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空推門而入，撲面襲來的安靜不由讓他背后沁出一層薄汗。
　　他斂神，朝穆子星走過去。

　　“臨時有批貨出了問題，我得過去一趟。”聲音不大不小能傳到程雙耳朵里，她善解人意道：“既然穆總有事，那今天的會議就到這里吧。”
　　穆子空卻轉頭看向她：“會議由我妹妹代勞如何？”

　　穆子星一言不發，只將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卻聽程雙在問：“穆小姐能做主？”

　　這絕對是挑釁。
　　穆子星暗示她不能為這種事生氣，暗斂下雙眸，極力壓制。方才還問她是否對她有成見的人，一轉眼就挑釁她……她要是沒成見那就有鬼了。

　　“可以。”穆子空將話說得鄭重其事：“我們尊重子星的每一個決定。”
　　“好。”程雙表情淡淡，拿著黑色的水杯起身喝水，似在為他們騰說話的空間。

　　“出什么事了？”
　　“貨出了點問題，問題不大，就是比較急，我得過去一趟。”穆子空安撫她：“反正內容都討論得差不多了，你等會兒聽程雙講就行。”

　　“她要是故意坑我們呢？”
　　“雖然程家人確實不怎樣，但這種事程雙應該不會做。”程雙有她自己的驕傲。

　　“行。”穆子星點頭，著手幫他收拾東西，驀地就聽穆子空問：“對了，你怎么會過來？”
　　她覺得他這話問得奇怪：“不是你叫我過來的？”

　　“注意措辭。”穆子空敲她一記：“我只告訴你我在和程雙談合作。”

　　穆子星支吾一陣，隨即道：“我關心姑姑的事行不行？”
　　“行。”穆子空爽快應聲，小聲嘀咕一句：“不過程雙為什么要暗示我通知你過來？”

　　“什么？”
　　穆子空突然嚴肅盯著她看：“你和程雙到底什么關系？”

　　“你覺得呢。”穆子星絲毫不慌，不答，反問他。
　　她這坦蕩的模樣惹得穆子空連連拍上自己的額頭，意有悔意：“算了，是我想太多。”就她妹妹對程雙這態度，哪可能有什么關系。要怪就只能怪最近邪乎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
　　穆子空離開后不久，程雙就端著水杯進來，還順勢給她倒了杯水。

　　穆子星道謝，抿了兩口，徑自發問：“你讓我哥通知我的？”
　　程雙一愣，承認了：“可以這么說。”

　　“為什么？”
　　她不答反問：“穆小姐不想過來？”
　　“這倒不是……”

　　程雙似是厭倦了，只遞給她一個眼神，明擺著是‘那不就得了’。

　　穆子星咬咬牙忍了，隨手扒過穆子空留在桌上的文件，問她：“會議進行到哪一步了？”
　　“等我把合同擬好就行。”她話畢，會議室內又響起噼啪的敲字聲。

　　她刻意的疏遠讓穆子星覺得她仿佛是空氣，甚至連空氣都不如，起碼空氣還有存在感。是在報復嗎，報復她疏遠過她？

　　穆子星佯裝若無其事翻著紙張，手抓著筆，靈感來了就在紙上描上幾筆，頃刻，一栩栩如生的卡通人物躍然紙上。
　　她樂在其中，突地就聽程雙發問：“你對之前的合作知道多少？”她稱呼前綴不再帶穆小姐，莫名少了幾分疏離感。

　　穆子星抬頭：“我們兩家的？”
　　程雙點頭。

　　“一個車禍后就夭折的項目，我只記得程小姐當眾以產品質量問題給穆家甩臉子的事。”穆子星仍舊對那事耿耿于懷，話說得不太客氣。
　　程雙對她的話不以為然，仿佛聽不出她話中的意思，只道：“據我了解，那個合作項目似乎是我們一手促成的。”

　　穆子星倏地想起她才醒時聞櫻和她說的話，當初她們家之所以會和程家合作只因為她那時強烈要求……她還想起，她當初發過誓說她再和程家合作她就是小狗。
　　假合作，應該不能算是合作吧。

　　“以我們當時的關系來看，穆小姐應該能猜到合作是怎么回事。”程雙又在前綴加上穆小姐，疏離感若即若離。

　　穆子星發現程雙很擅長于一心二用，她邊說這話時還能邊敲打鍵盤，細碎的聲音不斷。

　　確實如她所說，她稍稍一想就明白，就她和程雙能把房子搞成那副鬼樣子的喪心病狂狀態，聯手促成合作這種事簡直太正常。

　　“為什么突然提這件事？”穆子星起疑。既然她倆都沒有再續前緣的意思，那么她認為，反復提從前的事沒有任何意義。
　　她很抵觸。一提起從前她就能想起程雙避之如蛇蝎的表情，她很不爽。

　　“捋清前因后果而已。”程雙從屏幕后抬頭，淡瞥了她一眼：“我近來都有在調查車禍的事，最近打算去一趟驪山。”

