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小姐, 請等一下!”
喬槑和呈簌在公園門口正說著話,忽然有一個陌生的男聲遙遙響起,喬槑茫然地抬起頭來, 視線在四周略一搜尋, 就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的模樣看上去有些焦急, 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徑直地朝喬槑走去,呈簌一低頭就看見喬槑還怔在原地, 立馬伸出將少女往后一扯, 擋在了自己的身后。
“你是誰?來干什么?”
呈簌隔擋在男人和喬槑的中間,他正面色不善地打量著那個不速之客, 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喬槑被呈簌高大的身形遮得嚴嚴實實, 張助理尷尬地抽了口氣,額頭上冷汗涔涔, 因為他能很明顯地感受到從呈簌身上透露出來的那種強烈的壓迫感。
張助理跟隨阮明義多年,因此阮明義才會讓他來聯系喬槑,這些天以來, 他一直疲于奔命,可是不是被人無情掛斷電話、就是被人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等到了后來干脆被coco和節目組加進了黑名單。
眼看著時間一天天地過去, 阮明義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張助理才不得不私下里偷偷跟蹤喬槑, 尋找可以與對方說上話的機會, 所以在得知喬槑今天沒有拍攝工作并且好像一個人外出散步的時候, 張助理立刻開始四處找人,終于在現在找到了喬槑的蹤影。
不過讓張助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呈簌竟然和喬槑在一起。
他是認得這位呈總的, 就連他的上司都忌憚呈簌忌憚到要死,他當然更不敢去得罪這位人物,可是阮明義催得急,哪怕張助理在看到呈簌的那一刻嚇到渾身發冷,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來,老老實實解釋道:“呈總,我是阮先生的助理,姓張,您還記得我嗎?”
張助理的牙齒有些不受控制地打著顫,他戰兢兢地抬起頭去看站在對面的男人的表情,卻看見呈簌只是眼珠往旁邊一瞥,抿緊嘴唇,似乎是在腦海中搜尋著相關的記憶,顯然在對方的心中并沒有張助理這號人物。
呈簌冷冷地說道:“不記得。”
他銳利的視線就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被他視線所觸及的地方,就猶如被人拿著刀刃沿著皮膚一寸寸刮過,透著寒光的刀鋒沒有劃開人的皮膚,但是那種瘆人的威迫感卻比疼痛本身更讓人恐懼。
張助理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這樣的視線中站穩,還有勇氣說出他是來找喬槑的。
那一刻,他只想落荒而逃。
甚至在恍惚間他還有一種錯覺,只要他說出了不恰當的話,呈簌的視線頃刻就會變成無情的利器,毫不猶豫地割斷他的喉嚨。
強忍著恐懼,張助理求救一樣地望向被呈簌擋在身后的喬槑,顫巍巍地開口道:“喬小姐,我是來告訴你你的身世的,你已經過世的父母并不是你的家人,你的親生父母在正在找你!”
張助理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呈簌神情的變化,他雖然咬不準喬槑和呈簌的關系,但是他相信無論這兩人的關系多么親/密,就算是私下交往的男女朋友,呈簌也沒道理去管喬槑的家事,畢竟這可是喬槑的親生父母找上了門來,難不成呈簌還要攔著不讓喬槑回家認親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聽到張助理的話后,呈簌的表情卻是一沉,他嗤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冷聲道:“阮明義他還有臉來找自己的女兒?”
張助理:!
此言一出,張助理當即打了個哆嗦,他面色蒼白地看著呈簌,結結巴巴地說道:“呈、呈總,你、你……”
呈簌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想到呈簌的話,張助理的心已經涼了半截,只要不是個傻子都能從呈簌的話中聽見對方的不悅,這意味著呈簌對于阮家的行為十分鄙夷,要不然也不會這么說,那自己還可能從呈簌眼前帶走喬槑嗎?
思及此處,張助理索性心一橫地沖喬槑喊道:“喬小姐,阮先生和阮太太他們很想念你,想要接你回家,你難道就不想見自己的親生父母嗎?”
