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噠。
噠。
背后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被周圍的石壁放大，在狹窄的洞穴內回蕩著，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的心頭。
男人過于強烈的存在感猶如一塊磁石, 縱使不需要轉身，都能感受到對方的迫近。
葉迦脊背僵硬。
無數思緒在他的腦海中飛快地掠過，纏繞成一團亂麻。
影鬼向著來人深深地弓下身：
“王。”
葉迦咬咬牙，猛地轉身，深深地向背后彎下腰去：
“——王。”
似乎對他的反應有些意外, 那腳步聲停了下來。
但距離還是太近了。
葉迦幾乎能夠嗅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氣味——那是大屠殺過后, 從尸山血海中走過的濃重血腥氣。
在游戲里摸爬滾打的那么多年令他對這種味道已經十分熟悉, 但此刻葉迦卻不由得心頭一緊。
“嗯？”男人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一絲興味：“你叫我什么？”
……！
葉迦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他感到自己還未平復的心臟開始再度劇烈地跳了起來，砰嗵砰嗵地在胸口里沖撞著, 讓肋骨都有些生疼。
背后傳來影鬼陰森森的聲音：
“呵，現在你倒是知道自己效忠的對象是誰了？”
葉迦緊張地等待著，但是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似乎沒有反駁影鬼的說法。
他提起的心臟終于稍微回落了一點。
——看樣子, 自己說不定還沒有被對方認出來。
影鬼的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殺意：“既然會來參與這種叛逆者的集會, 那就已經是選好了自己的立場, 就該清楚背叛的后果。”
最擔心的事情, 葉迦的嘴皮子就靈活多了。
他將腰彎的更低了些，用惶恐的語氣說道：
“不不, 您誤會我了！我這次來是因為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 據說有人在暗處密謀著不可告人的事情, 所以今日我才偷偷潛入進來, 就是為了替您刺探一下這里的情形……不信，不信您可以去找蛛兵詢問，看看蟲母有沒有邀請過我……”
葉迦還沒有說完, 就被影鬼的一聲冷笑打斷，它涼颼颼地問：
“你就這么好心？”
葉迦重重地點了點頭，好讓自己的動作能夠穿透外面覆蓋的那層陰氣被眼前之人看到。
他絞盡腦汁，解釋道：
“這，這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非常仰慕您，但是我又沒有機會接近您，所以只要劍走偏鋒，鋌而走險，好讓……”
“你不要花言巧語！”影鬼的聲音尖利起來：“背叛是絕對不被允許的事……”
話還尚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哦？”從剛才開始就一言未發的嵇玄突然開口：
“你仰慕我？”
他的聲音里聽不出多少情緒，唯有尾音似笑非笑地微微拉長，透出一絲莫名深長的意味。
……？
影鬼一噎。
它難以置信地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鬼王，似乎在懷疑他是不是被掉包了。
“……是，是的。”葉迦硬著頭皮繼續說道：“畢竟，您強悍的勢力能夠令所有的厲鬼膽戰心驚，我從一開始就覺得，除了您沒人有資格成為領導厲鬼們唯一的王，給我八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背叛您啊。”
“是嗎。”嵇玄輕飄飄地扔下兩個字，微垂的猩紅眼眸內情緒莫測。
他再次邁開步伐，向著洞穴外走去：“那就跟上。”
回蕩在巖窟內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等到葉迦抬起頭時，嵇玄以及那條巨大的血蠱魚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他和影鬼面面相覷：
“……”
影鬼呆傻地注視著嵇玄消失的方向，本就模糊的五官變得更加恍惚游移，似乎正在深深地懷疑鬼生。
葉迦沒忍住，開口問道：
“你們王……以前都是這樣嗎？”
似乎有點……太好說話了。
總感覺哪里怪怪的。
影鬼被他的聲音從恍惚中拉了回來，雖然它同樣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這總不好在這叛徒的面前露怯，它神色一厲，惡狠狠地說道：“王說跟上，你沒聽見嗎？”
葉迦：“……”
行吧。
影鬼和葉迦一前一后地從洞穴中躍出。
但是，迎接他們的卻并非破敗而荒涼的建筑工地，而是一個燈火通明的華麗大廳，地面光潔可鑒，裝飾奢華，到處彌漫著一股金錢的味道。
葉迦心里一驚，扭頭向背后看去。
鬼面蛛的洞口已經不見了。
葉迦的心微微一沉。
應該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嵇玄展開了自己的鬼蜮，并且精準地將鬼蜮控制在了鬼蜘蛛洞口的位置，甚至在人還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就已經進入并離開。
