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問了你幾句話,你怎么都不回答呢,你這人真怪……唉,我也沒說什么,你不是要哭吧……”
細云站起來拍了拍囚服上的灰,陽光仍然那么刺眼,她只是眼睛睜久了,怎么會是要哭呢。
“你叫什么名字……”細云問。
“你問這個干什么……”那個女人有些不解。
她笑了笑?!安桓墒裁?,不知道也沒關系,我只是以在這里面五年的經驗提醒你,這個地方,言多必失,你要想好好活著,就閉緊自已的嘴,收好自己的眼,捂好自己的耳朵?!?br/>
細云回了監舍,沒什么事做,躺在床上又想起那位獄友的眼神,羨慕,向往,可她知道嗎,為了這七天,她之前熬過的日子,有多少。
五年,一千多的日子,現在看來,也不過是眨眼的事,可這五年的絕望,心境的蒼老,她被磨平的棱角,曾經刁蠻跋扈的崔家大小姐,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曾經無比渴望自由的空氣,幾乎是數著手想快點過完這些日子,每天睡覺的時候,就在小本本上劃下“正”字的一筆,三百六十五個正字,她多想一次性就可以寫完,很想很想,想得心都疼了。
也有一次她真的寫完了三百六十五個正字,瘋狂的寫,瘋逛的數,幾頁的紙,可是寫完數完之后呢,面對還看不到盡頭的天數,她把自己縮小包在被子里,只有絕望。
后面的每一天,她再也不敢多劃一筆。
看不到頭的絕望,是會吞噬人的魔獸。
可是華昭死了,那個還沒有取名的女兒也死了,她所有的希望都沒有了。
她曾經存有希望,她被帶出去帶華昭最后一面的時候,她求過那個男人,求他放過她,放她出去,她不報仇了,也不去招惹他了,她會安安靜靜的活著,遠離他的視線……
可是他卻只是微笑。
她在牢里等著,一天又一天,她天真的等著他對她可能的一點真情,可是一天過去了,一個星期過去了,一年過去了,她愛他的心情,在時間的細流中,被磨得干干凈凈。
哀莫大于心死。
今天晚上終于寫下了第三百六十五個正字的最后一筆。寫好了,可心里卻平靜得令人害怕,外面的那個世界,已經好陌生了,陌生得連腳步,都不敢邁出去,外面的月光很清很冷,她不知道是不是和五年前那個月亮一樣圓,可是月亮再圓又怎么樣……
人已經不在了。
月圓,人卻沒有了圓的一天。
只是,始終得活下去,在外面活著,總比里面的活著要好,至少死亡,也可以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幾天很快就過去了,她出獄那天,天很藍,云朵像是層層的長羊毛堆積而成,金色的陽光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泛著溫暖,草地上的青草已經開始發芽,鵝黃色的嫩綠,自由的生長著,有風吹過臉頰,細云閉上眼深深的呼吸,這自由的味道啊,五年了,她終于可以無所顧忌的暢快呼吸。
回頭就是監獄的大門,深色的鐵門,鐵絲網包裹著的圍墻,挺直站立的獄警,黑窟窿似的槍口,還有那見不到底的林蔭道,細云有一瞬間的恍惚,她真的從里面從來了,她真的可以不用再回去了,她真的……自由了……
小心的邁出腳步,踩了踩,是實的,她又趴下去摸了摸,真的,太陽照得很溫暖的地面,手上的陽光,也是溫暖的……
她站起來,抱著手里的木盒,放心的向前跑去……
“自由了,自由了……崔細云自由了……華昭,我終于自由了……”
邊跑邊笑,像個瘋子。
三年里城市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舊城翻新,更多的高樓,更寬的街道,更多的人流……不變的,仍然是陌生……差別在于,三年前是別人對她陌生,現在,是她對別人陌生。
“華昭,我該怎么辦……”她吻了吻手里的木盒子,腳步漸漸慢了下來,這個她從小長大的的城市,卻似乎已經沒有了她容身的地方。
從監獄里帶出來的東西很少,幾百塊錢已是她全部的家當,三月的天空陰晴不定,原本晴朗的天空卻突然下起了雨,碗豆粒一樣的大小,細云仰頭看了看天,黑沉沉的烏云……
手上突然一空……
“搶劫……搶劫……”她反應過來后大叫,來來往往避雨人門,她的呼叫聲被掩沒在了雨滴里,周圍冷漠的臉……
沒有人愿意幫她,她很早就已經明白,能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細云邁開腳步向前跑去,也不知追了多久,她乏力了,再也沒有精神了,兩條腿如同沒了似的找不到支撐點,雨越下越大了,打在身上冰似的涼,無力的跪在地上,地上的路磚把她的手磨出了血……
絕望如同一把刀子在割著她的命
“還給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把那個盒子還給我,把華昭還給我……求求你……求求你,我只要那個盒子,我只要華昭……”
雨越來越大了,街上已經跑得沒有人影了,就看見,一個穿著有些土氣的女人,跪在大街上,頭低垂著,嘶心裂肺的喊?!扒笄竽?,把他還給我……”
春天的天還有些涼,又是那么大的雨,她卻一直跪趴在地上那么嘶吼著,一聲一聲,久久不歇,就讓人想起那些死了伴的鳥,哀鳴到啼血。
看著,著實有些恐怖。
可不確實恐怖,她這么喊著,不久就見一條巷子里跑出了一個人,把一個精雕的盒子扔在那女人面前,罵聲一聲“媽的”,然后給跑了。
那女人也不惱,緊緊的抱著那個盒子,又笑又叫,還把身上外套脫了下來,緊緊的包著那個盒子。
“華昭,華昭……”
極親切的語氣,她一邊喚一邊站起來往一旁的酒店過去,酒店旁邊就有一個避雨的地方,她抱著那個盒子,柔情似水的眼神一直留連在上面,她寶貝的看著那個木盒,在角落里蹲下來,身體……像嬰兒似的蜷成一團,眼神柔軟,視線一直放在上面,偶而親親那個盒子,笑得像一個傻子。
她冷,可她似乎更怕那個盒子冷。
追了這么久,加上絕望,她實在是太乏力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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