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很低很平靜也很淡然，從開始的和君傲之的相遇到她不顧一切嫁給他為妃，以至于到最后弄的眾叛親離，順利的幫君傲之解決掉幾個比較有威脅的皇子，就連那個淡然的君離都沒有放過，她語氣越發(fā)的平靜了，仿佛她講述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別人的故事。
    然而就是這樣的淡然越發(fā)的令人心疼。
    風(fēng)藍瑾靜靜的聽著，手指在輪椅的椅背上死死的緊握，他越來越越用力，除了最開始臉上閃現(xiàn)出一抹驚愕之后，面色就恢復(fù)了平靜，只是指骨也是微微的泛白，手背上青筋暴動。
    “……熙和五十一年秋，邊關(guān)爆發(fā)了戰(zhàn)爭，我隨著他南征北戰(zhàn)，五個月的戰(zhàn)爭把我的世界觀完全摧毀，我亦是從一個小小的什么都不懂的閨閣女子變成了一名合格的戰(zhàn)士，當(dāng)時我就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便是死在戰(zhàn)場上吾亦無悔。”
    她空靈的聲音在房間中回蕩著，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靜，她像是陷入了從前的種種里，眼神飄渺，“……后來慶遠(yuǎn)帝駕崩，他理所當(dāng)然的稱帝，也應(yīng)承了他的誓言封我為后。剛剛登基他根基不穩(wěn)就大肆納妃，朝中大臣之女年輕官員的姐妹……無數(shù)女子充斥了后宮，這其中包括……欣悅！”
    風(fēng)藍瑾的身子猛然一震，震驚的瞧著她。
    云卿仿佛沒有看到一般，她接著道，“君傲之封了欣悅為貴妃，因為我被封為皇后云家水漲船高，興許是為了擔(dān)憂我失寵，所以老夫人就在選秀之時將云韻也送進了皇宮。以云韻的美貌和她頭腦，自然是不會落選的。君傲之見了幾乎驚為天人，破例封了她為月妃娘娘，自此云韻恩寵無限，多次尋我麻煩，后來她懷了身孕我去探望于她，她跌下樓梯小產(chǎn)，在君傲之面前跟他哭訴……”
    云卿的腦海中又閃現(xiàn)出那一幕來，月華宮中，云韻一身白色的宮裝輕紗浮動，她因為小產(chǎn)臉色煞白，半躺在華貴的雕著鳳凰的鏤空大床上低聲哀泣，君傲之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動作小心的把她擁在懷中。
    而她那個懷了兩個月身孕的皇后則是被他下令跪在大殿中。
    云韻用帕子掩面低聲悲泣，“陛下，不關(guān)姐姐的事情，是臣妾自己不小心從階梯上摔了下來，姐姐今兒個也是特地來看望我，她亦是沒有想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陛下求你不要怪罪姐姐。”
    她不說這話還好，此言一出，君傲之更是怒火焚天。他盛怒之下一腳踢在她的肚子上，恨聲道，“你這個賤人，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要害，事到如今韻兒還為你說話，可你竟然什么表示都沒有！女子無德又善妒，朕早該看透了你，朕念在你是朕的結(jié)發(fā)妻子上已經(jīng)不知道饒過了你多少回，你竟然到如今還不知悔改，今兒個你能害你的親妹妹，明日你是不是要連朕都要一并除去！”
    她疼的在月華殿中捂著小腹呻吟，有鮮紅的血從她的下身滑落，她驚慌的捂住小腹讓傳太醫(yī)，可是卻被他一手制止。
    “你這賤人生下的孩兒能好到哪里去，朕早就忍夠了你，全福，傳旨！”
    “是，陛下！”全福從角落閃身出來，瞧著她的眼神沒有任何感情，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云氏之女云卿謀害皇肆，罪孽深重，無德統(tǒng)領(lǐng)后宮，傳朕圣旨，罷黜她皇后的身份，打入冷宮。”
    全福面無表情的應(yīng)下。
    “奴才遵旨。”
