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晞手伸出被褥，又被魏恒捉了回來。

　　他撐著身子，低眸看向他，兩人都沒有說話，柳云晞蹙著眉，額頭上還浸著細汗，神色有些恍惚。

　　魏恒敲了他一下，說道：“又夢魘了？”

　　柳云晞微頓，面不改色地道：“夢見你拿劍要殺了我。”

　　“說謊都不會。”魏恒捏著他的手，“我可是聽到你喊‘爹’了。”

　　柳云晞打開他的手，不想聽他這句話。

　　魏恒一下子壓過來，兩人額頭相抵，在他濕發上蹭了蹭，像是很珍惜一樣，“發熱了，冷嗎？”

　　柳云晞有些固執：“又冷又熱，但我不想挨著你。”

　　“云晞。”魏恒喚著他，“這種羈絆還不夠嗎？”

　　“別叫我，”他看著魏恒，神色冷漠，“再深的羈絆，你信我嗎？”

　　“那你信過我嗎？你何曾信過我。”

　　柳云晞忽然笑了：“你的信任就是明著監視我，背后調查我，你給的信任就是我在你跟前什么都不動，你是不是還想打斷我的腿，然后躺在這榻上哪里也去不了，是嗎？”

　　“是，就是這樣。”魏恒說，“如果能把你關起來我早就做了。”

　　“魏明淵？”

　　“楚明熙？”

　　兩人嘶喊著，眼神里都是怒意。

　　魏恒貼著他的鼻尖，迎合著他的呼吸，說：“你的恨都從眼底溢出來了。我什么都知道，你還要遮掩么。”

　　柳云晞定神地看著他，嘴角還勾著笑，只是有些冷。

　　“知道又怎么樣，你不會殺我，你若是想殺我就不會在這跟我廢話。”

　　魏恒抓著他的手腕，力道一重，那纖白的皮膚立馬顯了紅印，魏恒沒饒他，那深邃的眉眼醞釀著狠戾，兇狠蓄勢待發，他說：“為什么呢，你都知道，還跟我在這玩，就是看準了我不會傷你。口口聲聲說我心狠，你看看你自己，你要從我這里求什么？”

　　“求我一條命。”柳云晞眼神浸著狠，語氣冷淡，“不論你想做什么，讓我把我想要做的事情做完。”

　　魏恒捏著他手腕的手又加重了力道，那顆想要征服他的邪念又涌了上來，他在這場靜默的對峙中慢慢陷了進去，魏恒狠狠地壓制住人，迫不及待的吻上他的唇。

　　柳云晞眉眼帶著嘲笑，他沒輸，至少現在還沒有。

　　唇/舌交/纏，那點熱情并沒有把人暖熱，心還是涼的。

　　一吻畢，魏恒松開了人。

　　柳云晞舔了下唇，卻笑了：“咬一口就這么舒服嗎？”

　　“至少有點優越感，因為能聽到你求我。”

　　“我以后也會。”柳云晞溫順的說，“都聽你的。”

　　魏恒有時候覺得他太溫柔，笑起來明明那么好看，那持續的笑意，可那并不能掩蓋他心底的冷漠，裝出來的可憐模樣卻總是能激起他的保護欲。

　　魏恒知道自己是被騙了，但他控制不住去看他。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總是坐躲在宮門僻靜的角落里，等著太師領著那家的小世子從那走過。

　　趙權會走過來問他：“三殿下在看什么？”

　　“我也能出宮嗎，我想出去看看。”

　　趙權會看著他，“這里進來了就出不去了，殿下要想出去就要靠自己。還有，出去就不要回來了。”

　　“那他們為什么可以？”

　　“他們不受皇權約束，殿下貴為皇子，就要在這皇宮里待著，除非殿下去爭取你的自由。”

　　那時候魏恒還不能理解趙權話里的自由，直到十年前的那次禁足，他才明白這個詞對于他來說是多么奢侈。

　　柳云晞動了動，將魏恒飄遠的神思拉回來。

　　魏恒從他身上起來，下了床。

　　柳云晞沒明白他什么意思，怔了一會兒，見他又端著盆水回來。

　　柳云晞以為他要洗漱，看著人說：“要走啊，夜深了。”

　　“躺好。”

　　“做什么？”

　　“綁起來。”魏恒沒看他，“跑出去就打斷腿。”

　　“哦。”柳云晞側著身，笑著看向他，“能綁住嗎？”

　　“試試。”魏恒擰了帕子過來，蓋在他額頭上，“都是運石頭用的粗繩，還能綁不住么。”

　　柳云晞說：“以前是治軍之法，現在是退敵之法，真的都在我身上試用了。”

　　魏恒抓住他探在額頭的手，說道：“你比敵人還要狡猾，難纏的很。”

　　“彼此彼此，你也狠，不過我沒糾纏呢。”

　　魏恒沉默了半晌，長舒了一口氣，道：“方才說聽我的？”

　　“嗯。”

　　魏恒戳在他胸口，冷道：“這里又憋什么壞呢？”

　　柳云晞面不改色地說：“你疑心病真重，聽你的你不愿，不聽你的你說我要害你，真叫人為難，那還不如綁我在這楓林小院，無思無慮，也樂得自在。”

