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來了,就緊緊抓住!
在唐朝由太宗皇帝引領著走向貞觀初盛的時候,西邊只隔著一個蔥嶺的鄰居大食國也走到了其歷史上最為強盛的時期,繼默罕默德之后的四大哈里發(fā)精明強干,國勢蒸蒸日上的大食也在這時張開了血盆大口貪婪的向四方擴張。
一度非常強大的波斯終于沒能頂住大食擴張的步伐,就在唐成穿越來唐的五六十年前亡了國,這就是薛東罵烏瑪爾“亡國賤種”的由來,也是唐朝波斯胡人多的一個客觀原因。
對于流落大唐的波斯胡人們來說,在這個他人的國度里,信仰對于他們而言已經超越了宗教的范疇,變成了身份認同上最為重要的精神紐帶,而進行教事活動的祆祠更成了他們寄托故國之思的圣地,雖然是兩個不同的國度,但祆祠本身是沒有太大區(qū)別的,幾乎就跟故鄉(xiāng)里拜火教的祭堂毫無二致。
走進祆祠,仿佛就又回到了夢中的故鄉(xiāng)!
虔誠的宗教信仰和沉浸于血骨中的故國之思在祆祠得到了完美的融合,對于流落唐朝的波斯胡來說,這就使得祆祠這樣一個本就莊嚴肅穆的宗教場所愈發(fā)顯得神圣。
根據(jù)祆教教義,一天二十四小時被分為五個時辰,這五個時辰里都有一次特定的禱告儀式,也因是為方便信徒,祆祠閉門的時間就很晚。
這一晚,往日神圣莊嚴的揚州祆祠卻不同尋常的熱鬧起來,祆祠門內正在灑掃的波斯胡們突然見到兩個族人風一般的沖了進來,其中一個頭上還在冒血,而拉著他的那個邊跑邊還罵罵咧咧的不停。
他罵地那些話是如此難聽,以至于那幾個負責奉祭火神的波斯胡只聽了一句,便都忍不住要向胡天大神禱告。
雖然已經進了祆祠,但沖進來的兩人一邊罵著。腳下卻半點沒停的向祠內正中供奉圣火的大殿跑去。
神圣的祆祠內發(fā)生這種事情的概率實在太小了,以至于那幾個波斯胡都有些愕然,正在這時,就見門口又沖進來一群兇神惡煞的人。
見沖進來地這群人神『色』猙獰,來勢魯莽,又非族人,那幾個波斯胡下意識的就要去攔阻勸問。
不等他們勸問的話說出口,鐃鈸大的拳頭便已砸上了面門。緊隨其后的就是『亂』拳『亂』腳,當此之時,被人罵的氣惱攻心的薛東當真是勇如出兕之猛虎,勢不可擋,實不負羽林親衛(wèi)的“赫赫”威名。
見主子如此,跟著地那些“久經沙場”的下人們更是人人奮勇,個個爭先,片刻之間便將眼前的波斯胡打到在地后。繼續(xù)跟著薛東向烏瑪爾兩人追去。
唐成隨著其他看熱鬧的人一路跑來時,那幾個波斯胡正躺在地上哎呦連聲,臉上的表情除了憤怒之外就是茫然,他們顯然是被打懵了,還沒搞清楚狀況。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叫人”,人群里地唐成大聲提醒了一句后,不再管這幾個剛剛清醒過來的波斯胡,繼續(xù)往里跑。
唐成剛到供奉圣壇圣火的大殿門口時。便聽一聲如喪考妣般的哀呼聲破空傳出,“圣火……滅了!”,哀呼剛起,隨即就淹沒在一片拳腳聲中。
鄭五找來地這小子果然是好樣的,把自己安排的事項完成了十足十。
聽到這聲哀呼,唐成長長舒了一口氣,行了,總算搞定了!放慢步子的他一把拉住旁邊的鄭五。低聲囑咐道:“趁『亂』把那小子弄走,直接送上船,要親眼看到船走之后你們再回來”。
鄭五點點頭,人已搶在唐成前面擠進了大殿。
等唐成進了大殿,看到里面那叫一個『亂』哪,地上四處拋灑的凌『亂』法器間,躺在三四個身穿潔白長袍的波斯胡,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正匍匐在圣壇下。雖然身上正在挨打。但他卻渾然感覺不到疼一樣,呆滯地看著冒出縷縷青煙的圣壇。
拜火教是波斯國教。只聽名字就知道這圣壇里的供奉的圣火有多重要,那是胡天大神的兒子,是神創(chuàng)造的最高、最有力量的物,圣火的清靜、光輝、活力、銳敏、純潔就是神絕對和至善地象征,那是人間地“正義之眼”,對圣火的守護和禮贊就是教徒最大地光榮和義務。
圣火象征著胡天大神的威能與正義,胡天大神的威能與正義亙古長存,其象征物的圣火一經點燃則永不可熄滅,這是教典里明確寫著的,普通信眾家中供奉的“常火”已是如此,遑論祆祠里供奉著的“圣火”?
