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李定國已經(jīng)觀察好了福寧軍的陣勢,晚上三西營齊動手迅速地把堵著城門的大石搬開。城門打開之前,李定國就讓部分士兵從城墻上縋下,等城門一開,三西營的三個馬隊就呼嘯而出,事先出城的小隊跟著一起發(fā)起沖鋒,城外的福寧軍哨兵剛剛報警,闖軍的步騎就已經(jīng)殺到面前。
忙碌了一天的福寧軍此時大部都在睡覺,鄭芝龍認(rèn)定李定國會死守城池所以考慮的是如何用火炮把闖軍淹沒,今晚臨睡前他還譏笑了一通李定國的愚蠢:覺得對方對福寧軍強大的火力毫無概念。
營外響聲大作后,鄭芝龍睡得迷迷糊糊地走出帳篷,聽到圍著谷城的壕溝那邊傳來正天動地的殺喊聲,劉香沒有帶軍隊來所以也在鄭芝龍的主營里住,他趕出來的時候看見鄭芝龍正沖著谷城發(fā)愣:“這李賊不是把城門都堵死了么?”
“從城上縋下來的敢死隊吧?”黑燈瞎火的劉香也搞不清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連忙建議道:“不會有多少人的,還不趕快派兵殺光他們?不然我們的大車就全毀了。”
鄭芝龍命令軍隊打起火把***,以免黑暗中自相殘殺。
這時西首營已經(jīng)涌出谷城,對面明晃晃的福寧軍正是極好的靶子,見闖***力兇猛,鄭芝龍這才恍然大悟:“這李賊,他不堵門了啊!”
此時從兩側(cè)城門殺出的西鋒、西銳營也擊潰當(dāng)面壕溝里福寧軍,從左右包抄殺來。鄭芝龍見福寧軍陣腳大亂,氣恨恨地說道:“這李賊,也算是懂點兵法啊。”說完急忙命令各營堅守營盤,準(zhǔn)備防御,可是黑夜里福寧軍指揮不暢,鄭芝龍既不是知道敵軍在哪,也不清楚自己的手下是否安全回到各自的營盤。反之李定國事先早就分配好任務(wù),一伙兒功夫就有好幾座福寧軍的軍營被攻占起火。
見大勢已去,鄭芝龍只好全力鳴金撤兵,以免遭到更大的損失:“李賊一個目不識丁的農(nóng)民,沒想到居然這么狡詐,算了,等天明再和他算賬。”
劉香和鄭芝龍一口氣退兵十余里,逃到漢水邊上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劉香看著身后黑乎乎的曠野:“我們還是趕快退兵吧。”
環(huán)規(guī)周圍,鄭芝龍見四萬大軍跑散了得有一半,心里起恨交加,聽劉香這么說更是不滿,暗道:“要是你把肇慶軍也帶來,那李賊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出城襲擊啊,現(xiàn)在退兵?那我回去和施大帥怎么交代?”
“背水列陣!”鄭芝龍下令剩下的一半福寧軍背水?dāng)[開陣勢,對劉香解釋道:“雖然被李賊偷襲,但他只有萬把人,斷然不敢在白天和我軍對壘。等天明后我把李賊逼回谷城去,收攏了我們的散兵再走。”
此時福寧軍幾天來辛苦搬運到城墻邊的工程器械都被闖軍搗毀,辛苦運來的火炮和火藥都被闖軍繳獲。而李定國得了便宜仍然不肯賣乖,親自帶著三西營繼續(xù)追擊敗逃的鄭芝龍,他趕到漢水邊上的時候,正好看見鄭芝龍迎面列下大陣。
“官兵這是干什么?”西銳營營官張獻(xiàn)寶看得目瞪口呆。
“黃侯從哪里尋來的這兩個草包?”李定國望著對面鄭芝龍和劉香的大旗捧腹大笑。
“大將軍總說福寧軍是鎮(zhèn)東侯的心腹、嫡系,怎么軍中會有這樣愚蠢的將領(lǐng)?還讓這種蠢貨來領(lǐng)軍?”參謀們看著這種不可思議的軍陣后議論紛紛,這次聽說福寧軍前來后,許平還讓人快馬加鞭給李定國送信,讓他可戰(zhàn)則戰(zhàn),不可戰(zhàn)則退,或是堅守谷城等他來給三西營解圍。
“堅守谷城,等大將軍前來再消滅福寧軍算什么好漢,待我全殲這股官兵,再與諸君痛飲。”李定國見對方沿著河水布陣也不著急了,慢悠悠地觀察起鄭芝龍的陣型,尋找著其中的弱點和疏漏:“背水之陣如何調(diào)動?不必慌張,先看清楚了再狠狠地打。”
