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宴清來早了。
    灰毛衣、牛仔褲、白球鞋,干凈清冽的少年氣息撲面而來。
    不管是他這身裝扮，還是手里拎著的果籃,都能看出一絲違和的乖巧來。
    和夾著煙盒站沒站姿的程飛揚一比，高下立現(xiàn)。
    程飛揚也納悶,這人長相實屬讓人過目不忘的那一掛，明明沒多久前在校門口看到他還把校服垮在肩上,一臉生人勿進的痞氣。一轉(zhuǎn)眼,上演變形記了？
    這不是梁溪所謂的學(xué)霸趴體么？小姑娘嘴里怎么沒句實話？
    程飛揚不動聲色把煙盒塞回口袋,朝身后梁溪打了個眼神：不介紹一下？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刻鐘,梁溪也沒想到顧宴清能來這么早,抬手把程飛揚往墻上一壓，空出玄關(guān)口：“你來啦！”
    目光落在提著的果籃上，少女不好意思地撓頭：“怎么還帶水果……也太客氣了吧?！?br/>     顧宴清終于把視線從程飛揚身上收回，輕點下顎：“應(yīng)該的。”
    程飛揚：？
    程飛揚：我怎么覺著這他媽是第一次上門見家長的架勢？！
    一旁被忽視的程飛揚故意咳了一聲：“六六,這誰??？怎么不介紹一下？”
    “哦哦,這是程飛揚,我一發(fā)小?！绷合舆^果籃率先給顧宴清介紹道。
    程飛揚略感不爽：怎么回事,不是我先問的么，怎么先給他介紹上了。
    受到優(yōu)待的顧宴清并沒有因此愉悅起來,反而因為程飛揚一聲“六六”遭遇了滑鐵盧。
    上回在校門口,他在梁溪的三言兩語解釋中，只把程飛揚當(dāng)做她一個普通朋友來防著，怕自己沒質(zhì)問的立場生生壓下了心里的疑惑。
    如今看來，兩人的關(guān)系遠超普通朋友。
    發(fā)小,青梅竹馬，對她稱呼親密，是他從來不曾知道的小名。
    比起郁悶，心中涌出更多的是他站在梁溪過去之外，作為第三人的無力感。
    他和梁溪認識不到一個學(xué)期，除了知道她的名字、班級、住址之外，其他的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這么淺顯的了解顯然已經(jīng)輸發(fā)小一籌。
    壓下心頭異樣的躁動，顧宴清深吸一口氣抬了抬小臂：“你好。顧宴清，梁溪在二中的朋友。”
    “哦，你好。”
    程飛揚伸出手禮貌性地觸碰了一下隨即收回。
    突然來了個人，還是男的，他當(dāng)然不能再借口出去抽煙，反而要待在屋子里，把這倆人都給盯緊了。
    玄關(guān)往里，是一段走廊，梁溪踩著她曾經(jīng)無比唾棄的兔頭拖鞋走在最前面引路。
    “他們都還沒來呢，你比較早。餓不餓?。堪?，我先給你拿飲料吧！”
    自打來了以后一直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程飛揚快氣暈了，心想自己怎么沒這待遇，還“餓不餓”“拿飲料”，合著他來了以后是個透明人啊。
    程飛揚自然又流暢地接茬道：“我的呢？”
    梁溪側(cè)過身子皺眉：“你自己沒手嗎？”
    “沒有，斷了。”
    這人什么毛病，平時來的時候把這當(dāng)自己家隨便吃隨便喝，現(xiàn)在要個飲料還不敢自己去拿了？
    看在顧宴清還在份上，梁溪忍：“行，喝什么？”
    “你拿什么我喝什么?！?br/>     她和周秘書剛從超市回來，周秘書又下去搬其他東西了。
    梁溪翻了翻她帶上來的小袋子，沒有多余的選擇，隨手抽出兩瓶還帶著冰氣兒的可樂遞了過去。
    程飛揚離的比較近，趁著梁溪在身邊，偷瞥了一眼安靜坐在沙發(fā)上的顧宴清，壓著聲音好奇地問道：“那個是你們學(xué)校的學(xué)霸？真的假的？我怎么覺著不太像啊……”
    “人不可貌相，你不懂么？”梁溪隨口瞎扯，“你看我現(xiàn)在也是要進軍學(xué)霸圈的人，你看像嗎？”
    “不像?！?br/>     “那不就得了，我可告訴你啊，他可厲害了。”
    少女一板一眼地憑空捏造道：“年級第一，看不出來吧？”
    程飛揚狐疑地又往沙發(fā)上掃了一眼：“真看不出來?！?br/>     ——我去會會他。
    后半句壓在心里愣是沒說出來。
    見梁溪抬腳要往顧宴清那里走，程飛揚主動搶過她手里另一瓶可樂：“我來我來。對了，六六。我剛看里邊又有蛋糕出爐了，你去拿一塊熱乎的給你朋友嘗嘗啊?！?br/>     梁溪打心底不想讓這兩人碰到一起，總覺得程飛揚太容易穿幫了，但他力氣大，半推半就就把自己往廚房里邊塞。
