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姬平野的嫡長子, 姬含章一出生就注定什么也不缺。何況他資質出眾,世所罕有,生來便能引氣入體, 五歲筑基,八歲金丹,十二歲元嬰,不到三百歲便晉升仙君境界。
沒有意外, 姬含章便是姬家下一任家主。
他自幼便被姬平野帶在身邊教導, 行周全,『性』情穩重,鮮少為外物所。但現下見胞弟識海破碎,便是姬含章素來喜怒不形于『色』,此時也不由深感震怒。
“含英……”姬含章抬封住姬含英周身『穴』, 將靈力灌輸入他經脈中, 以此緩解姬含英的痛苦。
“去請醫修來!”姬含章沉聲道。
一旁攛掇姬含英來的少年臉『色』煞白,聽他命令才回過神,躬身一拜,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去。
識海破碎更勝過剜心剔骨, 自幼嬌生慣養, 連受傷也極少的姬含英自然忍不了這份痛苦,就算有兄長靈力護持,是疼得哀嚎出聲。
姬含英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靈力不受控制地流失, 他的心惶然地向下墜,靈力……他的靈力沒了……
他也成了一個沒有修為的廢人!
一個凡人所出的庶子, 竟然敢毀了他的識海!
“哥,廢了他!”姬含英嘶吼,臉上神情因為痛苦而極度扭曲。
他一定要廢了姬扶夜, 讓他受盡無數酷刑后挫骨揚灰。
姬含章的神情有些凝重,他站起身看向姬扶夜,目光相對,氣氛一片僵持。
姬扶夜和這位長兄沒有什么交情,作為姬平野最看重的兒子,未來注定接掌姬氏的少主,姬含章沒有任何必要關注他。畢竟姬扶夜的資質雖然不錯,但與天縱才的姬含章相比,也沒有太多值得稱道處。
當日聽說姬含英毀了姬扶夜識海,姬含章不過微微皺了皺眉,覺得這個弟弟被母親寵得太過,肆意妄為,在比斗中下這樣的重,實在需要管教一二。
姬含英狡辯自己所為不過是一時失,姬含章便也沒有深究,只稍加懲戒,警告他不可犯。至于修為盡廢的姬扶夜,他只吩咐醫修保住他『性』命,否則兄弟鬩墻,情傳開必讓姬氏蒙羞。
姬扶夜活,此便能以姬含英在比斗中失作結。
姬含章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從未被自己看在眼中的姬扶夜能恢復修為,親毀了自己同母親弟的識海復仇。即便仙君威壓籠罩,姬扶夜竟然能作。
姬含章心中不由升起淡淡悔意,若是他及時出,含英也不至遭此難。
“姬扶夜,你如何在姬家族內公然行兇!”姬含章站起身,負而立,帶怒氣的威壓席卷向姬扶夜,中質問道。
含英毀他識海乃是青云試比斗時,姬氏族中不允弟子私斗,姬扶夜如此便是違了家規。
姬扶夜的身形相比姬含章有些單薄,少年長身玉立,如一支勁竹,即便面對狂風驟雨也不曾彎折。
“含章公子何不問問,是誰先的?”姬扶夜唇邊揚起一抹譏嘲的冷笑。
“哥,你聽他胡說!”姬含英尖聲道,“我不過是追一個盜寶的小賊來此,是他記恨當日,向我出的!”
姬含章有一瞬的沉默,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他對自己這個弟弟的『性』情頗有幾分了解。看來此番并不是姬扶夜恢復了修為來尋仇,而是自己這個弟弟故意尋釁,結果自食其果。
若姬含英不是自己同母所生的弟弟,姬含章當真想說一句咎由自取!
他深吸一氣,對姬扶夜道:“今日你觸犯家規,向含英道歉,而后自去戒律堂領罰便是。”
此話一出,姬含英顧不得識海傳來的劇痛,暴跳如雷道:“哥,你怎么能輕易放過他,一只卑賤的半妖,只配跪在地上搖尾乞憐的東西,我要將他剝皮拆骨,碎尸萬段!”