看到闖營不繼續(xù)追擊了,鄭芝龍面有得色,對身邊的劉香道:“當(dāng)年兵仙以兩萬大破二十萬趙軍,靠的就是背水之陣,今天我有兩萬大軍,可對面卻連二十萬都沒有。你看,闖賊看到我的軍陣就膽怯了吧,我們先不著急進攻,等闖賊后退時我們再來一個趁勝追擊。”
李定國仔細(xì)觀察了一會兒,確認(rèn)福寧軍確實是一條一字長蛇陣,而此時他派去兩翼的探馬也先后回報——東西都沒有福寧軍的伏兵。還有人報告在上游找到了一些漁民和船只,李定國命令騎兵退出戰(zhàn)場,準(zhǔn)備渡河平行追擊。
“或許這兩草包是想學(xué)韓信,背水一戰(zhàn)吧。”李定國端著望遠(yuǎn)鏡一邊看著對面的福寧軍,一面抑制不住地笑個不停:“韓信固然是背水一戰(zhàn),可惜太史公惜墨如金,不知道有多少布置沒有細(xì)述,這鄭芝龍和劉香二人,看到背水一戰(zhàn)四個字就學(xué),真是可笑啊。”
偵查完畢后李定國不再多做等待,立刻命令全軍發(fā)起進攻,首先是試探性的,同時攻打福寧軍一字長蛇陣的中央兩側(cè),做出把福寧軍一分為三的舉動。在闖軍的猛烈進攻下,遭到攻擊的福寧軍很快就被打得連連后退,李定國操縱著部隊交替進攻,而福寧軍背后就是大江,無法迂回調(diào)動,后排的生力軍被前排敗退的同伴壓回也無法上前交戰(zhàn),若不能擠到兩邊的同伴陣?yán)锞椭缓猛锾?br/>
福寧軍中本來就都是福建子弟,幾乎人人會水,見形勢不好兼江水又不是很急,被推搡到水邊的士兵索性就脫了軍服往水里跑。
本來只是一個試探性的進攻,李定國見效果比他想像的還要好,就取消了本來的中央猛攻,把預(yù)備隊投入發(fā)展這兩處的佯攻。
等闖軍殺到江邊上時,看到的是一地的衣服,來不及向兩翼逃開的閩兵都投水脫離戰(zhàn)場,有的水性好的已經(jīng)在對面上岸了。
被從中央將旗切割下的福寧軍兩翼,見闖軍來勢洶洶而且又失去指揮,也各自向兩翼撤退,這樣只剩下中央的五千多福寧軍被三西營包圍在江邊。
中央的兩側(cè)被突破防線后,鄭芝龍也看不清到底外圍的福寧軍在干什么,他先是命令軍隊反擊,準(zhǔn)備與兩翼夾擊突入防線的闖軍,但面前還有闖軍,背靠江水的中央部隊無法完成旋轉(zhuǎn)。等過一會兒后,鄭芝龍看到三面都是圍上來的闖軍,才知道大事不妙,失去指揮的部下多半是撤退了,鄭芝龍二話不說,三下五除二就把脫了個赤條精精,一猛子就向身后的漢水里扎去。
這時劉香急得是滿頭大汗,他一扭頭不見了鄭芝龍的身影,連忙回頭向水里看去,看見一條白流正快速地竄向?qū)Π叮瑲獾脛⑾阒钢菞l人形大罵道:“都什么時候了,你跑得了嗎你?”
此時闖營已經(jīng)有部分士兵或扎木筏,或用在江邊搜到的漁船渡河,劉香看到對面已經(jīng)有一批打著闖營旗號的騎兵登陸了。
“聽我號令,全軍突圍!”劉香接過指揮權(quán),命令全軍向前突擊,口中大聲呼喝著:“兄弟們殺啊,沖過去就各自逃生吧。”
劉香覺得闖軍既然讓騎兵渡河追擊,那河這邊可能沒有多少能用來追擊福寧軍的騎兵部隊了,而且闖軍既然從兩側(cè)攻擊,他希望中央的闖軍戰(zhàn)線會因此變得薄弱一些。正如鄭芝龍說說,谷城這里的闖軍只有三營一萬五千人,昨天夜襲福寧軍估計也很疲勞了,而且現(xiàn)在數(shù)萬福寧軍潰散,劉香猜測不少闖軍也因此散開四下追擊潰兵,所以如果能殺出一條血路,說不定就能死里逃生。
困獸猶斗的福寧軍猛烈地沖擊著闖軍的中央戰(zhàn)線和左翼的結(jié)合部,不愿意無謂損失的李定國先下令放開一個口子放部分明軍通過,等明軍爭先擁擠著從這個缺口逃生時又突然反擊將其關(guān)閉,前面的明軍不管不顧地繼續(xù)逃竄,而后面的則在絕望中放下武器投降。
沖過去的明軍也沒能逃多遠(yuǎn),很快就又被闖軍四下圍住。