    一來一回最多不過二十秒，她躊躇片刻豎著一根手指警告：“你別給我瞎搗亂啊。”
    “不會~”
    程飛揚得了應(yīng)允，舉著可樂兩三步跑到顧宴清邊上撲通一聲大爺似的癱倒在沙發(fā)上：“喝可樂嗎，哥們?！?br/>     “嗯，謝了。”
    “聽說——你是個年級第一？”
    顧宴清剛接過可樂，手指猛得一縮，抬眼看他：“你聽誰說的？”
    “六六啊，怎么？她果然騙人了吧？”
    顧宴清眼窩深邃，復(fù)又垂下眼皮的時候，誰也看不清他眸底復(fù)雜的情緒。
    他在心里快速對目前的狀況做了簡單分析：梁溪要是知道他的事不會自己憋在心里不來過問，也不能這么快坦然接受。以她的性格，更不會做出讓朋友來試探的事情。
    當(dāng)下決定先不動聲色地配合，他微抬下顎，表現(xiàn)出優(yōu)等生一貫自帶的氣場：“她沒騙人，我是?！?br/>     程飛揚料定梁溪是胡說八道，不曾想對方應(yīng)得這么理直氣壯。
    他自己又是個學(xué)雞，想考驗一下也無從下手?？嗨稼は肓撕脦酌氇q豫著開口：“那你給我背一個，那什么牛頓什么定律的?！?br/>     顧宴清挑了挑眉：“你想聽第幾定律？”
    這他媽還分第幾？
    程飛揚有一瞬懵逼，很快強裝鎮(zhèn)定地擺了擺手：“算了，你說一個焦……焦的公式吧！”
    焦什么他的確是記不清了，反正記得復(fù)習(xí)提綱上有這么個玩意兒，程飛揚喉間一滾，把后面忘記的內(nèi)容含糊滾了過去。
    “Q=IRt，”少年云淡風(fēng)輕地緩緩答道，“你說的是焦耳公式吧？”
    “……”
    程飛揚突然覺得自己的猜測站不住腳了，雖然壓根不知道他答得對不對，但這種胸有成竹的氣勢好像還真挺像回事兒。
    “砰——”一聲，他拉開手里可樂的拉環(huán)，猛得往下灌了兩口。
    心里琢磨著：怎么說?。克麑κ遣粚ξ夷膬褐?，這他媽給自己挖一大坑。
    好在梁溪回來得夠快，小蛋糕一人一個往面前一推，笑瞇瞇地問他們：“你們聊什么呢？”
    “沒聊。”
    “沒什么?！?br/>     兩人異口同聲，對互相間的默契感到驚奇，對看了一眼又抿緊唇。
    梁溪見他們二人臉上無異，才舒了口氣，就聽突然傳來門鈴聲。
    看看時間，剩下幾個人也該到了。
    她不放心地看了沙發(fā)上各坐一端的兩人，以最快的速度小跑著去開門。
    果然，苗思雨和董珊珊乖巧地在門口站著，后面還跟著湊巧和她們碰到一起的徐涉。
    這下人員到齊，她在二中為數(shù)不多能說得上話的朋友都來了。
    眾人跟著梁溪一進門，就被客廳裝點的盛況給驚呆了。
    “哇，你爸媽對你也太好了吧！這蛋糕怎么這么香，我聞著就突然餓了！”
    “這是真的小松樹誒，啊，還有氣球，我的天！”
    為了給年輕人多一點私人空間，梁大偉一早交代了周秘書，除了幾個小朋友，其他人干完活就能先回去。
    廚房的收尾工作陸陸續(xù)續(xù)結(jié)束，周秘書帶著特意聘請的中西大廚魚貫而出，朝梁溪揮了揮手：“先走啦，玩得開心！記得還有禮物哦！”
    眨眼間，整個大平層只剩下他們幾個。
    大家都上高中了，碰上圣誕節(jié)很少有家長還會配合著哄小孩似的送禮物，更別說辦一場如此隆重的趴體。
    苗思雨全程沒合上嘴，驚訝地碰碰這個摸摸那個，喃喃稱羨。
    一到正廳，落地窗前顯眼的橫幅落入眾人眼簾。
    “……暨生日三個月紀(jì)念日?！倍荷夯匚哆^來，“梁溪，你生日啊？”
    “三個月前的今天。”苗思雨補充道。
    百聞不如一見，還有人家生日掐著紀(jì)念日繼續(xù)補慶祝的。
    面對眾人的疑惑，梁溪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爸讓人瞎寫的，生日過都過了，什么紀(jì)念日啊?！?br/>     “可……我們都沒有給你準(zhǔn)備禮物?！?br/>     “不用禮物啊?！闭f到禮物，梁溪想到了別的。蹦跶著跑到圣誕樹底下，盤腿坐在羊毛毯上隨手扯過一個禮物盒：“對了，你們過來看看。這是我爸給你們準(zhǔn)備的圣誕禮物?！?br/>     “……”
    她爸到底是什么神仙爸爸，給開圣誕趴體還帶送禮物的。
    本來加上梁溪，也就五個人，現(xiàn)在突然多出個程飛揚，禮物就不夠分了。
    梁溪自作主張把原本屬于自己的盒子算在了程飛揚頭上，這樣剛剛好。
    五個盒子打開，介于大家都還在上高中，并且這是一次有逼格的學(xué)霸聚會。
    梁大偉思來想去準(zhǔn)備了一人一臺kindle，每臺上面都貼著祝福的小紙條。