烏瑪爾似乎也被圣火的熄滅給震撼了,頭上還流著鮮血的他竟然嚇得忘了躲避,正被好容易追上他的薛東踹到在地揮拳胖揍,倒是鄭五找來的那波斯小子賊滑賊溜,借著圣壇和大殿內廣大的空間跟家丁們周旋。
唐成剛在大殿內站定,便聽后面一陣喧嘩,但因那些人情急之下叫的是波斯語,是以他也聽不明白到底說的是什么。
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就感覺身子被前面的人『逼』著往兩邊退讓,大殿門口看熱鬧的人群分開了一條道路,一些同樣身穿潔白長袍的波斯胡走了進來。
這些人進來之后,甚至都沒心思理會還在持續(xù)的打斗,目光直接投向了圣壇,隨后他們幾乎是無一例外的陷入了呆滯狀態(tài)。
自建祠以來已日夜不滅燃燒了三十九年的圣火……熄了?!
打擊實在是太大!
這時節(jié),鄭五找來的那小子趁勢從一個柱子后沖了過來,嘴里大叫著“他們滅了圣火,就是這群暴徒滅的圣火!”,嘴里喊著,他的人已如泥鰍一般向這群波斯人身后鉆去。
及至薛東的那些下人再想去抓那小子時,已經是不可能了。
看著那小子趁『亂』溜出了殿門,看著鄭五緊跟著他身后走進了殿外的黑暗之后,唐成徹底放下心來。
今晚。由他親手策劃的這一切至此已完美落幕。
且不說那圣火到底是不是薛東等人無意間弄熄的,就算他們清楚地知道不是自己干的,現(xiàn)在也別想辯說清楚了。
唐成并沒有跟著鄭五就走,而是又在殿中呆了一會兒,隨著外面進來的波斯胡越來越多,他跟其他看熱鬧的唐人也被清出了殿門。
當?shù)铋T緩緩關上時,唐成聽到的是薛東已然帶著驚恐的聲音,“我是羽林親衛(wèi)。你們誰敢動我?”。
噼里啪啦,丁零桄榔……
即便是隔著厚厚的殿門,薛東及手下家丁們的慘叫聲依然清晰可聞。
這廝叫地實在是太響了……
“阿成,你跑的太快了”,人群里找到唐成的吳玉軍招呼了一句后,邊探頭探腦的往已經關上的殿門里使勁瞅,嘴里猶自碎碎念道:“打,往死里打。老子讓你拽,讓你張嘴就要五成……”,嘴里碎碎念著,他手上還來回比劃個不停,仿佛他也身臨其境的正在猛踹薛東。
“任務終于完成了!”。回客棧的路上,唐成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
都拉赫是個老狐貍,商人地心『性』是最不好度量的,如果僅僅是青樓爭風后兒子被打。都拉赫極有可能會為了長遠利益服軟妥協(xié)。但在經過剛才的祆祠圣火之事后,雙方之間已是互為死仇,到了這一步,就是都拉赫本人想退也已經不可能了。
去年年初第一次從張縣令口中聽到李隆基的名字時,唐成還只是個連縣學都沒進的鄉(xiāng)下小子。將近兩年了,尤其是經過這數(shù)月以來地忍耐,等待和布置,終于在今晚完成了張亮開出的價碼和考驗。完成的過程近乎完美,至此,他總算是抓住了李三郎的影子。
原本唐成最初地想法和目的只是希望能在這鋪巨大的桐油生意中分一杯羹,當時最大膽的想法也不過是攜手孫使君壟斷金州的桐油生意,直到他第一次跟吳玉軍一起來揚州的路上,依舊還是這樣的想法。
但是誰又能想到事情竟然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化?在這里他認識了具有典型兩面『性』地鄭凌意,并由此獲得了對海商整個的桐油供貨權及部分定價權。
當手中資本極度膨脹時,當掌握了這樣的支點時。唐成在這鋪生意中所追逐的東西也悄然發(fā)生了改變。利潤和錢財已經變得不是最重要,而被利潤吸引來的人轉而成了主要目標。
來揚州的目的本是為了桐油生意。最終,桐油生意成為了表象,真正的大生意變成了對人地追逐,他是如此,張亮也同樣如此。只不過他追逐地是李隆基,而張亮追逐的則是掌握著巨大財富地胡人海商。