簡直就像傳送門了。
這種控制力……葉迦說不準是因為對方的實力，還是某種游戲給與自己選出的王的特權。
不管是哪種，都令人無法小覷。
嵇玄抬手解開了兩顆頸下的扣子，露出線條分明的蒼白鎖骨，然后在坐了下來。
——或許是洞穴光線太暗，男人氣勢太盛的緣故，葉迦現在才注意到，和其他厲鬼不同的是，他穿的是人類的服裝。
簡單的白色襯衣，黑色長褲。
看上去倒是非常休閑，似乎已經完美融入了人類社會。
嵇玄若有所思地審視著眼前的兩只厲鬼。
一雙血色的眼眸微微瞇起，深邃的眼瞳中冷光流轉，在房間明亮的燈光下，猶如緩慢流淌著的鮮血。
在他的目光下，似乎一切都無可遁形。
葉迦強行克制住住自己想再往身上加幾層陰氣的沖動。
根據經驗，他的偽裝按理來說是萬無一失的。
但是……
他已經開始后悔自己剛才的沖動了。
在葉迦忍無可忍之前，嵇玄收回了視線。
他不緊不慢地說：“我相信你。”
還沒有等葉迦松口氣，就只聽對方繼續說道：
“所以我會給你一個證明自己忠誠的機會。”
葉迦：“……”
等等，為什么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嵇玄用慘白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沙發的把手，慢條斯理地問：“聽說過超自然管理局嗎？”
……不能更熟了。
葉迦從牙縫中勉強擠出來一句：“好像，聽說過一點吧。”
“很好。”嵇玄低笑一聲：“找辦法混進去。”
葉迦眼前一黑：“……………”
這就是他剛才扯謊說自己是雙面間諜的報應嗎？！！
他深吸一口氣，干巴巴地說道：“這，這種部門，應該管理很嚴格的吧？我不太會偽裝人類，恐怕會很難……”
“如果你需要的話，”嵇玄道：“我可以幫你。”
葉迦：“……………………………”
他正色道：“但是！為了表現出能夠被王信任的資本，我相信一定能把這種小事自己處理好的！保證完美完成任務！”
嵇玄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好。”
他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葉迦的面前。
葉迦有些晃神。
被深埋在記憶深處的畫面驟然涌入腦海。
【只到自己腰際的小男孩孤伶伶地站在他的面前，仰著一張蒼白的臉，一雙深黑幽暗的大眼睛定定地望著他，某種病態的偏執被深深地藏在眼眸深處，他挑起唇角，用略帶沙啞的童聲說道：“哥哥，我相信你。”】
在一秒的恍惚過后，嵇玄已經走至他的面前。
葉迦意識到，對方的個子已經比自己還要高出半頭了，肩膀寬闊，脊背如同利刃般挺直，僅僅只是站在那里就能給人一種可怕的壓迫感。
“以后每個星期匯報一次工作。”嵇玄聲音平靜：“有什么需要，我會讓影鬼去找你的。
他垂著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淡色的唇角緩緩挑起，聲音低沉，不緊不慢地說道：
“我相信你不會辜負我的期望。”
是影鬼把葉迦送出去的。
或許因為他們現在也算是成了同事，影鬼對葉迦的態度明顯比先前好多了：“王既然看中了你，就說明你身上可能真的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放心，只要好好干，別惹怒王，我相信你能得償所愿，在王身邊找到一席之地的。”
葉迦：“哈哈，謝謝。”
不，我不想在他的身邊找到一席之地謝謝，我就想離他遠遠的。
有多遠離多遠。
下一秒，影鬼仿佛變戲法一般從自己的背后里掏出來一個手機：
“來加個微信？”
葉迦：“……”
？？？
現在的厲鬼，都這么與時俱進嗎？
葉迦一臉恍惚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按照小黑手教給他的辦法，掃了影鬼的二維碼。
很快，兩人加上了好友。
葉迦掃了一眼手機上的畫面，再次陷入了沉默。
對方的頭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奶貓，昵稱是：貓貓愛吃魚。
啊這。
影鬼將手機塞了回去：“有事聯系我。”
葉迦：“……好。”
他這一天，受到的沖擊，已經多的有些過分了。
在影鬼離開之前，葉迦還是沒忍住，開口喊住了他：“等一下……”
“嗯？”影鬼問。
“你們王，對員工好嗎？”
影鬼深深地思索著，許久之后，它抬頭看向葉迦：“最近好多了。”
葉迦：“？”
影鬼說：“他最近都沒怎么殺我們這些追隨者了。”
葉迦：“……這樣。”
“其實王對我們還是好的，跟隨其他的s級厲鬼，不僅要時時刻刻擔心被吃掉，還很難分到什么湯喝。”影鬼的心態很好：“王是唯一不吝嗇的厲鬼了，跟著他，我們就只需要擔心第一點就好了。”
葉迦：“……好。”
這么看來，厲鬼的就業環境比人類嚴峻多了。
在簡單地聊了幾句之后，影鬼和葉迦似乎已經熟絡了起來。
它抬起那只輕飄飄的模糊的手，拍了拍葉迦的肩膀：“放心吧，等王親手捉到那個可惡狡猾的人類之后，我們的生活會更好的。”
某個可惡狡猾的人類：“……”
嗯，真的是一點都不需要擔心呢。
作者有話要說： 出一趟門，多了個老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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