張助理是這樣認為的,喬槑再怎么說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正是涉世未深、心思尚不成熟的年紀,他與其去和呈簌硬著頭皮交涉,倒不如和喬槑打感情牌,他就不相信這天底下會有對自己親生父母一點都不好奇的孩子。
“不想,你請回吧。”
然而這樣的想法的僅僅在張助理的腦中產生了一瞬間,下一秒喬槑就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少女從呈簌身后露出了半個身子,她那原本就嬌小的身形在與呈簌對比后就顯得更加瘦弱,因此當喬槑從呈簌的背后探出頭來的時候,讓人只覺得像是看見了一只從森林中小心翼翼走出的小鹿一樣。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氣質柔弱的少女,卻眼神堅定地毅然決然地表示了拒絕,這絕對是張助理始料未及的事情。
不、不可能,喬槑怎能可能這么淡定?
那可是她的親生父母,她就一點也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嗎?
張助理覺得有些眩暈,不過他仍然努力地勸說著,希望喬槑能夠回心轉意。
“阮先生他可是這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娛樂圈有著相當的人脈,如果你回到阮家的話,阮先生一定能幫助你拿到更好的資源,廣告、節目、甚至是影視劇,喬小姐,他只是想補償你,和你談一談!”
張助理語速急促地解釋著,他擦了擦額角的汗珠,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的喬槑,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心里卻仍然是七上八下。
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條件吧?
阮明義之前就派人打探過喬槑的背景,那是一個條件艱苦的家庭,因此他才會篤定喬槑在聽到他開出的條件后一定會動心,畢竟這些都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優渥資源,誰能拒絕的了這樣的誘/惑呢?
聽到張助理的話,喬槑只是抬眼看向了對方,她的眼神清澈而又透亮,在陽光的照射下似乎有光彩在她的眼中流動,此時此刻,她的眼中似乎有些疑惑,不解地開口問道:“如果他們只是想要補償我,你剛才說的那些東西不是隨時都可以送給我嗎?為什么非要等我回家呢?”
張助理一時語塞,被問的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是好。
“這……”
張助理簡直被問到有些無地自容,他沒想到看起來不諳世事的喬槑看起問題來竟然能這么一針見血,一句話就說的他啞口無言。
是啊,要是阮先生真的想要補償女兒,早就已經可以開始行動,何必要等到喬槑回應呢?
所以,阮明義想要找回女兒的這一份心從一開始就不真切,他會補償自己的女兒,但他還要首先掂量掂量這其中的利益,只有喬槑愿意回到阮家,他才愿意對自己的女兒施以援手。
可是,如果喬槑她不愿意呢?
如果喬槑不愿意回到阮家,不愿意承認自己是阮家人,那么阮明義又是否會看在那一份血脈親情的份上,對自己這個流落在外的女兒進行補償呢?
答案恐怕是不會吧。
因為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一定要講究回報,所以就算他知道了喬槑是自己的孩子,他也要等喬槑放低姿態回到阮家乖乖地做他的好女兒,他才會投入進去自己的資本,絕不做虧本的買賣。
可是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不需要成本投入的買賣?更別提親情本身就不能用利益來衡量,他不愿意施舍自己的溫情,那么喬槑又怎么會愿意回到這個原本就跟她無甚感情的陌生的家庭呢?
張助理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發現他唯一能想到打動喬槑的念頭就只有阮家的地位、權勢,可倘若喬槑不在意這一些東西,那么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對方回心轉意了。
看著已經無話可說的張助理,等喬槑表達完自己的意愿之后,剛才一直沒說話的呈簌這才再次站了出來,冷冰冰地看著張助理,沉聲道:“回去告訴阮明義,拿真心換真心,你們不是真的接納喬槑,就永遠別再出現在她面前,滾。”
阮明義是怎么樣的貨色,呈簌再清楚不過了。
這個人刻薄古板、心胸狹隘,根本就不是真心地歡迎喬槑回家,喬槑就算回去也不會過得開心,既然如此,根本就不需要給阮明義眼神,讓他們統統給他滾,少來給喬槑鬧心。
“對不起,打擾了,我這就走!”
