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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囚禁的日子

    黑暗的森林,慘淡的天空。辛湄在泥濘的道路上不停奔跑,心臟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某只面癱君獰笑著捏住她的下巴。
    “桀桀桀桀!好漂亮的小姑娘,隨我回寨子里做壓寨夫人吧!”
    辛湄花容失色,風中凌亂地掙扎著。
    “不要!我不嫁!我”
    她從床上摔下去,腦袋磕地出好大的聲響。
    呃,原來是個夢。
    辛湄在地上躺了半天,沒精打采地看著屋頂上掉色的房梁,一點陽光正貼在上面,光線里細塵飛舞。窗外有流水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她抱著被子軟綿綿地坐起來,想想,又躺了回去。
    反正她也不能出這間屋子,不如睡覺。
    昨天傍晚陸千喬將她帶到皇陵里的,說真的,她一直以為皇陵里必然是荒煙蔓草,鬼怪叢生,一派頹敗景象的。沒想到穿越濃霧,卻見到大片櫻花海,神道周圍巨大的石人石馬都被淹沒在淡紅中。
    青山綠水,白墻綠瓦,這里有的只是寧靜祥和。
    不過這些和她也沒什么關系,一進皇陵,陸千喬就把她丟進這間屋子里了。
    “斯蘭,看好她,不許她出這間屋子。”
    他交代之后就走人,她一個人在床上了大半夜的呆,本來想找守門的那個叫斯蘭的男人說說話,可他是面癱君第二,不管她說什么,他都恍如聾啞人,只要她開門開窗,他立即就堵住,和鐵墻似的。
    憤懣之下,辛湄只好睡了。
    “斯蘭大哥,我聽說陸大哥昨晚帶了個姑娘來。來者是客,所以我做了些吃食,麻煩你幫我給她,希望合她的口味。”
    多么柔美的女聲,多么動聽的句子啊辛湄起身趴在窗臺往外看,就見斯蘭從一位穿粉紅羅裙的姑娘手里接過食盒,那姑娘抬頭看了她一眼,真是辛湄搜腸刮肚努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別的詞,只好贊嘆:真是貌美如花啊!
    “多謝映蓮姑娘好意。”
    原來那個叫斯蘭的會說話,還挺和顏悅色的。映蓮對著辛湄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吃東西。”斯蘭一轉頭,又板起面癱臉,把食盒放在窗臺上。
    辛湄大喜,趕緊揭開蓋子,只見里面并排放了兩只大木盒,滿滿地裝了無數精致點心,用水晶蓋子蓋著。她餓了一整夜,眼前都要蹦金星了,急忙抓起一塊香雪芙蓉糕塞嘴里。
    因見斯蘭一反常態待在窗臺前盯著她看,眼神里有些羨慕的意味,她想想,問:“你要吃嗎?”
    斯蘭木著一張臉不理她。
    她嘆一口氣:“面癱是病,得治。”
    他好像抖了兩下,“砰”一聲把窗戶關了。
    辛湄又撿了一塊槐花餅,正塞了一半,大門卻開了,一夜不見的陸千喬背著光站在門口看她。辛湄咻一下丟了槐花餅,左右看看,躲在了大衣櫥后面。
    她腮邊還沾了點碎屑,睡了一夜頭也沒梳,細碎地垂在雙肩還是像只兔子,白色的,軟綿綿的那種。
    陸千喬關上門,走進來。她吞了口口水,腦海里浮現出戲里常演的,密封小屋,光線暗淡,壞人桀桀怪笑著對女主角伸出魔爪
    她現在很想鉆進衣櫥里。
    “過來,坐。”他示意她坐在椅子上。
    “我不過去。”
    “過來。”
    “我不。”
    他朝她走兩步,她立即閃電般坐在了椅子上。
    陸千喬揉了揉額角:“為什么知道云霧陣的破解方法?誰教你的?”