    “另再傳一道圣旨，云氏之女云韻溫婉賢惠端莊秀麗，乃不二的皇后人選，即日起冊封她為后，冊封大典三日后舉行。”
    “奴才遵旨！”
    他連續(xù)下了兩道圣旨，從此她落在塵埃中任人踐踏，云韻卻被他捧上云端，受萬人跪拜。
    這便是皇帝，一句話便決定了兩個女子截然不同的生活。
    圣旨落下，她便瞧見斜倚在床榻上的云韻朝她看過來的冷笑和得意的眼神。
    她當(dāng)即明了，原來一切都是被設(shè)計好的，云韻為了能扳倒她，不惜以自己腹中的孩兒作為代價。而她……確實也成功了，不但讓她丟了皇后的身份，還讓她的孩兒化成了一灘血水。
    為了一個皇后的位置，她默默的問自己值得嗎？！她當(dāng)真覺得不值，若是能讓她的孩兒活過來，她寧可把皇后的位置拱手相讓。
    可是就這樣他們還不放過她，在月華宮中折了她的四肢，若不是及時收到消息的風(fēng)欣悅趕過去求情，她連舌頭都保不住。
    疼啊……
    她上戰(zhàn)場的時候身中六刀都沒有那樣疼過，更疼的是她的心，她自認(rèn)對君傲之全心全意，可他竟然是那樣對待她！在幽深的冷宮中呼救無門，那樣的絕望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眼睜睜的看著孩子變成血水被蟑螂和老鼠舔舐著，她卻連揮手趕走它們的力氣都沒有，還有老鼠爬到她的身上啃咬她的身體，她平日中最是害怕老鼠，可那時竟然恍若未覺一般，只能任由它們在她的身上肆無忌憚的來回跑著跳著。
    那樣折辱于她，她寧可當(dāng)即死去！
    可她連自殺都做不到。
    當(dāng)那毒藥入口的時候她既是解脫也是更加的憤恨！
    她曾經(jīng)發(fā)過的誓言她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和君傲之不死不休，絕對不會放過那些曾經(jīng)害過她的人！
    她平靜的講述完，不知何時臉上早已一片冰涼，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靜。
    云卿忽然不敢看風(fēng)藍瑾，她曾經(jīng)那樣不堪過，曾經(jīng)為君傲之懷過孩子，還曾經(jīng)為了幫君傲之登上皇位算計過風(fēng)家……
    屋里傳來輪椅的滾動聲，云卿低著頭死死的掐住床上的帷幔，鋒利的指甲直接穿透了那帷幔，在帷幔上留下一個小小的洞口。
    那洞口就和她此時的心一樣，破了一個深冷的大洞，又冰冷的風(fēng)順著洞口灌了進去，她的心忽然就冷了下來。
    垂下的眼眸接觸到一片天藍的顏色，她瞧著那樣的純粹的顏色忽然就側(cè)過了臉，她原本就是個黑暗的人，有什么資格去把身邊所有的人都給染黑……心里忽然涌現(xiàn)出黑色的情緒把她緊緊的包圍起來，她自嘲的勾起唇角，第一次為自己的經(jīng)歷感到自卑。
    若是……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早就看出君傲之對她心思不純了吧，也只有她才會笨的傻到相信他所有的話。
    臉上忽然一陣溫?zé)幔鹉槪L(fēng)藍瑾面色很是復(fù)雜，他用指腹溫柔的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卻什么話都沒有說。安慰的話太過蒼白，想要罵她傻，瞧著她這般可憐的模樣也罵不出來。
    他是個男人，怎么可能不介意她的經(jīng)歷，但是比起那些更多的則是疼惜，他很懊悔為什么沒有早些遇到她，也許那樣的話就能讓她免于經(jīng)歷那些不堪了。
    然而他的不言不語在云卿看來卻是無話可說，她推開他干燥的手掌，胡亂的用袖子擦拭了一下滿臉的冰涼，略帶拘謹(jǐn)?shù)牡溃澳悴挥谜f什么，我什么都明白。以后我會做好風(fēng)家少夫人的位置，也會盡全力保護你的家人，你的秘密我也不會告知任何人，若是……若是你哪一天遇到了和你心意的女子，我也會從你們之間退出來，不會讓你為難，只是……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他眸光轉(zhuǎn)暗，沉聲道，“什么請求？”
