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床上又賴了三天，玲丁來給錢偉送信，說是師部傳來命令，讓他去一趟。錢偉一個鯉魚打挺般的坐起，穿上鞋就向外跑，想著應是前幾天的名單有回復了，腳下生風，跑到徐副師長的門前。</br>
“副師長！”錢偉興沖沖的問，“有消息了嗎？聯系到多少人？”</br>
徐副師長低頭寫著什么，平靜地道：“18人的名單，師部聯系了三天，現在確定有12人已經陣亡，4人重度傷殘，能過來的只有2人。”</br>
“什么？2人？”錢偉猶如突然掉進了冰窟窿，“那可是18個人的名單啊！”</br>
“這是詳細情況。”徐副師長遞來一張紙，上面列明了18個人的詳細情況，他曾經的兄弟們，12個人已經陣亡。</br>
“坐吧。”徐副師長對驚呆了的錢偉說，“我還有一點，馬上寫完。名單上剩余的兩個人，你想想，給他們一個什么職位好？”</br>
錢偉隨口應了一聲，他緊皺著眉頭看著名單，剛子竟然在自己剛到任武工隊時就戰死了，小鋒也在兩個月前犧牲，還有老梅、岳勝都已戰死，小范竟然被截去了雙腿，他才21歲啊……</br>
“怎么樣，想好了嗎？”徐副師長合上本子，問錢偉。</br>
錢偉額頭上滲出了汗，他暫時還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副師長，我……”他眼眶中泛著淚花，拿著名單的手微抖，“他們……”</br>
“這是事實，你要盡快接受。”徐副師長嚴正有力，“這是命令。”</br>
“是……”錢偉雖然應了，底氣卻多有不足。</br>
徐副師長拿過名單，問：“齊隆和雷忠，這兩個人以前是什么職位？”</br>
“我在正規部隊的時候，雷忠是一排長，齊隆是二排長。”</br>
“現在兩人都是副營長，而且碰巧都在我師。”</br>
“副師長，請您一定要幫我，把他們倆調過來！”錢偉請求道。</br>
“那是自然，師部了解到他們盡職盡責，身先士卒，多次立下大功，我看可以升他們為營長。錢偉，你的獨立團，現在有兩個營長了。”徐副師長笑著說。</br>
“只有兩個營長而已……”錢偉問，“加上我，全團也只有3個人。”</br>
“事在人為。”徐副師長說，“現在該我考考你了，休息了三天，關于獨立團，你有什么想法沒有？”</br>
錢偉坐正了回答：“報告副師長，我想借鑒武工隊的帶兵方式，把隊伍散出去，讓雷忠和齊隆去招連排長，再由連排長去招兵，充實隊伍。”</br>
“可以。”徐副師長說，“師部會幫你們聯系，只是這樣還是會慢一些。”</br>
“有一個快的辦法，我……沒敢說。”錢偉試探道。</br>
“哦？你說說看。”</br>
錢偉定了定神，道：“團里人少，一次性組建三個營確實很困難，所以我想先組建一個加強營，以營為團，逐漸擴建。我想讓雷忠和齊隆他們兩人拼拼看，誰找的人多，我就讓誰當營長。”</br>
徐副師長點頭：“可以批準。”</br>
“只是……”錢偉猶豫道，“既然是加強營，那……軍火……”</br>
“既然你剛剛說了以營為團，那軍火就按團的配置發給你。”徐副師長說。</br>
“真的？”錢偉喜出望外，本以為徐副師長不會同意自己的想法，沒想到這么爽快就答應了。</br>
“當然是真的，你這是獨立團，不是獨立營，既然是團，就要有團的樣子。”徐副師長將名單還給錢偉，“這兩個人明天報道，你怎么樣，明天能出院嗎？”</br>
錢偉“噌”的站起來，大聲應道：“能！”</br>
“你們的駐地，暫時定在林縣，屬太行山區。”徐副師長站起來，指著墻上的地圖說，“可以駐扎在原康、合澗這一帶。明天我的車送你們過去，那有老鄉接應，而且又是你的老家，應該沒有問題。”</br>
“是！”錢偉敬禮應道，他突然說，“副師長，臨走前，我能不能見一個人？”</br>
“誰？”</br>
“直南地區武工隊第五大隊隊長，陸明。”</br>
“他在哪？”</br>
“濮陽縣。”</br>
徐副師長說：“可以，師部派車，把他接到這兒來，你們就在這兒見吧。”</br>
“謝謝副師長！”</br>
要上任了，錢偉最舍不得的人就是小兵。回到病房，見只有小兵一個人在，錢偉好奇道：“怎么只有你一個人，玲瓏呢？”</br>
“讓我趕走了。”小兵強撐著坐起來，直截了當地問，“隊長，您有心事？”</br>
原來小兵是有話要問，所以才讓玲瓏離開的。錢偉覺得也該告訴他實情了，就把這幾天來的事一一說與他聽，末了，又補充道：“明天我就要上任了，其實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br>
小兵沉默了，眼睛里盡是淚水，終于沒忍住落下淚來。他知道隊長不喜歡軍人流淚，慌忙用手背擦拭著，可哪里擦得干凈！手背上已經全是淚水，眼里的淚也不停地往外流著。最后，他索性再任性一次，痛哭起來。</br>
出乎意料的，錢偉竟沒怪他。他來到小兵面前，一把將他攬在懷里，小兵也緊緊地抱著錢偉的腰，放肆地哭起來。</br>
“隊長，我不想讓你走，嗚嗚嗚……”小兵忍著傷口的疼痛，拼命的抱著錢偉，仿佛只要這樣緊緊地抱著，就可以改變錢偉要走的結局。</br>
錢偉怕小兵牽扯傷口，輕輕拍拍他的后背：“我知道，你別難過，我還有話對你說。”</br>