    “都說了我不知道什么云霧陣”
    “說實話。”
    “實話就是我方向感特別好”
    他不說話了,只是安靜地看著她。深邃的輪廓,寶石似的眼珠子,明明是玉琢般的容顏,卻無一絲玉石溫潤,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冷銳,時刻都像一柄刀鋒示人的名刀。
    此刻,寒光湛湛的刀鋒正指著她。
    辛湄毫不畏懼與他對視,他覺著她的勇氣好像都軟綿綿的。及至看到她腮邊沾的糕餅碎屑,他的眉毛實在忍不住抖了兩下。
    “那個”辛湄望著他微微顫抖的眉毛,好心地建議,“面癱真的是病,要治。綠水鎮有個大夫的針法很不錯”
    他面無表情地朝她伸出手,她頓時花容失色,四處打量想找地方躲。
    胳膊還是被抓住了,辛湄驚慌失措地考慮接下來自己是應當尖叫暈倒還是寧死不屈護衛貞操,冷不防他將她拽到窗前,打開了木窗。
    春日麗景撲面而來,窗外梨花開得正好,雪白如棉,幾只玲瓏剔透的花妖正在枝頭嬉笑打鬧。遠方山巒青翠如碧,隱有田園人家。
    “三百六十二只妖,”陸千喬開口,聲音很淡,“皇陵就是他們的家。我不會放他們出去傷人,更不會讓外面的人進來傷害他們。”
    皇陵畢竟是皇家的地方,鬧鬧鬼什么的無傷大雅,真要讓皇帝知道一群妖怪在這邊占山為王住得逍遙快活,只怕第二天就有修仙門派來剿殺了。
    辛湄抓抓腦袋,“哦”了一聲。
    “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法子破解云霧陣,既然對我有威脅,一日不解決,就一日不會放你走。”
    他松開手她的胳膊。
    辛湄大驚失色:“你你不講理”
    他似乎笑了一下:“我這個人從來不講理。”
    辛湄覺得自己應當嚴肅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場:“你就算把我關到老死,我也不會嫁給你做壓寨夫人!”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真想把她那顆不聽人話天馬行空的腦袋揪下來狠狠的當球踢啊
    他轉身拂袖而去,吩咐門外的斯蘭:“看著她,除了水不許再給任何吃食,不許其他人靠近。”
    斯蘭恭敬地抱拳:“遵命,將軍。”
    將軍?他一個妖怪又是什么狗屁將軍了?!辛湄憋了一肚子氣,搜腸刮肚想追上去罵兩句,想半天也沒想出什么犀利的罵人話,只好一個人踢枕頭玩。
    “千喬哥哥”窗外有個稚嫩的童音喚他,她轉頭,就見一個圓滾滾的肉球似的小小鳥妖飛在半空上下搖擺,比上次在皇陵遇見那個小許多,只有三四歲的模樣,搖搖晃晃的模樣不像鳥,倒像一只肥鴨子。
    陸千喬伸手將他抱起來,那一瞬間,陽光都落在面上,他那張面癱臉居然出奇的柔和。
    “哥哥說他已經準備好了,問你什么時候把內丹給他呀?”
    小鳥妖奶聲奶氣地問。
    “馬上去。”陸千喬動作生硬地拍拍他的小腦袋。
    食盒被斯蘭收走了,辛湄捧著餓扁的肚皮坐在窗邊呆,呆著呆著不知怎么的就睡著了,夢里對著大盆的紅燒蹄髈大快朵頤,口水流了一袖子。
    及至天黑,斯蘭見她那呆頭呆腦忍耐饑餓的模樣,終于忍不住開口:“你說實話就不用餓肚子了。”
    辛湄充滿傲骨地別過腦袋哼一聲。
    “和將軍作對的人都沒什么好下場。”
    “他一個妖怪又是什么將軍了?”辛湄很不屑。
    斯蘭怒了:“誰跟你說他是妖怪?!他是瓊國堂堂正正的驃騎將軍!十五歲開始便立下累累戰功!”
    “嫖|妓將軍?”她愕然。
    “驃?騎?將?軍!”斯蘭要抓狂了。
    “是將軍怎么不去打仗,在皇陵里窩著?”
    斯蘭有些黯然:“皇帝有眼無珠,聽信讒言,將將軍貶來看守皇陵”
    辛湄恍然大悟:“是個一直打敗仗的將軍,所以皇帝一怒之下把他趕到皇陵了!”
    斯蘭氣得又把窗戶摔上。
    直到深夜,屋子里再也沒傳出一點聲音,他又有些擔心,畢竟是個普通小姑娘,一整天除了兩塊糕點就沒吃點別的東西,只怕要餓出毛病來。他看看手邊的食盒,猶豫著要不要偷偷塞給她一塊充饑。
    屋內突然傳出翻箱倒柜的聲音,斯蘭急忙拉開窗戶,誰知一道勁風從窗內襲來,他毫無防備被打個正著,倒飛出去暈了。
    辛湄坐在秋月背上,摸摸它的腦袋,稱贊:“好樣的!”
    還好有秋月這個殺手锏,第一夜沒用它就是為了等他放松警惕的這一刻。
    “秋月,趕緊悄悄的飛走。”
    她抱緊秋月的脖子,吩咐。
    又被抓住了
    “這位公子,你如此這般花容月貌,可有興趣做我的相公?”