　　“驪山？”
　　“也就是我們當初要去的那地方。驪山腳下有一家飯館，據說我們是因為去那里才出的車禍。”

　　程雙話里并沒有要多解釋的意思，穆子星只能追問她：“還有查到其他的嗎？”
　　“出事那輛大貨車是那家飯館專用的貨車。”話出口，穆子星能察覺到程雙的謹慎，她不自覺屏息。

　　“那老板……”會不會就是幕后黑手。穆子星欲言又止，沒問出聲，直覺告訴她真相不會這么簡單。
　　“老板很神秘。”程雙言畢又補充一句：“我只能這么回答你，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穆子星沉默著點頭，過了半晌，理直氣壯提出請求：“需不需要我一起去？”
　　敲打鍵盤的聲音戛然而止，緊接著程雙抬頭看向她，扶了扶眼鏡，又低下頭：“如果穆小姐不想去的話，我不強迫。”

　　關于程雙的話，她總能解讀出多種意思。
　　她那語氣明顯是想去，可程雙似乎在意她對她有成見一事，將話說得客氣極了。
　　她不想去，她就不強迫。

　　可穆子星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程雙，她深知她不是這種客氣的人，那么她說出這種話只有一個原因，膈應她。

　　穆子星眼神費解看過去，真是個矛盾的人。程雙這性格去申請專利都能成功吧。

　　“不，我很想去。”穆子星刻意將話說得真誠，注視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咧著嘴：“能和你一起去，我很高興。”她同樣學著膈應她。

　　程雙眼睫上下動了動，手指敲了會兒鍵盤，終是沒忍住停下了，微蹙眉：“你這什么脾氣。”
　　“我也想知道你什么脾氣。”穆子星笑著回應她。

　　陰陽怪氣。兩人心底同時騰起這詞，兀自垂頭不再言語。

　　****
　　程穆兩家合作一事再次震驚全晉城的人，‘有錢人就是愛折騰’這話幾乎成了所有人的口頭禪。
　　從合作到再度合作……期間這曲折的程度，簡直堪比黃金八點檔的狗血電視劇，異常精彩。環環相扣的劇情，完全不給看客喘息的機會，只能拍手叫絕。

　　大多數人都對豪門秘辛這種事感興趣，討論的大多是程雙和穆子星前段時間傳的緋聞。
　　而利益相關方想的就是合作問題。
　　他們有理由猜測，緋聞一事只是穆程兩家拋出的煙霧彈，目的就是為了順理成章促進合作。如此鄭重其事的部署，不少人開始擔心客源和貨源，畢竟這一合作，整個市場風向都得變。

　　任由外界如何猜測，程家和穆家的聯手搜尋工作已經在暗地里展開。
　　從蠅子酒的工藝入手，順藤摸瓜這樣一路摸索過去。

　　真相遲早會大白，在被兩家查到這事其實是程雙和穆子星兩人一手策劃之前，留給兩人查明真相的時間很短。

　　合作消息一對外宣布，兩人立馬商定好去驪山的日期。

　　約定見面的地點是萬象商場。
　　兩人意見不合本是常事，在這種事上卻有著出乎常人的默契。誰都不愿去接誰，于是就選了個距離相對適中的位置，一起到達，再做打算。

　　兩人到的都很準時，誰也沒等誰。
　　車一黑一白，在光線昏暗的停車場內亮起車燈，氣氛僵持不下，莫名有種拍大片的感覺。

　　程雙在這種事上耐心似乎格外的好，穆子星最終只能下車，敲響她的車窗：“我覺得還是由我來開車比較好。”畢竟程雙有前科。
　　“我不習慣坐別人的車。”程雙一句話就將她給堵回去，不留余地。

　　穆子星一噎，盯著她看了幾秒，挫敗轉身去停好她自己的車。

　　等做好這一切，穆子星伸手去拉程雙后座的車門，她使勁拉都沒拉開，只能咬牙，沉寂幾秒后又去敲車窗。
　　“……開門。”她的忍耐到極限了。

　　程雙一轉頭示意：“坐前面。”

　　穆子星愣住，副駕駛這個位置，可以說是很曖昧的。
　　她就算坐她爸的車也只能坐在后座，副駕駛幾乎是她媽媽的專座，她媽不在就得空著。
　　程雙不知道這個？

　　穆子星仍舊排斥這關系，推脫：“我不喜歡坐前面。”
　　程雙冷冷瞥她一眼：“我不喜歡被人當成司機。”
　　“……”穆子星挫敗拉開副駕的門坐上車，系好安全帶后，她不得不感慨，她脾氣是真的好。

　　車平穩朝驪山進發，穆子星倏地想起件事，明白過來。她眼神灼灼盯著程雙看，不時還夾雜著憤憤的小火苗。

　　程雙怎么可能不習慣坐別人的車，她用司機用得可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