“真是勝之不武。”李定國已經(jīng)沒有了繼續(xù)指揮的***,就命令參謀們道:“你們繼續(xù)指揮剿滅殘敵,我回營去睡一會兒。”
一夜沒睡的李定國回到谷城就直奔自己的營房,沾到枕頭就睡著了。小睡了一個時辰醒來后,李定國先用了點心和茶,才讓部下進來匯報戰(zhàn)果,得知肇慶總兵劉香被生擒活捉。
“肇慶總兵?這草包怎么沒帶肇慶兵來?”李定國聽說沒捉到福寧南路副將鄭芝龍,心里有點遺憾,不過戰(zhàn)果還是很顯著的,四萬援楚的福寧軍,至此已是逃散一空。
劉香被五花大綁地拉進營中,衣服都被扯破,臉上全是烏青和紅腫。
“這瘋狗!”一個闖軍士兵指著劉香罵道:“把他按在地上時,他還咬傷了一個兄弟的小腿。”
而劉香只是把下巴高高翹起,仰頭看著帳篷頂任憑李定國的部下如何呵斥就是一言不發(fā)。
正在這時,第二騎兵隊的隊官興沖沖地撩門而入,對李定國大聲報告道:“大人,卑職捉到鄭芝龍了。”
像個雕像似的劉香聽到這話全身一震,也猛的回頭向門口望去,幾個第二騎兵隊的士兵已經(jīng)把濕漉漉地鄭芝龍牽了進來,后者仍是一絲不掛,頭發(fā)上、胡須上的水還沒有干。
“兒郎們過河之后,看這廝歲數(shù)最大、胡子最長,別人都不管就先拿他,捉到之后他還自稱是湖廣的漁民,可是一嘴的閩腔,兒郎們都沒聽懂就把他給卑職帶來了,卑職費了好大氣力才聽明白他原來是在說自己是漁夫。”
不等李定國說話,劉香已經(jīng)蹦跳著大罵起來:“蠢貨!蠢貨!你算是把侯爺?shù)哪樁紒G盡了!”
……
統(tǒng)帥軍隊向南疾馳增援的許平,在半路接到李定國大獲全勝的捷報,鄭芝龍和劉香也被李定國同時交給使者遣送送來。一見到許平,鄭芝龍便磕頭求饒:“大將軍!我深知福寧軍內(nèi)部情形,愿為大將軍效力。”
福寧軍的另一員將領(lǐng)劉香則表現(xiàn)得比鄭芝龍有骨氣的多,見到許平后立刻破口罵道:“許平!虧你還是侯爺?shù)挠H傳弟子,你竟然投闖了?爺爺勸你趕快投降,說不定侯爺念在師生之誼上還會賞你個全尸。”
“大將軍,漢水上有一支我們福寧的水師,是末將的小兒統(tǒng)領(lǐng)的,”鄭芝龍生怕劉香激怒了許平,苦苦哀求道:“水師有戰(zhàn)艦百艘,大炮千門,火藥、輜重不計其數(shù),只要末將修書一封,小兒必定欣然來投啊,啊——”
漢水上的這支艦隊讓許平怦然心動,若是有這支艦隊加入,征服湖廣就會變得容易許多。
“鄭芝龍,你還是人么?你忘了侯爺?shù)亩髑榱嗣矗磕銉鹤拥摹晒Α€是侯爺親賜的吶,侯爺可沒給我兒子起過名字……”
許平揮揮手,讓士兵們把劉香拉出去關(guān)起來,然后親手解開鄭芝龍的繩索,扶他坐下。
“多謝大將軍不殺之恩,”鄭芝龍又獻(xiàn)計道:“長江水文小兒已經(jīng)了如指掌,大將軍不妨順流而下直取南京,這支水師是閩粵精銳,遠(yuǎn)不是留下福建、廣東的那些船只、水手能比。大將軍日后自將陸師,末將愿為大將軍將水師,如此天下無人能敵啊。”
“鄭將軍說的好,將來吾主必不吝封侯之賞,”許平讓衛(wèi)兵給鄭芝龍送來茶水和點心,并傳令為他收拾一間干凈的帳篷:“將軍先壓壓驚,等一會兒我再把筆墨送去將軍的帳中。”
感激涕零的鄭芝龍在給他的帳篷安頓下以后,馬上寫好了給兒子的勸降信。這封信寫得很長,足足有上萬字,信中鄭芝龍聲淚俱下,不僅回顧了父子之情,還提起自己當(dāng)年曾是自由自在的海盜,和鎮(zhèn)東侯打過仗,現(xiàn)在反出明庭也稱不上不仁不義。
兩天后,從福寧軍的艦隊上傳來回信,相較于鄭芝龍的長篇大論,鄭成功的回信則簡單得只有一句話:“父不為忠臣,則子不為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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