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舟從離央肩上落下,  化人形，臉上只余一片茫然：“她是阿離的娘親，什么會被關在這里？”
    數禁制加,  以陵舟的力，只能瞧出其中大都出自上古之時，威力巨大。就算是肆虐一方的兇獸，也不曾用到這樣多的禁制。
    難道阿離的娘親,  比兇獸還要可怕？
    此時卻人回答陵舟的問題。
    離央盯著那張與自己肖似的容顏,  片刻后，緩緩開口：“以他人命格獻祭續命的秘術，是你告訴胥沉雪的。”
    的確是司命，才有如此『操』縱命格之能。
    司命似有些驚訝一般挑了挑眉，漫不心道：“看來,  她已死了。”
    “她的天道誓言,  果然是與你立下的。”離央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她。
    瑯嬛聽得一臉莫名：“你們在說什么？此事又與沉雪有什么干系？”
    一次神魔大戰，鮫人皇的胥沉雪助戰神族，與明霄、瑯嬛等上古神袛都頗有交情。
    司命的余光看向她，輕笑一聲,  明明作階下囚,  卻似并不將瑯嬛這位神尊放在中。
    “司命，你到底還做了什么？！”瑯嬛恨聲質問。
    司命微微抬起，面上帶著涼薄的笑意：“我可有『逼』她。是她一聽我有能替她那情郎續命的法子,  便立時應下了這樁交易。”
    她告知胥沉雪如何容玨續命，而胥沉雪予她一滴心血。
    以鮫人皇心血融入化之中,  就算是魔君天堯閽，也不能看破畫未的根底。
    有人能夠看出，那只是一具化。
    魔君不能,  在九重天上，不染塵埃的明霄帝君，也不能。
    “什么續命？沉雪要替誰續命？！”瑯嬛仍是不明，胥沉雪乃是她舊友，如何會出手幫司命？
    她難道不知，司命的謀劃有多險惡！
    離央與司命目光相對：“你費這樣大的心力，生下我，是了什么。”
    “是了九霄琴。”司命還不曾開口，瑯嬛已道。
    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瑯嬛上。
    而她看著離央，中似乎帶著幾悲憫：“她生下你，是了謀取九霄琴，得上神之位。”
    虛空之中一片沉寂，司命含笑抬眸，靜靜等著瑯嬛說下去。
    “上古之后，天道規則之下，九重天當有四位上神。”瑯嬛徐徐開口，“當年師尊曾師兄留下一縷先天之氣，他本可借此當即飛升上神。但當時我重傷，他了護住我的神魂，將這縷先天之氣融進了九霄琴中。”
    “而九霄琴，也此成神器。”
    “但當時我的體已開始崩解，還是只能選擇轉重修。”
    轉的瑯嬛，只要再次將九霄琴煉化本命法器，未來必定能晉升上神。
    此事頗隱秘，九重天上，也唯有明霄三位上神知曉詳情，余者都以，瑯嬛也與死在神魔之戰的其他仙神一般，神魂俱滅。
    而司命卻意中窺得了這個秘密。
    這六界之中，即便是仙君，壽命終究有限，而上神，則能與天地同壽，不死不滅。
    誰不想做上神呢？
    只是那把九霄琴，本屬于瑯嬛，明霄如何會交給旁人。
    在修堪稱六界一的明霄帝君面前，強取不行，便唯有巧奪。
    神魔本出同源，以混沌之源孕育出的魔君血脈，在天堯離央成年之后，就算是明霄當面，也不能辨。
    正如司命預料，在明霄救下離央之后，當真把她當做了自己師妹的轉，將她收弟子，賜下九霄琴。
    一切原本很是順利，司命只需等到離央飛升仙君，就可……
    但就在那之前，明霄的修斬情魄再次突破，他閉關數載，算出了司命圖。
    “當年師兄出關之后，罰你天雷加，并不是他聽說謠言，信了你與魔族勾結，而是要借天雷，散去你上掩蓋原本命格的力量。”
    離央木然地站在原地。
    陵舟訥訥道：“以帝君做的事，都是有原的啊……”
    瑯嬛又道：“在那之后，師兄才擒下司命，又將我找回。”