    禮物分到眾人手里，梁溪彎著眉眼托腮：“喜歡嗎？”
    “喜歡！超喜歡！”
    苗思雨和董姍姍都是一臉驚喜，愛不釋手地來回翻看。
    徐涉連紙質(zhì)書都沒翻過幾頁，一開始壓根沒弄懂這玩意兒是干嗎的，打開研究了半天發(fā)現(xiàn)是個閱讀器還有點懵逼。
    被顧宴清在桌底下踹了一腳立馬反應(yīng)過來：“我也喜歡！”
    在場除了程飛揚和顧宴清其余人均已表態(tài)，梁溪邊招呼眾人開席邊坐到顧宴清邊上，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忽閃忽閃：“那你喜歡嗎？這個看書不傷眼睛的，我覺得還挺好?！?br/>     顧宴清盯著她的眼睛看得出神，反應(yīng)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問的是什么，回應(yīng)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一絲迷茫：“你送的我都喜歡。”
    梁溪垂下眼睫，“也不算我送的，是我爸讓人買的?！?br/>     “梁叔叔送的，我更喜歡了?！?br/>     顧宴清這回徹底回過了神，毫不猶豫地答道。
    他倆自從搭上話，程飛揚就豎著耳朵湊在邊上偷聽，那邊嘰嘰喳喳討論著好吃的小蛋糕和點心，他隱隱約約也就聽見什么“喜歡”“不喜歡”的。
    以他敏銳的觀察力，多半就是在說面前那部kindle。
    他嘖了一聲伸長脖子湊上去：“需要問嗎？喜歡啊，鐵定喜歡。成績好的都喜歡這玩意兒，別說人年級第一了?！?br/>     程飛揚這人也是神奇，偏偏能把人家年級第一說得像是自己的殊榮一樣驕傲，語調(diào)強烈上揚，非常精準(zhǔn)的圈中了重點。
    梁溪腦子里有如一道奔雷閃過，目光下意識流轉(zhuǎn)于在場眾人各異的臉色上。
    苗思雨：年級第一！牛逼！
    董珊珊：上次家長會上去的年級第一好像不長這樣啊？
    徐涉：我大哥那必須第一啊，除了逼我們學(xué)習(xí)這點不太好，其他都是南波旺。
    可能因為和顧宴清一起的時候，他情緒不多，能表現(xiàn)在臉上的能少。梁溪覺得自己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起碼此時此刻，她看懂了苗思雨的欽羨和董珊珊的疑惑。???.??Qúbu.net
    至于徐涉，情緒復(fù)雜難以分辨。
    但她其實最擔(dān)心的一方面是程飛揚發(fā)現(xiàn)這其實不是什么學(xué)霸聚會把她學(xué)雞的身份給揭了，另一方面怕話題源頭顧宴清當(dāng)面駁了程飛揚所謂的年級第一。
    果然一個謊需要千千萬萬個謊來圓，心好累。
    梁溪轉(zhuǎn)瞬間思維跳躍想了很多，連忙咳了一聲打斷眾人各自的遐想：“呃，對。我爸爸辦這個趴體就是想讓我和新朋友，特別是成績好的同學(xué)們多聚一聚，是這個意思?！?br/>     借著角度優(yōu)勢，她說完拼命朝顧宴清眨眼：你能聽懂的吧？我說這么明顯了，你能懂我的吧？
    期待的目光落在顧宴清身上。
    在程飛揚話音剛落梁溪表現(xiàn)出的一絲刻意遮掩的慌張上，顧宴清就大概判斷出了前因后果，等她自己一解釋就等于現(xiàn)場證實他的猜想。
    苗思雨和董姍姍成績都不錯，在全年級也能排得上名號，眼前還有個年級第一，一聽梁溪的發(fā)言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了徐涉。
    后者臉上來回切換著兩種情緒：“你們突然在說什么我好像不太明白”、“這里就我成績不好，我是不是打擾了”。
    他還沒原地自爆，就見顧宴清撐著沙發(fā)扶手站了起來，用拇指指向自己淡定地自我介紹道：“年級第一。”
    抬在半空的手緩緩落在徐涉肩膀上，面無表情道：“這位年級前十。”
    作者有話要說：徐涉：等等，這個戲我感覺我有點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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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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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