張助理被嚇的一哆嗦,他哪里還敢呆下去,說完打擾了之后就光速轉身逃一樣地離開了,生怕再多呆上一刻,只怕是呈簌就要“請”他離開了。
聽到張助理轉述的呈簌的話后,原本就被債務煩的焦頭爛額的阮明義當時就被氣進了醫院,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可沒她這么本事的女兒!她可別后悔,從今以后我就當沒她這么個不孝女!”
阮太太聽得崩潰大哭,那可是她的親生女兒啊,一家人怎么會鬧成這個樣子呢。
張助理則是暗自搖頭,心想:阮家自身都難保了,還說什么后悔呢?真要后悔,也是他后悔沒有從這個火坑中跳出去。眼看阮家是要不行了,他也得為自己找條后路才行。
阮明義還絲毫沒有察覺下屬的心思,只覺得阮家遲早有一天還會東山再起,等到那一天,就是喬槑追悔莫及的時候。
為此,阮明義不許阮太太和阮桃任何人再提及抱錯孩子這件事,誰也不準去找喬槑回來,就讓這件事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已經產生了裂紋的鏡子,無論再怎樣假裝無事發生,每一次照鏡子的時候都仍然會清楚地看見上面的裂紋,這是他們之間永遠都無法彌補的溝壑——這個家已經在支離破碎的邊緣了。
阮太太曾經背著家里人偷偷找到了呈簌的聯系方式,打了電話給呈簌,懇求對方能讓自己去見一下喬槑。
聽見話筒里阮太太情真意切的聲音,呈簌的語氣稍微客氣了一點,但仍然顯得冷淡疏離,他開口道:“我相信你對喬槑有幾分真心,可是你的真心毫無用處。”
阮太太一怔,眼淚當時就順著眼眶流了出來。
她晃了晃神,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是啊,她就是這樣一個軟弱的女人,明知道丈夫和女兒之間有著矛盾,可是她仍然執著地想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她希望喬槑也好、阮桃也好,大家都能毫無芥蒂地坐在一起,他們一家四口人就這樣平靜地生活下去。
可是這不可能,她自己都知道這不可能,可是她看著那個殘缺的家、那個越發冰冷的家,她沒有辦法忍受下去,所以她才想要求喬槑回心轉意,回到父母的身邊,和他們一起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家庭。
哪怕,這個家庭其實對于喬槑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值得留念的地方。
她當然心疼自己這個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可是她沒辦法做到義無反顧地站在喬槑身邊,她保護不了這個女兒,她只能夾在阮明義和喬槑之間,一遍又一遍地勸他們兩人相互容忍,來維持這個家庭最后的體面。
最終這日復一日的矛盾終將消磨這個家庭所有的溫情,留下一個冰冷的牢籠,和四個麻木的傀儡,所有人一起扮演出一場哄騙他人,更是欺騙自己的家庭和美的戲碼。
她是想要把自己的女兒拖入到這樣的家庭之中嗎?
“我明白了。”
阮太太已經哭到泣不成聲了,她做不到與阮家割席,還因為自己的私心想要將喬槑也牽扯進來,所以她最后能為喬槑所做的一件事,就是從喬槑的世界里消失。
“呈簌。”
最后,在掛斷電話之前,阮太太喊住了呈簌的名字,她猶疑了許久,然后才哽咽著問道:“我這么做真的好嗎?如果這樣做以后,喬槑她就沒有家人了。”
呈簌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她不需要你們這樣的家人。”
強硬自大的父親、柔軟無主的母親、鳩占鵲巢的妹妹……
呈簌心想,喬槑不該擁有這樣糟糕的家人。
她本來就應該擁有更完美的家人。
想到這里,呈簌停頓了片刻。
在一片安靜的氛圍中,半晌,呈簌才再次開口。
“我會來做她的家人。”
他會努力成為喬槑新的家人,這樣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依舊發三十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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