錢偉讓小兵靠在床頭，又拿了自己的枕頭為小兵墊起來，搬了凳子坐在小兵的床邊，替他擦著眼淚道：“我已經跟上級申請了把你調到獨立團的事，上級也已批準，只是你現在還不能去獨立團報道。一是你的傷還需要恢復，二呢，也是最重要的，想進獨立團，你還達不到要求。”</br>
聽到隊長把自己調到獨立團了，小兵眼前一亮，別說有要求，只要能跟隊長在一起，他都會全力以赴的！</br>
“我要你學三樣東西。”錢偉說，“打槍、偵查、拳腳。學好了，我會來考核，什么時候考核通過了，你才能進獨立團。”</br>
小兵可憐巴巴的看著錢偉，聽起來，好像很有難度的樣子，自己能達到要求嗎？</br>
“隊長，哦不，團長，什么時候考核？”小兵小聲問，他有些心虛。</br>
“陸明下午會過來，我會跟他交代。至于什么時候可以考核，我等他的消息。”錢偉堅定道，“所以，抓緊養好傷，盡快達到要求。如果你一個月能達到要求，我們一個月后就可以重聚，如果你三年才能達到要求，那就只好三年后再見了。”</br>
陸明早從曹彥和老蒜那里聽到了錢偉和小兵受傷的消息，可是畢竟不是一線的護理人員，他們誰也不知道二人的近況。陸明自接到師部發出的消息，一面難掩興奮的心情，一面又坐立不安，不清楚這種跨部隊的調人究竟所謂何事，難道是錢偉或者小兵出現了什么不好的情況？他問起身邊的男孩：“小龍，你聽清楚了？確定是只讓我一個人去？沒說讓曹彥和老蒜一起？”</br>
小龍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面容青澀，不比剛參軍時的小兵成熟多少。他點點頭：“確實是只叫了隊長，沒叫其他人。”</br>
“行了，你去忙吧。”陸明打發了小龍離開，自己思忖著。這么一來，那就不是錢隊長或小兵有什么事了，如果真是什么不好的事，應該叫曹彥和老蒜也過去的吧……就這樣忐忑了一中午，午飯也沒心思吃，隨便扒拉了幾口，剛放下碗筷，接他的車便到了門外。</br>
車開回邯鄲的總部，陸明跳下車飛奔。當他氣喘吁吁地跑到徐副師長門口，正準備喊“報告”之時，卻看到錢偉正笑嘻嘻的跟徐副師長說著什么。</br>
他立在門口，愣住了。</br>
徐副師長看向門口，錢偉也循著徐副師長的目光扭頭看過去，見陸明傻傻地站著，便站起來說：“還愣著干什么，見到徐副師長，也不打個招呼？”</br>
經錢偉提醒，陸明慌忙立正站好，打了個敬禮說：“見過徐副師長！”</br>
“你就是陸明吧。”徐副師長起身，與陸明握了握手，“一路過來辛苦了，這樣，你先坐下來歇一歇，錢團長有事找你商量。你們就在我這里說吧，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回來。”</br>
目送徐副師長離去，錢偉招呼陸明坐下，陸明焦急地問：“隊長，你還好嗎？小兵呢？小兵怎么樣？”</br>
“好，我們都好。”簡單寒暄幾句，錢偉便直奔主題，“今天叫你來，是想把小兵托付給你。”他將自己調任獨立團團長的事說了，又道：“我想把小兵一起帶過去，可是他現在需要養傷，而且去了也不能服眾，不如讓他先跟著你。”</br>
“服眾？隊長的意思是……讓他當排長？”</br>
錢偉搖頭：“我也不想瞞你，是副連長。”</br>
陸明眼前一亮：“真的？徐副師長同意了？”</br>
“同意，只是小兵現在不能服眾。所以我想讓他跟你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要替我把好關，把他的偵查、射擊、拳腳等等提到一個比較高的層面。”</br>
“我明白。”陸明興奮道，“咱們的小兵長大了，要當副連長了！”</br>
“副連長這事，他還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訴他。”錢偉囑咐道，“知道為什么在小王顧村的時候，我不讓你跟小兵談心嗎？”</br>
錢偉想培養小兵，陸明早就看出來了，只是小兵還蒙在鼓里，以為錢偉不喜歡他，不看好他。陸明多次想找小兵談，都被錢偉拒絕，陸明心想，大概是想歷練小兵吧。他將自己的想法說出，錢偉肯定道：“就是這樣，我如果提前說出，好像是我在承諾什么，他也會變的有利可圖。小兵還小，他是個單純的孩子，但我想讓他受些磨練，他是呂營長臨終前留下的種子，是一一五師三四三旅六八六團一營唯一的種子，他是顆好種子，將來是要擔當大任的。”</br>
回想第一次與小兵見面時的場景，那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孩子做任何事都比別人慢上半拍。可他也有別人不可企及的長處，他擁有超乎常人的聽覺，會口技，甚至還會幾句日語……他身上有太多的閃光點，但歸根到底，是錢偉肯定了他，愿意培養他，這才有了小兵的今天。而這一切，只有陸明最清楚錢偉的良苦用心。</br>
“我明白了。”陸明問，“隊長想讓他歷練多久？”</br>
“我沒有太多時間給他，三個月，三個月之后，我要見到一個合格的副連長。”</br>
陸明起立道：“保證完成任務！”（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