    離央的出生，不過是一場冰冷的算計，在這一局棋中，她只是司命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有信我與魔族勾結，卻信了我也在騙他。”離央嘴邊勾起一抹譏嘲的笑意，一字一句道，聲音低沉。
    瑯嬛一時失語，默然片刻才道：“師兄當時已斬了情魄，以……我從前聽玉朝宮中的仙官說過，師兄待你極，連你的劍法都是他親手啟蒙……”
    離央終于看向她，神情冷硬：“他不過是將我當做你的轉，察覺真相之后，便能立時將這些謂的都收回。”
    “這是師兄斬了情魄……”
    瑯嬛還想解釋，但離央已不想聽了。
    “既然已將她抓住，被她如此算計的明霄帝君，如何又還容她活著。”離央不信明霄會是如此心慈手軟，優柔寡斷之人。
    瑯嬛嘆了口氣：“在師兄抓住她之時，她正殺死當時六界最后一個能繼承司命仙格的人。”
    “司命仙格在，天道法則之下，誰也殺不了她。”
    “如今六界雖有能繼承司命仙格之人，卻還未曾飛升仙君，一時還不能承受司命仙格。”
    若非如此，司命早就死在明霄劍下。
    紅鈴輕響，一把赤紅長劍落在離央手中。
    “你要做什么？！”瑯嬛驚道。
    她還來不及出手阻止，離央的劍已落下，那是很簡單的一劍，自上而落，卻輕易穿過司命周一重又一重禁制，落在她的心口。
    劍光落下之時，司命臉上還是帶著幽深笑意，讓人忍不住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長劍化紅鈴，司命心口涌出的鮮血，染紅了銀『色』道袍。
    她咳出一口血來，笑著說：“阿離，你能回來，的確是出乎我的意料。”
    “九重天上寂寥太久了，本就該有些熱鬧瞧，不是么？”
    瑯嬛聽她這樣說，忍可忍：“司命，你到了如今，竟還不知悔改！”
    “本君何錯之有。”司命緩緩斂起面上笑意，“天下之間，難道只有你瑯嬛配做上神。”
    她如此詭辯，瑯嬛意再與她多說，只看向離央：“當日天問殿上，師兄執意將九霄琴從你體內取出，是他將要合道，而玉朝宮必須有一位上神鎮守。”
    司命的緣故，防萬一，九霄琴絕不能留在離央體內。
    她能叫離央偽作瑯嬛轉騙過明霄，又未必不曾在自己女體內留下什么后手。
    “我今日帶你來此，是希望你知道真相之后，能體諒師兄的苦衷，不要再執『迷』當年之事。”瑯嬛懇切地看向離央，誠心道。
    “苦衷？”離央輕笑一聲。
    是啊，他們都有苦衷。
    那她呢？她又算什么？她承受的那些痛苦，又算什么？！
    從一開始，她的出生就是一場算計，她的存在，本就是原罪么！
    “他當時不曾解釋，如今又何須你來解釋。”
    既然當時他什么也不肯向她解釋，到了如今，她也不想聽了。
    “本尊憑什么要體諒他的苦衷？”離央笑著反問，尾卻有些泛紅。“你可知道天雷加是什么感覺？你可知道，生生剜出已和神魂相融的本命法器又是什么感覺？你可知道，淪廢人墜入盡深淵，被數兇獸爭食又是什么感覺！”
    瑯嬛不自覺地后退一步，神情間有幾狼狽。
    她自然是不會知道的。
    瑯嬛仙君的轉，負功德，自是一生順遂安樂，難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待明霄找到她時，她已飛升仙君。
    融入九霄琴后，她便是這九重天上四位上神，六界之中，任誰見了她，都要稱一句瑯嬛神尊。
    她自然不會知道，永遠被灰白霧氣籠罩，不見日月的盡深淵中是何等情形。
    瑯嬛根本不知道修盡廢的離央是如何艱難，才從盡深淵這樣的死地活下來。以她才能那么輕易地開口，要離央體諒明霄的苦衷。
    “我憑什么要體諒他？”離央開口，聲音低沉嘶啞，蒼白的指尖也壓抑的情緒微微顫抖。
    難道只她活著，這一千七百年來她受的有苦痛便可以就此抹消么？！
    瑯嬛不能理解地搖了搖：“當日三重天上，是師兄救了你！若非他出，你許是早已死了！”
    她怎么能不知感恩。
