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時辰后,云酈抖著雙腿，哆哆嗦嗦地被裴鈺安套上衣裳。</br> 裴鈺安的酸枝梨木書桌后是一面巨大的書墻，看起來嚴肅端正,現在書桌一片狼藉跡，宣紙筆架筆山等抖落在地,里面還混著撕碎的小衣，泛著泥濘水光的圈椅，以及空氣里那股道不明的氣味。</br> 雖剛剛興致濃時，書房這等嚴肅端正之地也給云酈提供極大的刺激,如今恢復理智，再看滿地不堪，云酈實在不知該做出何等反應。</br> 裴鈺安沉著眸替她穿好衣裳。</br>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br> 云酈心跳頓時到了嗓子眼,裴鈺安拍拍她的肩,沉聲問：“何事？”</br> 常余在門外道：“主子，該用晚膳了?！?lt;/br> “暫且不用,你先下去?！迸徕暟采ひ羝饺站偷统粒潞螅瑤е鴰追稚硢 ?lt;/br> 常余應道：“是?！?lt;/br> 云酈此時還坐在書桌上，倒也不冷，裴鈺安早就將他的外衫墊在她身下,她攏了攏自己的衣裳,撐著案桌下地,一落地,兩只腿就忍不住打顫。</br> 她彎下腰，臉頰緋紅，去撿地上的宣紙等物。</br> 裴鈺安吸了口氣，道：“我來吧?！?lt;/br> 云酈似不敢看他，聲音細弱蚊吟：“奴婢來，奴婢來就好?！?lt;/br> 她的手落在被揮下地的狼毫筆桿上，與此同時，裴鈺安的手也落在其上，便不小心碰到了云酈手背。</br> 云酈觸電般地收回手，裴鈺安掃她一眼，女人粉面潤澤，他沉吸口氣：“你剛不是說沒力氣了嗎？去休息吧?！?lt;/br> 此話一出，云酈脖頸嫣紅，她飛快地看裴鈺安一眼，裴鈺安目光灼灼，云酈嗖的一下起身，南窗下有一張美人榻，云酈低著頭走過去，側對裴鈺安坐下。</br> 背后傳來裴鈺安收拾東西的悉悉索索聲，云酈以手為扇，不停扇風，一刻鐘后，身后動靜漸小。云酈情緒似已平靜，她抬眸，書桌整整齊齊，圈椅干干凈凈，已看不出方才的荒唐，云酈適時地松了口氣。</br> 裴鈺安徑直向她走來。</br> 云酈直起身，忙啞著嗓子道：“世子，以后，以后……”她避開他眼神，聲音細小柔弱：“不能，不能……在這種地方做……那事了。”</br> 她狀若嚴肅地推拒，裴鈺安自認不是荒唐之人，這等荒唐之舉有過一次便足以，不知為何，卻念到剛才她縱使再羞澀，依舊乖乖按他吩咐行事的姿態。</br> 裴鈺安眸子沉了沉，不由得試探道：“酈酈，若是我想呢？就想在這種地方行事，你又如何？”</br> 云酈愕然看他，瞪圓眸子：“奴婢……”</br> 裴鈺安在美人榻前坐下，伸手，也拉她身邊坐下，“嗯，你會愿意嗎？”</br> 云酈低著頭，磕磕盼盼地道：“可，可不太好。”</br> 裴鈺安垂下眸，語氣溫和，可態度卻是分毫不讓：“我問的是你愿意嗎？”</br> “奴婢，奴婢……”云酈腦子飛速地轉動，這句話她的到底是回答好還是不好？回答那個字才能讓裴鈺安更滿意。</br> 就在她遲疑時，裴鈺安低聲道：“酈酈，以后你不必說奴婢，說我就行了?！?lt;/br> 云酈訝然：“這不合規矩。”難不成真的是男人饜足后最好說話</br> 裴鈺安對上她的眼神：“你是聽規矩的還是聽我的？”</br> 云酈再度垂眸，雙手不安地絞著裙擺。</br> “嗯？”</br> 云酈聲音微不可聞，“奴婢……我，我聽世子的?！?lt;/br> 裴鈺安頷首，再度追問：“好了，你還沒回答剛剛那個問題，如果我想在別的地方……”</br> 云酈似受不住了，哀求道：“世子，你別問了?！?lt;/br> 裴鈺安緊追不舍，眼神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你回答我?！?lt;/br> 云酈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恰好對上的裴鈺安的幽深眸光，她低下頭，沉吟半晌，小小聲地說：“只要世子喜歡，奴……我就愿意的?！?lt;/br> 她果然是心里有他的，所以才能為他做這等事。裴鈺安喉嚨地發出一陣悶笑，只覺心中滾燙，有股急于破土而出的炙熱。他再垂眸看她，只見她兩只耳垂紅成櫻粉。</br> 雖他沒過分的動作，直覺告訴云酈不妙，她起身想走，還未動，裴鈺安按住她的肩。</br> 云酈側眸，裴鈺安眼尾泛紅，他看著她，啞聲道：“酈酈，我們再來一次。”</br> 云酈驚愕地看著他。</br> 裴鈺安捏了捏她的耳垂，嗓音低?。骸拔抑滥氵€有力氣的?！?lt;/br> “世子，我……”</br> “乖，我們試試這張榻。”