    某美貌少女笑得十分純潔。
    “這這個嘛”
    某小帥哥臉紅羞澀中。
    “做我的相公,這些錢就是你的。”她拍拍圓鼓鼓的錢袋。
    “且、且容在下考慮”
    某小帥哥的眼睛被金錢點亮了。
    “雖然有仙人說我是克夫相,但其實我很能干,會賺錢,力氣大,能干活,娶了我你一輩子不用煩惱。”
    她是個老實的好孩子,從不隱瞞批命說法,省得買了相公人家說她欺詐。
    克夫啊某小帥哥的臉垮了:“姑娘,在下家中已有妻妾在下現在有急事,告辭。”
    啊,又跑了一個
    辛湄悵然地望著小帥哥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整個早上,這是第十個聽見克夫就臉色大變的人了。她相信老爹肯定一直在抓心撓肺的后悔,當初就不該請那什么玉清仙人來批命,克夫兩個字殺傷力實在太大。
    算了,吃碗米粉彌補一下受創的心靈。
    昨天晚上從皇陵一路飛出來,不敢在最近的城鎮逗留,辛湄足趕了快三個時辰的路,天亮時分才找到這座小城,好在客棧開門挺早,她要了房間,又連吃三碗飯才緩過勁來。
    嫖|妓將軍太小氣,就沖著他不給自己吃飯,也不能嫁他!
    拐個街角,忽見迎面駛來一輛破爛得快散架的牛車,車轱轆在石子地上痛苦地呻吟著,拉車的老牛也是遍體鱗傷,沒精打采。
    好熟悉的牛車,只是它怎么比兩天前看著還要破爛了?
    辛湄過去揭開窗簾,正對上車廂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之所以那么黑白分明,是因為這個人他是不是被雷劈過啊?全身上下黑透了。她看了半天,突然吃驚地張大嘴:“眉山大人!你被雷劈了?”
    眉山君羞愧難當,使勁拽上窗簾,假裝不認識她。
    冷不防她的腦袋又從窗口鉆進來,神情嚴肅且認真地把他上上下下看一遍,說:“這是見死不救的現世報。”
    眉山君滿含熱淚把那顆腦袋推出去,他現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時光倒流,再也不要跟這死丫頭牽扯上半點關系。
    牛車一路歪歪倒倒駛向城內最大最豪華的酒樓,眉山君低頭看看滿身狼狽的模樣,猶豫再猶豫,實在不想下車丟這個人。若是用障眼法吧他現在渾身疼,根本沒力氣使仙法。
    正左右為難,車門突然開了,辛湄姑娘歪著腦袋站在車外看他。
    “你要是去這家酒樓?”她問,然后伸出手,“過來,我扶你。”
    眉山君捂住臉:“不要不要不要!”
    “你放心,我力氣很大,不會把你摔下去的。”她張開鋪在他腿上的薄毯,將他整個人一裹,輕輕背在了背上。
    酒樓三層的雅間早早被他預訂下來,辛湄背著他上臺階,步伐輕快,因見眉山君出人意表一言不,她又說:“眉山大人你放心,你跟我家晾衣服的竹竿一樣細,一點都不重。我從小力氣就特別大,十歲就能背著大師兄滿街跑了,他比狗熊還壯。”
    他含含糊糊唔一聲,像突然被掐住喉嚨,不出聲音。
    好在三樓雅間用竹簾隔開,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辛湄叫人送了一盆熱水,把手絹打濕了替他擦拭臉上的焦糊痕跡。
    “眉山大人你不是仙人嗎?怎么會被雷劈成這樣?”
    眉山君紅著臉流淚:“仙人也分很多種類的我就是、就是不擅長這類體力活!”
    “在哪兒被劈的?”
    她用手絹輕輕按住他臉上一塊疤,疼得他直吸氣。
    “這些天挽瀾山地脈靈氣異常變動,山里許多妖都要渡雷劫成仙,昨晚觀摩一只犬妖渡劫,不小心靠得太近,被天雷劈了。”
    辛湄理解地點點頭:“當個八卦仙人也不容易。”
    眉山君耳朵里像是有一萬只蝴蝶在飛,鬧得他心慌意亂。辛湄正給他的傷口涂金創藥,據說是他們莊子特制的,效果絕佳,如黃連加上苦膽慢慢熬了三天三夜那種味道。
    可他覺著這味道像是方才靠近的時候,她衣領里的幽香。
    看樣子連鼻子也被雷劈壞了,他欲哭無淚地想。
    “好了,我留一瓶金創藥給你,記得每天涂。眉山大人是仙人,沒幾天應當就好了。”辛湄提著包袱起身,欲下樓。
    眉山君情不自禁問:“你呃,你這就走啦?”