    “若是有一天我離開了風(fēng)家，可不可以偶爾去風(fēng)家看看小憂……”
    他喉間微微一哽，聽著她這小小的卑微要求眼眶竟然忍不住有些發(fā)紅，他強壓住自己的情緒，低聲問道，“你當(dāng)初第一眼瞧見小憂有那么大的反應(yīng)是不是就是因為你那個沒有能出生的孩子……”
    “嗯！”云卿不自覺的和他拉開距離，她有些坐立不安，想到那個小產(chǎn)的孩子她心里一痛，那痛并不是因為孩子的父親，而是因為她是一個母親，她回憶道，“第一次瞧見小憂的時候我就想，若是我的孩兒能生下來應(yīng)當(dāng)也像她那般可愛漂亮的。”
    “無緣大師在這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聽他說，我當(dāng)年死了之后，云常和我外祖父找到他以命相求，用性命作為代價讓我重生到了這里。”
    風(fēng)藍瑾眸光中閃過一絲了然，他輕輕一嘆，聽了云卿的經(jīng)歷他心情激蕩，半晌都無法平復(fù)。
    云卿卻當(dāng)他是對她無話可說了，她這個時候最是敏感，拘謹(jǐn)?shù)膹拇惭厣险酒鹕恚L袖下的指甲死死的穿透了手心，在手心留下幾道深深的月牙痕跡。沒有敢再看他一眼，她低頭就要從他的身邊跑開，說穿了一切她心里的包袱稍稍的輕了一些，不管他以后如何看她，她都沒有怨言。
    但是現(xiàn)在剛剛說出真相，她像是被剝光了衣裳一般狼狽的無法遮掩，她現(xiàn)在沒有辦法面對風(fēng)藍瑾任何異樣的眼神和言語，她怕從他眼里看到厭惡或者別的什么，那樣她會接受不了的。
    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猛地一用力就把她拉到了懷里，云卿沒有防備撲到了他的胸膛上，她微微一愣。風(fēng)藍瑾已經(jīng)緊緊的箍住了她，他在她的耳邊輕聲嘆息，“傻丫頭。”
    她鼻子一酸，當(dāng)即落下淚來，死死的攥住他胸前的衣裳無聲的哭泣，夏天的衣裳本來就薄，她滾燙的眼淚濡濕了他的衣裳，那溫?zé)岬难蹨I打濕他的胸膛，他的心忽然也痛了起來。
    任憑她發(fā)泄著，他心中卻在想，幸好這一世他遇到了她。
    云卿從來都沒有這樣肆無忌憚的流過眼淚，她身子劇烈的顫抖著，死死的咬住牙關(guān)，明明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但是那壓抑的心痛卻讓人感同身受。
    輕輕的撫著她的背脊為她順氣，風(fēng)藍瑾的眼眸也有些微紅，他清亮的眼底閃過一絲恨厲陰鷙，還有一絲濃濃的殺意！
    君傲之……現(xiàn)在無論站在什么角度，他都必須除掉他！
    隱匿了兩世的委屈在他那句帶著幾分寵溺幾分心疼的“傻丫頭”里如同潮水一般的像她涌來，她哭的不可遏制，感覺到他的溫柔，她亦是擁緊了他！
    牙齒深深的咬住他的肩頭，他悶哼一聲卻沒有躲開，任由她發(fā)泄委屈，齒間漸漸的涌出鐵銹般的腥甜，她回過神來連忙撒開嘴。
    “疼不疼……”
    “不疼。”風(fēng)藍瑾微微一笑，他的笑如同以往一樣讓人有種如沐春風(fēng)的舒適感，他瞧著她梨花帶雨的小臉，暗啞著嗓音，輕柔的為她擦去臉頰上肆虐的淚水，她的眼淚卻像是開了閘的堤壩，他越擦她流的越多，仿佛她的身體里住了一個流水的山泉，那眼淚仿佛沒有止境的止也止不住。
    他輕輕一嘆，再次把她擁入懷里。
    云卿坐在他的腿上，他的腿堅韌有力，他的心跳平穩(wěn)沉著，無端的給她安全感。她漸漸收住眼淚，聲音卻還是哽咽著的，她不敢看風(fēng)藍瑾，在他的耳邊輕聲問道，“你……當(dāng)真一點兒都不介意嗎？”
    風(fēng)藍瑾身子微微一僵，他輕輕一嘆，“你想我如何回答？若是我真心愛你怎么可能不介意，只是我更加懊悔我沒有早些遇到你，否則這些遭遇你也不會經(jīng)歷了。”
    云卿緊緊抱住她，若是他說一點兒都不介意的話她才會認(rèn)為他是在騙她。
