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河其實不知道沈晏遂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絞盡腦汁地想要讓沈晏遂開心一點。
更開心一點。
雖然以前的日子很苦,他也沒有和他一起經歷過,但是未來的日子,一定會是甜的。
*
下午兩個人一起去了沈凝雪的墓地。
墓地的位置倒是很好。
沈晏遂嘲弄道,“是我爺爺當年要求葬在這邊的,喬云也就順勢同意了,反正這樣傳出去也好聽,省得別人說他苛待妻子,雖然現在也沒多少人記得他是靠著前妻發家的了。”
路星河看著墓碑上,沈凝雪的黑白頭像。
和夢里那個女人的臉相似又不同。
畢竟路星河只夢到了沈凝雪那么一次。
可也就那么一次,路星河也是印象深刻。
沈凝雪去世那天,拿著把剪刀從二樓沖下來時,那雙眼血絲,頭發凌亂,瘋狂的模樣和照片上那個面容精致眉目寧靜的年輕女人,和夢里記憶里的那個女人的模樣簡直迥然的像是兩個人。
路星河看到照片上的人,自己都有點心情復雜。
沈晏遂卻不知道路星河夢里早就見過沈凝雪,蹲下身,一邊清理墓臺上的灰塵和之前擺放的落灰的舊花,一邊道,“這就是她。”
路星河:“阿姨看起來……很,很安靜清冷的樣子。”
沈晏遂的五官明顯結合了喬云和沈凝雪的所有優點,并且長得更像沈凝雪。
路星河忽然想到,喬云是不是就是因為沈晏遂和沈凝雪有個七八分的相像,再加上這兒子姓沈不姓喬,才對他和對喬清風差別這么大?
一個驕傲自滿到喬云這種地步的男人,他肯定不想回憶起自己當年是怎么踩著前妻發家的。
看到沈晏遂,可能就會想起沈凝雪。
想到沈家。
但不論什么原因,喬云這人是真的畜生不如,惡心至極。
“清冷……”沈晏遂靜默幾秒,笑了笑,那笑卻是莫名讓路星河感覺一陣心酸,“她是挺安靜的,犯病的時候有多吵鬧可怕,平時就有多安靜,安靜到基本上可以一天都不和我說一個字。”
路星河:“……”
沈晏遂蹲在墓碑前,一邊擺著水果貢品,一邊點了香,聲音格外安靜地說道,“她很偶爾很偶爾的時候,才會心情好一點,才會和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但平時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和我有什么交流。”
小時候沈晏遂真的很羨慕別人家的小孩。
父母之中可能會有一個人嚴苛,另一個人總是慈愛。
但不論慈愛還是嚴苛,父母大都是愛他們的。
可他……
喬云基本上成天不回家,回來就是一場災難。
沈凝雪根本沒法和他正常相處,他也并不想理會沈凝雪。
早年費盡心思娶回家的女人,利用完了,對他來說就成了累贅,棄之如敝履。
都說最毒婦人心,但男人狠起來,比女人無情多了。
“她……正常的時候都不和你好好相處嗎?”
路星河一愣。
不由跟著蹲在沈晏遂的身邊,抬手握住沈晏遂的手。
“她應該是恨我的。”沈晏遂沉默了幾秒,才道,“她討厭我,只是沒犯病的時候,她的理智和教養,讓她做不出發瘋時會做出的事情,卻也并不想理會我,也沒辦法真的對我不管不顧。”
沈凝雪不犯病的時候,還是會照顧他的吃喝。
但也逃避和他交流,甚至都不想和他對視。
“怎么這樣?”路星河雖然不知道其中緣由,心里卻是不由澀然又心痛,“不管什么原因,總歸都不是你的錯,憑什么把所有的怨氣都出在你身上呢?錯的人是喬云,又不是你!她既然都選擇把你生下來了,為什么還要這么對你?”
說他偏心也好,他就是對沈凝雪也有些偏見了。
發瘋時家暴還能說是犯病了,正常時冷暴力算什么?
那就不是另一種傷害了嗎?
路星河簡直不敢相信,這種環境下沈晏遂到底是怎么長大的?
換成是自己,早就不是變態就是發瘋了。
這哪是正常人能過的日子?
喬云和沈凝雪這對夫妻,真是兩個人都讓人無法形容!
沈晏遂卻沒有再說話。
路星河也就跟著沉默下來。
一直陪在沈晏遂身邊,看著他清掃好墓碑,給沈凝雪上了香,叩拜了三個頭。
自己也跟著拜了三下。
雖然心里是怨沈凝雪的,可到底是她把沈晏遂生了下來。
而且就喬云這種人,當年沈凝雪要是放手不管,可能沈晏遂早就在襁褓里時就死了。
掃完墓,兩個人一起慢悠悠地往墓園外走。
沈晏遂忽地轉身,緊緊抱住了路星河。
路星河愣了一下,感受到沈晏遂身上冰涼的溫度,不由心底一軟,環住少年精壯的腰桿,抱得緊緊的。
耳邊,是少年比以往有些沉悶陰郁的聲音,“小星,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嗯,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路星河牢牢抱住沈晏遂。
沈晏遂垂下頭。
路星河依稀感覺到肩頸處有微微濕潤的觸感。
整個人都是一震。
沈晏遂……在哭!
路星河心底狠狠一震,心臟像是被人猛然一拳握住擰轉。
痛到呼吸都不由一窒。
他緊緊回抱著沈晏遂,任由沈晏遂無聲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哭。
小心翼翼地撫著沈晏遂的后背,像是沒感受到一樣,路星河沒說一句話,沒發出一點聲音。
就這么站在路邊,時不時身邊有車流和行人走過。
兩個人卻全然無覺。
整個世界,唯有彼此才是真實存在的一般。
也不知道這般過了多久,沈晏遂終于松開了手。
路星河抬眸看去,沈晏遂臉色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模樣,甚至唇角還帶著點笑,對他道,“好了,走吧,我們下山,回家做甜點。”
如果不是少年微微泛紅的眼尾,和肩膀微濕的t恤,路星河都要以為剛才是自己的錯覺了。
“沈晏遂……”
“喲,小遂,你這是看完你媽了?要不你等會兒我?我把東西放過去,送你們回去吧。”
忽地,路邊一輛保時捷在兩人身旁停了下來。
車窗落下,露出任秋蓮那張臉。
她像是忘了上次在醫院的不愉快一樣,對著兩人笑瞇瞇地說道。
路星河很是驚異,為什么任秋蓮會在這里?
不要告訴她,她是真的過來給沈凝雪掃墓的。
現任給前任掃墓,是個什么鬼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