    “嗯,我還要去買相公,不能陪你了。保重。”
    “買相公?”眉山君愕然,“相公是用來買的嗎?”
    辛湄露齒一笑:“有錢能使鬼推磨。”
    眉山君不知道為什么又想哭,可惡!好像眼睛也被劈壞了!
    辛湄拉開竹簾,剛好對面正有人也要進來,險些撞在他身上。那人扶了她一把,聲音醇厚溫柔:“姑娘,小心了。”
    她抬頭,望見一張貌美如花的臉,眼睛底下生著一顆淚痣,顯得略有些憂郁。見她望著自己,男人微微一笑,如暖風撲面一看就不像個好人哎。
    她轉身下樓,隱約聽見雅間里眉山君在破口大罵:“傅九云!你每次都來遲”
    后面的話再也聽不見,她出了酒樓,見滿大街的人,不由滿心喜悅。她的相公,一定就在這人群里藏著!她要把他找出來。
    前面那個穿黃衫子的小帥哥就不錯,面如滿月,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個能吃苦的。
    對面巷子里那青袍子的也不錯,頭黑,肩膀寬,走路虎虎生風,絕對好用。
    還有還有她雙眼突然一亮。
    拐角那棵歪脖子樹下站著的男人,背影真是美啊。一身很普通的淡青長衫也能被他穿得鶴立雞群,黑亮黑亮的頭,一看就知道元氣充沛。那窄腰,那寬肩,充分顯示此人肌體有力,絕不是好吃懶做的米蟲。
    滿大街那么多人,她一看到他,就覺得所有人都變成了浮云。
    辛湄理理頭,順順衣服,摸摸錢袋。很好,外表沒有問題,錢袋也沒問題。
    她走過去,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這位公子,本人是辛邪莊的辛湄,身份來歷清白,性格外貌良好,有空和我聊聊人生理想和婚姻大事嗎?”
    這位美男沒有回頭,隔了一會兒,他說:“我是很想和你聊聊打暈斯蘭,私自逃走的大事。”
    呃?
    辛湄瞠目結舌看著他轉身,這把絕世名刀的刀鋒又一次對準了她。她慌了,倒退三步,四處張望試圖找條秘密小路逃亡。
    他一揮手,一張符紙勘勘落在她額頭上,霎時化作一條流光溢彩的帶子,往她腰間一栓,帶子的另一頭握在了他手里,瞬間又化作虛無。辛湄只覺整個人不由自主停住了,無論如何也退不了一步。
    陸千喬走到她面前,臉上居然極其少有地浮現出一絲笑意,只是只是笑得她好心驚膽戰啊!
    “抓到你了。”他說。
    “你你你要怎么樣?”辛湄驚駭之下開始結巴。
    他輕輕一扯,她身不由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拖著往前挪兩步。
    “這叫捆妖索,往常都是用來擒拿窮兇極惡的兇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連聲音里都有笑意,不過絕不是那種和煦溫柔的笑,倒像是冷笑,帶著**裸的嘲諷,“如今套在你身上,休想再逃走。”
    辛湄卯足了勁掙扎,奈何背后仿佛放了一座銅墻鐵壁,掙得她都累了,索性放棄。
    “你你你怎么找到我的?”在多如繁星的城鎮里找一個人,不亞于從沙灘里尋一粒砂。
    陸千喬轉身邁步,她也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后三步遠的地方隨之行動。
    “自你打暈斯蘭那一刻,我便知道了。”他淡道,“我一直跟在你身后,想看你跟什么人接觸。如今知道你的身份了,辛邪莊的大小姐。”
    辛湄只覺一顆心陡然沉了下去:“不許你找我爹的麻煩!”
    他沒有說話,只是信步往前走,看方向,似乎是她剛才出來的那個酒樓。
    辛湄有點心慌:“你要去哪里?”
    “那個叫眉山的窩囊仙人在酒樓里吧?”
    她大驚失色,趕緊抱住他的胳膊使勁攔住:“你你你要去殺仙人?!我根本沒和他說云霧陣的事!”
    陸千喬低頭看看她的手,再看看她的臉,她立即閃電般放開他,把兩只手規規矩矩放在背后。
    “我找他有事。”
    面癱君拽著驚慌失措的小白兔進了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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