找我。”</br> 大概是底氣不足、且性格使然,阮凝在她面前根本沒有長輩的氣勢,對著她除了點頭就是微笑,比在紀亞卿跟前時還要小媳婦,語琪頗有些無奈,在出去之前稍稍頓了頓,回頭看了她一眼。</br> 阮凝要轉身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地看著她,“……怎么了?”</br> “沒什么,晚安。”語琪淡淡道了一句,垂下眼睫,給他們帶上了門。</br> 房門闔上之前,阮凝有些局促的聲音傳了出來,聽上去頗有些受寵若驚,“啊,好晚安。”</br> 可這個亂七八糟的夜晚卻是高潮迭起,一點兒也不安寧。</br> 語琪沉沉睡到半夜,便被門外的敲門聲給弄醒了。</br> 阮凝有些慌張地走進來,頭發凌亂地披著,睡衣的一邊領子也折著,這幅尊榮簡直嚇人一跳,語琪下意識地便清醒了一半,開口就問,“發生了什么事?”</br> 這個風韻猶存的美人立刻頓住了腳步,有些躊躇地看著她,好像是拿不準該不該用這種事情來吵醒她,臉上的神色分外局促不安,“那個,小臣好像在發熱,我來問問你那個……這里有沒有退燒藥?”</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