    “以他不該救我，若我當時死在天堯聿手中，他便不會錯認，也不會被司命算計。”離央冷聲道。
    若是可以選擇，離央寧愿明霄有救自己。那她就不會將他視作救贖與信仰，視作此生最重要的人。
    可原來，一切不過是場笑話。
    明霄斬去情魄，不再有七情六欲，不必此困擾。
    那她呢？
    她就應該承受那些痛苦么？
    “阿離，你別這樣說……”陵舟開口，聲音中帶著些哭腔。
    自重逢之后，他總是刻意不去提及離央消失的那一千七百年，他知道，那一定不會是什么值得人回憶的歷。
    帝君曾是阿離最重要的人，可是他卻選擇了放棄她。
    陵舟只是想想當時九重天上對阿離的一片罵聲，都覺得整顆心都縮緊了，那真正受這些的阿離，心中是怎樣的痛苦呢？
    離央笑了起來，尾緋紅刺目：“神尊忘了，我雖被天堯一族除名，卻終究流著魔族的血脈。”
    “魔族天自私冷血，睚眥必報，神尊如今來勸我體諒，倒是打錯了主意。”
    話音落下，離央轉，消失在這方虛空之中。
    瑯嬛忍不住皺起眉，她想到，離央的執念與恨意，會這么深。
    “不知瑯嬛神尊，”一直沉默的姬扶夜忽然開口道。“是以什么份，在我家尊上面前，說出她要體諒的話？”
    不等瑯嬛回答，他又道：“當年明霄帝君出關后罰尊上天雷加，彼時九重天上正是謠言四起之時，此事更助長了謠言。你神族將她當做叛徒一千七百年，任她受非議唾棄，從未想過澄清此事，神尊在卻站在我尊上面前，義正辭嚴地要她體諒？”
    “不覺得自己如此，有些可笑么？”
    “你師兄縱有千般萬般不得已，不也是生生剜出我家尊上體內已與神魂相融的九霄琴，叫她淪廢人？只他行事有緣，尊上便要體諒他？”
    “神尊這樣明知事理，通曉大體，當日何不讓出這九霄琴，更免叫明霄帝君在弟子和師妹之間難了。”
    他如此說叫瑯嬛竟言以對，眉目間隱隱浮一點怒『色』。
    區區一個元嬰，原本連站在自己面前的資格也有，而今竟敢這樣毫不客氣地質問于她。
    面對瑯嬛的隱怒，姬扶夜并不害怕，他嘴邊噙著禮貌而疏離的笑意：“刀不曾落在神尊上，神尊自是不會覺得痛。”
    “慷他人之慨，動動嘴皮子，從來都簡單得緊。”
    瑯嬛的神情已全然陰沉了下去，她的確情和善，可也不代表，作上神，她能容忍姬扶夜這般在自己面前放肆。
    陵舟見此，趕緊抓住姬扶夜的手，消失在原地。
    這小狐貍真是什么話都敢說，見瑯嬛的臉沉得都能滴水了么。若是動起手來，他一個小小元嬰，還不夠給人塞牙縫的。
    不過小狐貍這番話，倒是說得一點不錯。
    得了九霄琴的瑯嬛，有什么資格再來阿離面前要她體諒帝君？
    當年那些事，算來瑯嬛也有做錯什么，但陵舟就是不喜歡她。
    說他偏心也，只要想到阿離淪廢人，什么都有了，還被那只該死的抱月兔算計落入盡深淵，而瑯嬛卻在融入了九霄琴后，仙君晉上神，受六界生靈朝拜，陵舟便有辦法不討厭瑯嬛。
    她有資格讓阿離原諒。
    隨著陵舟和姬扶夜的離開，虛空之中只剩下司命與瑯嬛兩人。
    “神尊一心想做人，可惜，她似乎不太領你這情。”司命輕笑著道，牽動心口傷勢，鮮血不斷滴落。
    她卻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笑意如常。
    瑯嬛的目光落在司命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棄：“那是你的女，你卻把她當做棋子。”
    若非司命，一切何至于此。
    “她從一開始，就只是枚棋子罷了。”司命不在意地偏了偏。
    “任你千般謀劃，終究不過一場空。”瑯嬛冷聲道，“往后余生，你就在這誅邪塔中思過吧！”
    待到下一個能繼承司命仙格的人飛升仙君，便是她的死期。
    意再同她多言，瑯嬛拂袖消失在虛空之中。
    司命勾著唇，她輸了嗎？
    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