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煜十來天沒回主院的消息，早就傳進了老皇帝的耳朵里。
    老皇帝恢復的不錯，已經可以坐在床上看看奏折聽聽各地的消息。
    “你說，十二王妃真的請了江湖人進府管制下人？”
    “可不是么，京城官眷圈子都傳開了，當真是第一人了。”
    吉利在旁邊小心翼翼的服侍老皇帝，接過了老皇帝手里的茶碗，頓了下添了一句。
    “有人說好的，也有人說不好，大家都在等著，這十二王妃到底是治家有方還是出丑。”
    “哦？”
    老皇帝挑了下眉頭，斜睨了吉利一眼。
    吉利手一抖，好在多年宮闈日子培養出來的反應速度，只當什么都沒發生，把茶碗遞給了后面的小太監手上。
    “好的怎么說？不好的又如何說？”
    老皇帝似笑非笑，就著床頭的昏暗燈光，淡淡的問了一句。
    吉利滿面討好，半跪在床前，想了會說道。
    “好的呢，就有人說十二王妃手腕鐵血，直接請了武功高強生性暴戾的江湖人鎮宅，下面的下人就算再想有小動作，也是保命要緊。”
    “不好的可就多了，有人說十二王妃到底是鄉野待過的粗鄙之人，管理內宅只用這種手段，下人們面服心不服，也有人說十二王妃水性楊花，風言風語傳遍了，更有人說，十二王妃未必能壓的住這個江湖人，到時候怕是要跟著十二王爺一起遭殃...”
    “呵。”
    老皇帝冷哼了一聲，把奏折丟在了手邊。
    吉利摸不準老皇帝為的什么事情發出冷哼，連忙跪了下來，斂眉不敢出聲。
    老皇帝擺了擺手。
    “不是對你的。”
    “謝皇上。”
    吉利連忙又利索的爬了起來，笑瞇瞇的服侍皇上繼續湯藥。
    老皇帝用完了湯藥，含著一口冰糖，閉目往后仰假寐。
    “皇上，是否安寢了？”
    吉利抬眼打量了一眼老皇帝，問的格外小心。
    自從老皇帝生了這場大病，似乎變的更加多疑多慮了，他們下面這幫服侍的，日子也更不好過了。
    “六王去哪里了？”
    老皇帝沒說要不要睡，忽然出聲問了一句。
    吉利低頭回答。
    “回皇上的話，六王殿下昨日在殿內陪護了一整夜，早上又批了不少奏折，一直到中午才歇下，想來，現下還在睡著。”
    “這些日子，辛苦他了。”
    老皇帝嘆了一口氣。
    頓了下，幽幽的說道。
    “老六這孩子，外表最像我，性格卻是完完全全的武家人，直來直去的個性，性格過于耿直，沒有計量，本身腦袋也不夠聰明，加上朕這些年，著實把他保護的太好了。”
    “皇上，慢慢來吧。”
    吉利眼皮直跳，湊近了老皇帝身邊，替他拉了拉錦被。
    老皇帝慘淡一笑。
    “他都年近四十了，他要慢慢來，朕不一定能等到他慢慢來。”
    “......”
    吉利壓著狂跳的心頭，臉上沒什么表情，也沒敢答話。
    老皇帝今日似乎是傾訴欲特別強，捏著薄被，頓了下，又說道。
    “老八其實也不錯。”
    “皇上的幾位殿下都很不錯。”
    吉利微微搭腔。
    老皇帝無聲的笑了笑，說不清是自嘲還是自負。
    “是啊，都不錯。”
    “老八心眼計較都不錯，表面功夫做的也足夠，只可惜了，與慧皇后一個通病，太過抓著一些小細節不放，想要成大事的人，一味的只抓著那些雞零狗碎的東西做什么？”
    “......”
    吉利垂下了頭，還是不敢答話。
    此刻老皇帝說什么，他都不該做出任何評價。
    老皇帝睜開眼，看向了帷帳頂。
    帷帳頂部繡著華麗又貴氣的金龍，祥云包裹，騰云駕霧好不威風。
    好半晌，沒動靜了。
    吉利抬起了頭，想要看看老皇帝是不是睡著了。
    結果只看見老皇帝呆呆的盯著帷帳的頂部，頭一次出現了老態龍鐘的姿勢。
    這種狀態在常年殺伐果斷的最上位者可不常見。
    吉利剛要垂下眼繼續老實等著，沒想到老皇帝忽然轉過了頭，直直的盯著吉利，眼神讓人心頭發怵。
    “吉利。”
    “奴才在。”
    “你說，我是不是過分苛待小十二了？”
    “...皇上這樣做，自是有皇上的道理。”
    吉利頭都不敢抬起來。
    老皇帝搖了搖頭，嘆息著說道。
    “你這個老東西，慣會滑頭！能從你嘴里聽出向著誰的話，簡直比登天還難。”
    “奴才只是皇上的奴才。”
    吉利笑了起來，跟著附和了一句。
    老皇帝又轉頭，看向了帷帳頂端的五爪金龍，慢慢的說：“小十二心機深沉，性格沉穩，殺伐果斷，有老八慣會的表面功夫，也有老六的慈善心腸，著實是個不錯的人。”
    頓了下，老皇帝又說道。
    “我原先著以為，十二王妃是個不著調的，沒想到...竟然無形中又給他添了助力。”
    “皇上，現下事情還沒有個定論，大家都在等著看十二王府的情況，這十二王妃到底著不著調，誰也不知道呢。”
    吉利圓滑的，把話題引離了老皇帝評價各個皇子那里轉到了江浸月身上。
    老皇帝冷笑了一下。
    “你這個糊涂東西，你真當那小十二媳婦有通天本事，能找來靠譜的江湖人？這事情如果沒有小十二在后面撐腰，她敢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
    “可是...奴才聽說，近日十二王殿下與王妃...”
    吉利的話還沒說完，惹的老皇帝更加冷笑連連。
    “朕近日稍微親近了一些小十二，你看看朝中那些東西的狗嘴臉，哪個不是想往小十二身上貼？小十二向來鐵面，讓人無從下手，這些人的主意自然就會打到小十二媳婦頭上！”
    “皇上的意思是...十二王殿下此次冷淡十二王妃，還鬧的滿城皆知，是...”
    做戲兩個字，吉利不敢說。
    老皇帝似笑非笑，看著帷帳頂，沒說話。
    小十二的心思，百轉千回，對比他這個父皇都有過之而不及，誰又知道這舉動的含義？
    殿內漸漸沒了聲響，老皇帝的呼吸逐漸平穩，一直隔了好久，吉利又聽見，老皇帝幾乎是囈語的話。
    “...可惜，朕一想到他那母親...，他那不知好歹的母親...自小對他也親熱不起來，若是有朝一日...朕怕他不一定能愿意拿穩這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