    “我以前是不是很傻，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君傲之是在利用我，大哥多次勸慰我都無果，我氣死了外祖母，大哥為了不讓我吃虧也進了最讓他厭惡的朝堂，外祖父雖然從未說過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對我是極為失望的。親者痛仇者快，那就是我前世的真實寫照。”
    “別想那么多了，既然上天讓你有機會重新來過，只要你這一世不再辜負(fù)他們對你的期望，也不要再讓她們失望，他們定然是不會怪你的。”
    “嗯！”她重重的點頭。
    過了許久她終于換過了勁兒來，輕輕從他的腿上爬了下來，低垂著眼眸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見此，風(fēng)藍瑾問出了他最介意的問題，“卿兒，你老實告訴我，你……現(xiàn)在對君傲之究竟是什么心思……”
    他不介意她曾經(jīng)愛過誰，就像她從來也沒有問過小憂的親生母親是誰，因為那都是過去式了，只要她當(dāng)下愛的人是他，他就可以全部忽略不提。
    可是，萬一她現(xiàn)今愛的人依舊是君傲之呢，那要他情何以堪？！
    云卿微微一愣，隨即破涕為笑，她咬咬唇，紅唇輕輕湊近他，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吻，臉上帶著幾分潮紅和淚痕未干的狼狽，只是一雙眼睛卻明亮了起來，不似方才那般的死寂。
    “剛開始的時候?qū)δ阒皇桥宸驗槲覄傞_始是被風(fēng)絕塵吸引的，誰知逃來逃去竟然還是沒有逃出你的手心。”她擦干眼淚，像是風(fēng)雨之后的彩虹回歸，“對于君傲之我如今除了恨再無其他，他害的我家破人亡，我曾經(jīng)發(fā)過誓，定要讓他付出血的代價。”
    人都說有愛才有恨，她卻不這樣認(rèn)為，她如今對君傲之除了厭惡和恨一點兒別的感情都沒有，她永遠(yuǎn)都忘不了當(dāng)初他多么決絕的殺害了她的孩兒。那樣冷血的人原本就不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會害人害己罷了。
    風(fēng)藍瑾聞言心里頭的那根緊繃的弦才算是松了下來。
    “你想做的，我都會幫你完成。”他笑笑，從懷中掏出手帕為她擦干眼淚，緩解氣氛輕柔的道，“快擦干吧，要不然等會兒出去了小憂還會以為我欺負(fù)你了。”
    提起風(fēng)無憂，云卿心中一暖，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他手里的帕子把眼淚擦干。
    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風(fēng)欣悅，云卿擔(dān)憂的道，“君傲之這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謂不折手段，聽說五皇子君莫就要從邊關(guān)回來了，他為了拉攏你恐怕會從欣悅那里動手，你定要防著點。”
    “放心，我會的。”
    欣悅嫁給君傲之就等于讓君傲之抓住了風(fēng)家的軟肋，他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而且欣悅已經(jīng)心有所屬，他這個做哥哥的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看來，是該制造機會把欣悅給嫁出去了，清蕭是個好男兒，定然不會委屈了欣悅的。
    “小姐，姑爺，老爺回來了，讓你們?nèi)デ皬d……”外間傳來子衿有些焦急的聲音。
    云卿和風(fēng)藍瑾對視一眼，兩人眼底均乍現(xiàn)出一抹冷意。
    既然云常回來了，那……好戲也該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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