而就在剛才祆祠圣壇里的圣火熄滅的那一刻,這鋪生意中的生意,真正的大生意也已塵埃落定,張亮及其代表的李隆基得到了他們想要的,而唐成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這是一鋪雙贏的生意,作為穿越人,在后世公司里干過的唐成很明白一點:雙贏的生意才是真正能做得長久的生意。
而更妙的是在這鋪生意里,唐成和張亮一樣,都認為自己才是獲得利益最大的一方,區(qū)別就在于張亮的收獲是顯『性』的,而唐成的收益則是隱形的。
這些隱形收益的獲益人不僅有他,還有他的家人和鄭凌意。
細細回顧這鋪桐油生意,從小到大的轉變,直到最后超越生意本身,唐成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后世學過的馬哲里的一句話:“世界是運動的,世界是聯(lián)系的”。
水無常勢,時移而事移,對于唐成而言,從這鋪桐油生意中親身感受到的最重要的經驗就是:機遇不是絕對的有或者無,它總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和事情的變化而出現(xiàn),抑或消失。哀嘆沒有機遇毫無意義,真正的意義在于怎樣憑借已有的東西去創(chuàng)造,乃至于引發(fā)機遇,并最終牢牢地抓住它!
這是后世老生常談的道理,但這些老生常談的道理卻總是需要在親身經歷過后。才能真正的明白它,信服它,進而將之運用于生活中,并最終改變個人的命運。
當唐成完成這一段帶有濃郁書生氣的總結與反思時,他也已回到了客棧。推開門的那刻,他才猛然想起七織曾與他約過晚上要見面的。
扭頭看看天『色』,唐成徑直推開了門,“她能有什么事!”。嘴里嘀咕了一句后,這兩天跑來跑去也著實累了地他梳洗過后早早睡了。
心頭大事已去,這一覺睡的就格外酣暢,直到日上三竿時才起來。正當唐成吃早飯時,一臉疲『色』的鄭五回來了,稟說那波斯小子坐的船已經出發(fā)。
看來唐成這頓飯注定是吃不安然了,鄭五剛走,笑的眼睛都瞇縫在一起的吳玉軍幾乎是腳跟腳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慘哪。嘖嘖,真慘哪!”,吳玉軍坐下之后,伸手將唐成面前的那個胡餅抓過來就啃,邊啃邊道:“可憐咱們薛都尉活活被打斷了兩條腿。右胳膊也殘了,聽衙門里傳出來地消息說,都尉大人現(xiàn)在連個人形都沒了!就這還是昨晚去的及時,要不然……嘖嘖。慘哪,那幫波斯胡下手可真夠狠的”。
對于吳玉軍的貓哭耗子,唐成只說了一句:“裝,你繼續(xù)裝”。
就這一句,吳玉軍頓時笑噴了出來,嘴里剛塞進去的胡餅甚至噴到了唐成碗里。
這碗稀粥是沒法再喝了。
看了看碗里還剩地一少半稀粥,唐成皺了皺眉頭,等吳玉軍幸災樂禍的笑完后才開口問道:“這事兒衙門里有啥說法?”。
“能有啥說法?刺史大人現(xiàn)在麻頭的很!這邊兒得愁著怎么跟公主府交代。那邊兒波斯胡們還不依不饒的,這滿天下除了長安就數(shù)揚州波斯胡多,一個鬧地不好就得激起民變”,言至此處,吳玉軍還難得的拽了拽文兒:“‘自古皆貴中華而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這可是太宗皇帝詔書里明告過天下的,真要激起胡變,他這刺史也就算干到頭了”。
“衙門里沒找快活樓里人問話?”。唐成刻意沒提七織的名字。
“昨晚就是快活樓急報的揚州府衙。要不然三個薛東也給打死了!青樓勾欄,尤其是像快活樓這樣的場子。那天沒有爭風吃醋的事兒?何況昨晚那么多人看著,還有啥好問的?”,吳玉軍嘿嘿一笑,“也活該這刺史倒霉,要是換了別地場子他還能借機發(fā)作,好歹找個替罪羊出來。但快活樓根子硬啊,那王胖子可是淮南道觀察使的大舅哥兒,七織又是快活樓的頭牌搖錢樹,給揚州刺史借個膽子,他也不敢在頂頭上司的腦袋上動土,這回呀,他這關口算是難過嘍!”。