</br> 云酈閉著眼睛，心里大罵，禽獸，禽獸不如，她有些后悔剛才那個答案，早知道她就不愿意，雖然她爽是爽了，可現在就要書房，以后她得在什么地方才能滿足他啊。</br> 云酈最后是被裴鈺安半摟著回到臥室，那個時辰，天色已黑，廊下掌燈，幸好的是，裴鈺安沒有過分禽獸，晚上只是抱著她睡覺。</br> 云酈打了個呵欠，瞬間入睡，今日細細回憶，還是收獲頗多，畢竟那事其實她的喜歡多過抗拒，然后裴鈺安竟然允許她不稱奴婢。</br> 要知道，裴鈺安是個很重規矩的人，如今這般，是不是代表她的分量在他心里又重了些。</br> 云酈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裴鈺安看著她，許久許久才睡了過去。</br> 第二天去上朝時裴鈺安精神抖擻，回府時，裴鈺安將配刀遞給常余，常余伸手接過。</br> 裴鈺安看他一眼。</br> 常余溜圓的眼睛充滿好奇地看著他。</br> 裴鈺安低頭，目光先落在自己佩刀上的玄青色如意結嵌紅玉劍穗上，再瞥了眼常余腰間長劍雙心玉環劍穗。</br> 兩相對比，的確是他的劍穗要精致費心地多。</br> 他轉頭，心情甚好地上了馬車。</br> 常余狐疑地揉了揉腦袋，主子剛才那樣看著他，他還以為有要事吩咐呢。</br> 翌日便是二十八，自從二九開始，大安便要開始為期十日的封印，權當朝廷官員的年假。</br> 不過對勛貴要臣來說，放假不是從二十九開始，除夕那日還有宮宴呢。</br> 鎮國公府作為世襲罔替的公爵府，雖裴鶴只在朝上掛了閑職，但宮宴的名額依然少不了國公府。</br> 裴鈺安年年赴宮宴，吃的看的都是那些，早已不感興趣，但感不感興趣不重要，重要的是地位，權勢，名聲，圣寵。</br> 午后，他便在云酈的伺候的下，穿好赴宴的朝服，一襲暗紫色繡暗虎的交領錦袍，顯得他面如冠玉，氣質冷清矜貴，髻上的紫金冠，多添貴氣。</br> 云酈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她選的男人光說樣貌，的確是鳳毛麟角。</br> 裴鈺安見她一直看他，不由得挑了挑眉。</br> 云酈趕緊低下頭，替他理了理衣襟。</br> “云酈，今夜我可能很晚回來，你先歇息。”昌泰郡主的身體大好，今晚的夜宴便也想參加，至于裴意朵，雖然性情若孩童，但知禮儀。</br> 昌泰郡主計劃領上她，她翻了年便十六，昌泰郡主想給她找個可信賴的夫君。</br> 宮宴結束，一般都快子時，按照慣例，還得在榮正堂守歲。</br> “嗯，好?！?lt;/br> 這時，門外突然有人傳話來道：“世子，世子妃已經收拾妥當了，在側門等著世子呢?！?lt;/br> 云酈眼一瞇，一邊將大氅遞給裴鈺安一邊問：“世子妃也要和世子去宮宴？”</br> 云酈前兩年伺候昌泰郡主，自然知道宮宴時，劉青燕都告病假，不曾赴宴。</br> 裴鈺安接過大氅，看了云酈一眼：“她是要去?！?lt;/br> 云酈聞言，隨口嗯了聲，仿佛剛才會問起劉青燕，只因好奇。</br> 裴鈺安看著云酈，心底生出淡淡遺憾，若是云酈陪他赴宴，他定不會覺得無聊。</br> 可她的身份實在太低，就算他和劉青燕和離，就算他不再娶妻，只寵著她，壓力也沒有娶她大。畢竟他若是要娶她，他爹素不管事，可這件事定要反對到底，因為他的妻子不僅代表他的妻子，他下頭還有幾位弟妹，若是他娶一個婢女做妻子，未來又該如何給他們說親。</br> 他娘更不會同意。</br> 當初和青燕成婚，一是皇命，二是當初他的確對她有幾分情誼，婚后雖發現她已有身孕，他糾結過，但她的師兄也對他有恩，他實在不忍心他唯一的骨血命損于此，可說到底，這都對外人不會有任何影響。</br> 思及此，裴鈺安搖搖頭，他總不會虧待云酈。</br> 他低聲道：“我去宮宴了?！?lt;/br> 云酈嗯了聲，裴鈺安信步去了側門，劉青燕站在二門等他，她今日穿著全套的世子妃大服，顯得她明艷爽朗。</br> “臨嘉，走吧?！眲⑶嘌嘈Φ?。</br> 兩人并肩往榮大門去，這時，劉青燕聞著裴鈺安身上的氣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br> “怎么了？”</br> 劉青燕笑了一笑：“無事?！痹捔T，她低下頭，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味道，是屬于女人的香味，有些像香甜桃香，又帶著些冷梅香。</br> 那日在榮正堂碰見的那個女子，云酈，她身上就是這樣的味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