他這番話,讓姬含章深深地皺起眉。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住!”姬含章冷聲道,嚴厲的神『色』叫姬含英瑟縮一下,一時說不出話來。
見他噤聲,姬含章才看向姬扶夜,平復下心中復雜情緒:“向含英道歉,去戒律堂領罰,你二人恩怨便到此為此,不可提。”
同為姬氏子弟,本該攜同心才是!
“閣下是以什么身份說出這句話?”姬扶夜似笑非笑地反問,他并不打算接受姬含章所謂的‘意’。
“你既是姬氏子弟,自該遵循族中規矩。”姬含章的語氣中帶幾分訓誡意,身為姬氏少主,族中年輕一輩向來以他為尊,甚少有人對他這樣說話。“你修煉所用功法資源,盡數是姬氏提供!”
姬扶夜笑了一聲:“青云試上,本命劍斷,識海破碎,我與姬氏已經兩清。”
他能踏上修煉途,是因離央,他修煉的功法劍術,也是離央所授。
姬含章眉緊鎖,他今日來,并不是為回歸姬家?
心底隱隱升起幾分不悅,難道他以為自己有那位逝水宮離尊作靠山,行便能肆無忌憚,甚至不將姬氏放在眼中?
“你若一定要與姬氏撇清干系,那你可知,若是外人敢在這里傷姬氏子弟,是什么下場?!”
他不保留,屬于仙君的威壓盡數沖擊向姬扶夜。
姬扶夜臉『色』一白,仿佛有山岳千鈞落下,要『逼』他低跪地。
死死咬住牙,姬扶夜在自己中嘗到幾許血腥味兒,他運轉全身靈力,與這股壓力對抗。
姬含章見他竟然能抵抗住自己全力釋放出的威壓,眼中不由劃過一抹訝『色』,這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姬扶夜,你可知錯?”姬含章又問。
姬扶夜的回應,只是在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見他態度桀驁,姬含章眼神微冷。
既然如此,休怪他下無情,姬含章打定了主意要給姬扶夜一個教訓。
“本尊的人,何時輪得到旁人來教訓。”
一道低啞聲自天邊傳來,炸響在庭院中眾人耳邊。
在場的姬氏家仆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恐懼攫取住心臟,來自最純粹力量的威壓讓眾人忍不住跪下身去。
姬含章神情微變。
素白裙袂不染塵埃,離央落在姬扶夜身后,一雙深如幽潭的眼淡漠地看向姬含章兄弟二人。
在離央出現的那一刻,姬扶夜身上壓力頓時一輕,他退后一步,站在離央身邊:“尊上。”
離央淡淡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姬含章身上,在這一瞬間,姬含章生出了一種自己被兇獸盯住的錯覺。
眼子容『色』絕倫,讓人見失神,姬含章忍不住有剎那恍惚,這便是那位令逝水宮重開的離尊?