　　“你想的美。”魏恒拿了帕子，又給他換上一塊新的。

　　“說起來倒也比不上王爺。”柳云晞回握著他的手，嘆息一聲，“這皇城里又有幾人比得上呢。”

　　“正討論正事，怎么又扯上這了。”

　　柳云晞深看了魏恒一眼，感覺他那深邃的眸子里忽然帶了羞澀，難不成是因為剛才那句話。

　　“怎么還害羞了。”柳云晞忽然笑起來，“我也沒說錯啊。”

　　魏恒在他額頭敲一下，暗了眸子，說：“別轉移話題。說說，你接下來要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柳云晞裝聽不懂的模樣，坦然地問：“殿下想到法子了？”

　　魏恒直勾勾地看著人，片刻后又道：“你跟太子商量什么了？”

　　“只喝了秋收的新茶，你這里的茶都是陳茶了。”他語氣稍帶委屈。

　　魏恒粗暴地拽了他一下，有些生氣：“你就為了一杯茶，忍著痛就去了，也不管自己身子？”

　　“沒有那么弱。”

　　“那是我不夠狠，應該更兇的，不然你也下不了榻。”

　　“又耍流/氓了。”柳云晞瞧著他，說，“王爺幾歲了？”

　　“弱冠之年。”

　　“太小了。”柳云晞感嘆，“這般年紀，哪里學來的這些風流話。”

　　“跟你學的，你不是要我清心寡欲嗎，沒了清心寡欲，可不就剩風流浪蕩了。”

　　“你也沒少浪啊。”

　　魏恒微微欠著身，盯著他說：“我要是浪在別人身上，你哭了怎么辦。”

　　“哭不出來了，淚都沒有了。”

　　魏湊過去吻了吻他眼角，調戲道：“日后只允許你在我這里哭，若是在其他人面前流淚了，那你就等著好了。”

　　柳云晞仰頭，笑了笑：“打斷我的腿，綁我在楓林小院么。”

　　“知道就好。”

　　“變臉比翻書還要快，王爺可真是應了你的年紀，在北疆也是這般嗎？”

　　“不是。”魏恒抬手捏著他的耳垂，“我英姿颯爽的那面你還沒見呢，改日穿上戰甲，叫你見見。”

　　柳云晞忽然想起在煙雨樓前的尷尬碰面，那時候魏恒坐在馬上，堅硬地頭盔下沉著一雙狹長的黑眸，那眼神中帶出來的兇狠，不是裝模作樣，再加上本身就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霸氣，讓他沒想到的是，那頭盔下，是這樣一張俊美無比的臉。

　　柳云晞直視著他，輕“嘖”了一聲，不自覺地抬手摸上了魏恒的臉，他說：“你不像皇上。”

　　“像我母親多一些。”

　　對視間，沉默帶來的尷尬迅速蔓延開，柳云晞收回手，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迅速轉移著話題，“王爺想好下一步的計策了嗎？”

　　“我想什么，與我無關。”魏恒回避他的視線。

　　“嗯，確實。”柳云晞眉目微動，抬手指了指，接著說，“那份名單為什么故意讓我看。”

　　“你還真是只狡猾的小狐貍。”魏恒捉住他的手，帶回唇邊，吻了吻，說，“什么都逃不過你的眼。”

　　柳云晞微仰著頭，微笑著瞧他，說：“你不是等我說那句話嗎，如你所愿了。”

　　他起身，貼近魏恒耳側，溫柔地說：“我說了，聽你的，一切都聽王爺安排。”

　　說完，魏恒看他緩緩躺了下去，把掉落的帕子從他身上抽回來，又蓋在了額頭上，表情無比自然。

　　魏恒卻覺得他這樣才更讓人害怕，房間里變得寂靜無聲，魏恒看著人，頓了片刻，挑眉道：“說是聽我的，看到那份名單后，就不一定聽我的了。”

　　“那綁著就好了。”柳云晞輕聲說。

　　魏恒緊緊盯著他，他最受不了他這樣。

　　那笑意在眼底散開，整個人都變得乖順柔弱，笑起來也好看，就像院子里綻放的梅花，在這寒冷的冬日，還能給人帶來一絲愉悅。

　　窗外忽然起了風，拍打著窗戶，屋內的燭火都跟著晃了一下。

　　魏恒又起身幫他換了帕子，房間里再次靜下來，柳云晞有些累了，臉上顯了疲倦。

　　魏恒解了衣裳，再次躺在了他身側。

　　柳云晞也慢慢閉了眼。

　　最后魏恒說：“折騰了一宿，睡了吧。”

　　柳云晞聲音淺淺：“熄燈。”

　　魏恒沒有聽他的，把人翻轉過來，按在了懷里，讓他避了光。

　　魏恒下巴抵著他的額頭，問：“你怎么活下來的，那場大火里。”

　　“貴人相助。”

　　“找到貴人了嗎？”

　　“沒有。”

　　“還想找么？”

　　“不想，有緣自會相見。”

　　魏恒暗暗呼了一口氣，有些輕，他抱著人說：“睡吧，醒來還得作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