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淥柏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將人抱到一邊的躺椅上,扯過一張干凈浴巾和一件浴袍兜頭將少女從脖頸遮到腿,只露出一雙茫然又慌亂的眼睛。
“醫生呢?”他忍了又忍,抬眸冷冷朝門外斥道。
“我不用醫生, 就是腿抽筋——”
“給我閉嘴。”
甄杳死死揪著浴巾, 咬著唇不再說話, 渾身卻像被煮熟了的蝦米一樣泛著粉紅。
身上這套泳衣是這里本身為她備好的,穿的時候她就摸出來不算是保守的款式,分體荷葉邊的設計雖然可愛, 但免不了顯得性感。穿上之后胸口的v字形是什么樣子可想而知。
可是就是這副模樣, 被宋淥柏給看光了。
哪怕給她留一張浴巾也好啊!
兩人一坐一立, 在一片凝滯的氣氛中相對無言。
忽然,有人在她面前蹲下, 手握住她其中一條腿的腳踝, 語調生硬,“哪條腿疼?”
“……左腿。還是等醫生來看吧。”甄杳抗拒的意思很明顯。
宋淥柏卻沒松開手, 正僵持著的時候,陸姨終于帶著醫生匆匆趕到。
他抬眸, 耐著性子起身站到一邊等醫生檢查后的結果。
“的確只是因為肌肉過度緊張而導致的痙攣, ”簡單檢查之后醫生得出結論,“建議先不要繼續泡湯池,做好保暖后好好休息即可。”
“好好照顧她。”冷冰冰地朝陸姨扔下這句后, 宋淥柏轉身大步離開。
甄杳小半張臉都埋在浴巾里, 捧著一杯熱水不說話, 聽見遠去的腳步聲也沒有開口說什么。
“小姐,宋少剛才太著急沒注意,手臂好像劃傷了, 您休息好了要不要去看看他,提醒他給傷口消毒包扎一下?”眼看著宋淥柏和醫生都走了,陸姨擔憂道。
甄杳一愣,喃喃:“他受傷了?”
“可不是,好長一道口子,不知道現在還在出血沒有。”
聞言她驀地愧疚起來。
雖然很難為情,可是剛才他的擔心和著急都是真的,現在受傷也是因為自己。于情于理,她都應該過去看看。
總不能因為一些事情變了質,就否認了一切他對自己的好。
“好。”甄杳點了點頭,抿著唇勉強笑了笑,抬起腿試了試現在的狀態,發現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現在就過去。”
“先把身上擦干,穿暖和點兒再去吧,千萬別著涼了。”陸姨替她攏緊浴袍,“一會我幫您把簡單的藥品準備好。”
甄杳點了點頭,被陸姨扶著回房間穿好衣服,鬢角和發尾濡濕的長發也被放了下來。
她慢吞吞地走到宋淥柏的房門前,鼓起勇氣抬手敲了幾下,“哥哥,你在嗎?”
沒有人回應,虛掩著的門卻被她推開,她扶著門框遲疑地探身進去,“哥哥?”
不在嗎?
忽然,甄杳聽見室內傳來一點動靜,站在門口猶豫片刻,她抬腳走了進去,一路摸索著房間內的墻面和擺設往里走。
沒走幾步,她才分辨出似乎很像是洗澡的水聲。
甄杳一陣尷尬,轉身就想原路返回,卻聽見了點不太尋常的動靜。
她腳步一頓,又重新向聲源靠近。
像是有些痛苦的喘氣聲,斷續而隱約,混雜在花灑水流擊打身軀與地面的水聲之中。
他不舒服嗎?是不是水碰到傷口很疼?
她有點著急地朝前邁了兩步,手里的藥盒紗布卻沒捧穩,直接“砰”一聲砸在地上,其中一個瓶子甚至還骨碌碌朝前滾了一截。
甄杳趕緊蹲下.身,雙手摸索著把東西撿起來。
“誰?”浴室里的人忽然冷冷道。
他語氣雖然很冷,可是嗓音卻帶著些沙啞,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懶倦。
“哥哥,是我。”甄杳抓住藥瓶站起身,卻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泡了熱湯的緣故,這么蹲了會兒猛地站起來時頓時一陣頭暈。
她忙抬手扶著身側能支撐住自己的立柜,低頭閉著眼等待眩暈感過去。
“杳杳?”
浴室里的人一開始沒有說話,接著她在輕微的耳鳴聲中聽見他叫了自己一聲,聲音似乎比剛才清明了些,只是卻有些緊繃。
明明今天在車上時他也是這個稱呼,可是現在聽起來卻莫名讓人臉紅心跳。
甄杳晃了晃頭,應聲:“是我。”
話音剛落,浴室里只剩下淋漓的水聲。
她睜開眼抬起頭,下一秒卻狠狠愣在原地,怔然地站立幾秒之后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一切像被按下慢放鍵,她緩緩地轉頭環顧四周。
眼前的昏黑變淺、泛白,甚至還因為剛才的眩暈閃了閃金星,最后視野中卻出現了模模糊糊的輪廓,然后越來越清晰。
房間里是黑白灰三色為主的低飽和度顏色的裝潢,在保留中式風格的基礎上布置了最為舒適的陳設,顯得貴氣又冷清,只有桌上那幾本文件和搭在一旁的西裝外套添了幾分人氣。
竟然又能看到了!這次又會持續多久?!