揚州刺史現(xiàn)如今的日子的確是難過,但唐成這幾天的日子卻著實過的松爽。
該做地工作都已經做了,既然鄭凌意放出地話里指明的供貨商是吳玉軍,那怕有能力參與定價地幾方都知道吳玉軍只是個傀儡,但為了以后考慮,唐成也沒必要非得留在明面兒上。
快活樓之事后的第三天,由鄭凌意出面召集,各方在都拉赫的康樂園里舉行了桐油定價會議。
除鄭凌意及吳玉軍之外,參加這次會議的還有唐人海商代表王漢祥老爺子,胡人海商代表都拉赫以及安國相王府張亮,本該也參加這次會議的鎮(zhèn)國太平公主府薛東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未能出席。
這次會議上『插』曲很多,王漢祥老爺子既不想桐油價格過高影響到自己利益,又因靠山薛東缺席不敢強抗來頭硬扎的張亮,是以提前就存著心思要憋著讓都拉赫出面壓價,孰知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都拉赫對于吳玉軍的提議價竟然連一文錢都沒往下駁!
這就已經夠讓人吃驚的了,更讓老爺子看的目瞪口呆的是,本該是跟吳玉軍站在一起,桐油價格越好越好的張亮竟然跟腦子糊住了一樣,居然主動開言壓價!
賣桐油的站到了買桐油的立場上,竟然還怕價高!饒是王老爺子見多識廣,這樣的事兒還真是第一遭兒碰上,這話……這話本該是都拉赫來說才對的呀!
日怪,真是日怪!
賣方既然如此能為買方考慮,加之張亮背后的安國相王府又是如此顯赫,這生意就好談了!最終在一派祥和的氣氛中,由鄭凌意出面定案,擠擠吳玉軍價格里的虛頭兒,再在乘風而上的王老爺子價格上稍做增添,最終定在了一個讓雙方都能滿意的價格上。
而這個價格比唐成預先告知鄭凌意的僅僅少了四文錢,高于去年市場價一成七的價位雖然算不上太高,但畢竟量大,吳玉軍等賣家少賺不了;而考慮到今年供應緊張的形勢,富可敵國的海商們也覺得這個價位在可接受范圍內,要知道前些日子來勢洶洶的周利容可是放過話要上漲三成到三成五的。
最重要的油價一定,至于此后的定金給付比例等就不再是問題了,最終整個會議在祥和中開始,在“相互體諒”中結束,足可當?shù)蒙蠄A滿二字。
能有這樣的結果,對于憑借表姐上官婉兒的緣故才得以出任此職的鄭凌意來說,也實實在在是一樁拿得出手的政績,畢竟這事涉及的利益團體太復雜,且涉及的利益也大,任誰坐到這個位子上都不會好過,且還不說鄭凌意的年紀和資歷了。
這邊忙活的時候,心事已去的唐成將關關贖身之事一并交托給鄭凌意之后,便又過起了類似前次來揚州最后幾天的生活,每天早晨起來之后便雇一葉扁舟在運河水道里悠游。
篙子點入水中帶起一暈暈微微『蕩』『蕩』的漣漪,唐成閑坐在柳葉舟頭,細看兩岸十里繁華,間或還能聽到幾聲隱約傳來的琵琶,而這隱約的琵琶又為揚州增添了幾分不可言說的古韻風情。
入目皆是畫,人在畫中游!
悠悠的槳聲里,閑坐著的唐成偶爾也會陷入『迷』思,自己究竟是一個后世來的穿越人?抑或他本就是唐人,卻在那段忘掉的記憶里穿越到了后世,在領略了另一種迥然不同的繁華后重新又回來了?
莊周夢蝶,到底是蝴蝶化為了莊周?還是莊周化為了蝴蝶?
像這樣文人傷春悲秋似的『迷』思畢竟很短,從『迷』思中走出來時,唐成自由紛飛的思緒總是難免又會飄到另一個地方——那個同樣在這條運河上生出的想法——若是給我一縣一州,我是否能將之建成眼前揚州的如斯繁華……
當吳玉軍和鄭凌意那邊一切事情都已辦好的時候,唐成悠游揚州的日子也正式結束,而他,也到了該回家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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