離央并不在意他作何想,緩緩抬起,她將掌心下壓,頃刻間,姬含章感覺有萬鈞重壓向他落下。
一息,兩息……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姬含章便也扛不住這股壓力,雙腿微微彎了下去。隨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姬含章被迫重重跪在了姬扶夜與離央面。
他漲紅了一張臉,羞惱慚愧等種種情緒涌上心,姬含章一出生便是天驕子,如何受過這樣的折辱。
姬含章想要掙脫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桎梏,但即便拼盡全力,也無法站直身。
這樣的力量……姬含章心中一悸。龍宮與凌霄殿他不曾在場,未曾親眼看見離央出,因而無論傳聞她如何強,姬含章心中存一份懷疑。
天下間以訛傳訛實不少,姬含章自是不能盡信,更何況,龍君和天帝所以敗在她中,或許更多是因為心中有愧,這才相讓。
但當姬含章直面離央時,他才知道自己的猜測有多荒謬,離央的強,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就算是同為上神的師尊瑯嬛,也不曾給過他這樣的壓迫。
在姬含章一生見過的所有能中,能有離央這般威勢的,唯有常年閉關于玉朝宮中的帝君明霄。
四周雅雀無聲,姬氏家仆拼命低下,不敢去看他的臉『色』,姬家少主何曾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候。
“我兄長乃是瑯嬛神尊親傳弟子,同為玉朝宮門人,你豈敢如此折辱他!”姬含英憤懣道。
離央拂,他便倒飛而出,重重撞在院墻上。
“本尊與玉朝宮早在一千七百年便已恩斷義絕。”離央神情淡淡,“便是瑯嬛當面,也沒有資格與本尊這樣說話。”
姬含英從墻面滑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姬含章眼中閃過急『色』,但渾身彈不得,自然也不能上察看姬含英的情況。
離央緩步上,隨她的作,姬含章整顆心懸了起來。
“犬子無狀,請離尊寬宥,日后我定當嚴加管教。”姬平野落在姬含英面,躬身向離央深施一禮,態度恭謹。
“你來得倒是及時。”離央嘴邊揚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
姬平野臉上帶客氣的笑容,這位離尊的『性』情讓人捉『摸』不透,如今看來,是極為護短。
“今日皆因含英而起,身為少主,你所為已失公允,你可知錯。”他冷覷了一眼姬含章,中道。
今日種種由姬含英的惡意而起,姬扶夜擊本就是無可厚非舉。但因姬含英是自己一母所出的弟弟,姬含章處置此時便不免有回護意,對于這一點,姬平野并不滿意。
作為姬氏少主,他當以家族尊榮與利益為先。
如今姬扶夜早已不是母族羸弱,能任人欺辱的姬家十七子,有離央在,姬家上下不能將他如何。
姬含章立時便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心神一凜,垂首道:“以欺小,是含章無禮,今日所為是我冒失,有失公允,請十七弟見諒。”
他鄭重向姬扶夜一禮。
若是姬含英清醒,看到自己兄長向姬扶夜行禮致歉,只怕當場氣暈過去。
離央輕笑一聲:“兩句話就想將情揭過,姬家主莫非真以為本尊是什么良善輩?”
姬平野也知,幾句輕飄飄的道歉實在不值什么,他拱道:“含英無禮,一年后神魔劍冢開,姬家可有一名子弟入內,這個名額,便予扶夜。”
這名額原本屬于姬含英,不過他如今識海破碎,一時也用不上,給了姬扶夜是恰。無論如何,姬扶夜體內流姬平野一半血脈,他的修為也足夠入神魔劍冢。
當日道尊與魔祖隕落,兩本命法器威力無窮,相互制衡下牽引無數遺落的神魔法器形成禁地。
這些自上古傳下的法器取任意其一,堪稱神兵。
神魔劍冢百年才能開啟一次,而每次開啟也需量靈氣,可容納進入的人也有限,是以姬家也不過只有一個名額罷了。
離央當然知道神魔劍冢是什么地方,恰姬扶夜如今少一把本命劍,或許能于神魔劍冢中尋得。
“可。”離央頷首,算是應下了姬平野的條件。
她看向姬扶夜,這才有余暇問起:“你來姬氏作甚。”
“尊上要尋人,我已有一些線索。”姬扶夜連忙答道,“關檀姚一族,藏書記錄有限,或許姬家主知道更多。”
姬扶夜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父親賣了。
離央微微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了姬平野身上。
姬平野在心中長嘆一聲,面上仍舊是溫雅笑意:“離尊有問,在下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
離央向他瞥去冷淡一眼,向走去。
眼見三人走遠,姬含章才站起身,踉蹌一步才穩住身形。
今日當真是顏面掃地,他垂眸苦笑,搖了搖。
姬氏家仆也如劫后余生一般松了氣,心中一陣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