甄杳驀地側過頭,看向距離自己只有一米遠的浴室門。
門能朦朧地透出人影,卻看不太真切。此時映在上面的黑影很高大,似乎正一手撐著墻,低著頭任水柱從頭淋下,身側黑影微動。
水聲中,她隱約聽見一聲壓抑的喘.息。愣神之后再想仔細分辨的時候,水流聲卻戛然而止。
她如夢初醒,心慌地剛要后退兩步,浴室門卻忽然“咔嗒”一聲響了。
門被人從里面拉開,縫隙越來越大,里面的人明明剛才在洗澡,可是里面卻沒溢出來分毫熱氣,反而透出一絲絲的寒意。
下半身圍著一條浴巾的男人一手撐著門框出現在眼前。
他濕發凌亂地向后捋,幾縷發絲從額角垂落,搖搖欲墜的水珠從發梢滴落,沿著深邃凌厲的輪廓往下,落到起伏有著明顯的胸.膛上。
薄薄一層肌肉極有力量感,窄腰瘦削,八塊腹.肌和兩側人魚線一路向下沒.入浴巾邊緣。
褪去襯衣與西裝,就像撕去了某種遮掩的表象。
甄杳沒仔細看過他穿西裝的樣子,唯一一次短暫復明時看到的裝束與小半張臉也是很模糊的印象。
雖然無從比較,但是這副模樣和她想象中的樣子相去甚遠。
猝不及防的復明,又猝不及防地看見這樣的情景……
甄杳嚇得飛快垂眼下移目光,卻更加沒有防備地看到了——
他、他他他??
她猛地倒退一大步,然后迅速別開頭轉身。然而腦海里雪白浴巾猶如雪山山峰起伏的畫面卻揮之不去。
他是……了嗎?!
眼前的畫面太具有沖擊力,甚至一時間蓋過了再次復明的喜悅。
“你怎么——!”
‘不穿衣服’幾個字差點脫口而出,甄杳反應過來懸崖勒馬,后怕地驚出一身冷汗,臉卻是截然相反的滾燙。
宋淥柏是不知道她現在能看得見的,她可不能先把自己暴露了。
“我怎么?”他挑眉,聲音中還有未褪的某種情緒。
浴室門被徹底打開,男人橫在身側微張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漂亮,隨著用力會有細微的起伏。
他忽然抬腳朝她靠近。
甄杳哆哆嗦嗦地后退,說話都不連貫了,“你……你不是在洗澡嗎,怎么突然出來了?你該不會,該不會沒穿衣服吧?”
“放心,我穿了。”
撒謊!明明就沒沒有!她氣急,可是因為現在還“看不見”,所以根本拿他的謊言沒辦法。
宋淥柏抬手往后捋了一把濕發,還在繼續朝她靠近,“過來干什么,腿好了?”
“……我來給你送藥。”甄杳心都快從喉嚨里跳出來了,故意胡亂將藥遞向錯誤的方向,“陸姨說你手臂劃傷了。”
男人卻沒接,余光里她看見他垂眸淡睨一眼,然后抬眸直直地看過來,嚇得她忙努力回憶自己失明時的眼神。
他又逼近兩步,可是她身后是一排沙發,根本退無可退了。
余光避不開他赤.裸的上半身,讓她面紅耳赤。
“怎么不退了?”他輕笑。
于是甄杳又往后挪了半步,理所當然地被沙發絆了一下,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后仰跌坐下去。
“甄杳。”
“嗯。”她不敢抬頭。
“剛才你是不是能看到了?”
她頓時慌了,“什、什么?”
“你又復明了?”宋淥柏雖然句尾音調微微上揚,可一句話卻沒有多少疑問的意思在里面。
“沒有!怎么可能!”甄杳立刻否認,“上次之后我很想復明的,可是一直沒有。”
被宋淥柏這么一提醒,她才恍然發現這一次的復明時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而且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不好的跡象。
難道這一次真的能徹底好起來嗎?
“那你剛才為什么要把臉轉開?你在躲什么?”
“……水聲才剛剛停下,你突然打開門,我被嚇到了。”甄杳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努力組織著語言,“就是下意識地避開一下,怕你沒穿衣服。”
“我是有多禽獸,才會□□地出來。”
□□和不穿衣服怎么能劃等號……
她腳后跟緊緊抵住沙發底部,如坐針氈。
“反正……如果我真的復明了,難道不是應該很開心地告訴你嗎?”
“是嗎。”猶帶著濕意的手指忽然托住她下頜,輕輕轉向正前方往上一抬。
猝不及防的,甄杳和一雙瞳仁深棕近乎墨黑的眼睛對視,像是忽然一腳踏空跌入一片不見底的深淵。
男人緊盯著她,眼神鋒戾又極具侵.略性。
抵住她下頜的指腹緩緩摩.挲,他聲音低而輕,如同過去無數次那樣的平靜,也是和灼熱目光截然不同的淡然。
“那就看著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寫完的早,就先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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